趣書網 > 滿唐華彩 > 第34章 價高者得
  一張紙被遞到了屏風后。

  不一會兒,又有美婢拿著它出來,交到了吉溫手里。

  “吉溫也看看吧。”

  “是,右相。”

  吉溫目光看去,只見上面是用毛筆畫了道政、常樂兩個坊的地圖,簡單框出了十六戶人家的位置。

  “這是我根據武康成的巡夜路線推測的東宮死士藏身之處。”薛白道:“東宮的反應,證明了這張圖沒錯。”

  “右相。”吉溫道:“不必如此麻煩,拿下武康成審一審便知道了。”

  “吉法曹若審不出來如何?”薛白問道:“逼得這些死士魚死網破了又如何?”

  “依你的意思,一家家找過去嗎?你當調動南衙十六衛輕易?”

  “我只知吉法曹忙了一整年,杖死的尸體堆積如山,東宮之勢卻不減反增。而我雖不才,卻已快要拿到東宮命脈。”

  “你!”

  正在此時,蒼璧又來稟道:“阿郎,郭千里到了。”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盔甲的鏗鏘聲起。

  “金吾衛左中候郭千里見過右相,右相安康!”

  “郭千里,本相問你,前夜你與薛白巡查道政、常樂二坊之后,可有依薛白所言,派人暗中盯著十余宅院?”

  “有!”

  郭千里大聲應了,道:“右相,薛小郎君做事可仔細著,末將看著沒甚異樣,薛小郎君非要再查一遍。”

  “至此時,是否曾見可疑之人離開這十余宅院?”

  “沒有,武侯們都看著,保管一只蒼蠅都飛不出這些宅院!”

  說著,郭千里一拱手,又問道:“右相,末將是否帶兵去搜?!”

  李林甫略略沉默。

  宰相通過尚書省下文,南衙十六衛發十人、十馬,軍器出十,不必待圣人敕書。

  之前李林甫便是直接調動了二十余右驍衛出城捕姜卯、姜亥,但沒想到他們能悍殺了好幾名右驍衛,確實是給了他一個震懾。

  這次要捕的卻是十幾、甚至數十個兇悍老兵,怕要調動上百人。

  以右相之權勢當然有辦法,但也不能讓上百兵士在長安城里隨意闖入官宅,太容易落人口實被指責謀反了。

  至少消息該是準確的。

  到最后,他終究是拿不出大搜長安的魄力。

  “郭千里,帶你的人繼續盯緊此二坊。”

  “喏。”

  “吉溫、薛白,由你二人查,用盡一切辦法,本相要準確的消息!”

  吉溫連忙行禮,問道:“右相,可否將武康成交給吉溫?”

  “本相說過,用盡一切辦法。”

  “喏。”

  吉溫一喜,連忙應喏。

  “薛白。”

  “在。”

  “盡快辦完此事,本相等你改口。”

  “一定不負右相期望。”

  吉溫冷眼旁觀,心里五味雜陳。

  此事若讓薛白辦好,便要一步登天,成為相府女婿。但同時,右相也沒忘了他吉溫,敲打薛白,讓其配合他。

  這是督促他們,務必要咬死太子。

  ~~

  右相府前院。

  辛十二彎著腰,匆匆迎上吉溫,喚道:“阿郎。”

  迎面便是一陣臭氣撲鼻,吉溫一把拎過辛十二的衣領。

  “查清薛白的底細沒有?你可知右相起意招他為婿了?我們得想辦法阻止他得右相重用,他看我不順眼你沒感覺出來嗎?!”

  “是,小人也看他不順眼。”辛十二屏息應道。

  “我家大郎風度不凡,幾次向右相府提親,他都不答應,竟看上薛白了?我鞍前馬后這么多年,到頭來卻不如一個來歷不明、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

  因杜家的案子,雙方已有積怨,吉溫豈能讓薛白在自己眼前爭了右相的寵往上爬,不由有些煩躁。

  辛十二小心呼吸著,道:“阿郎,小人有些奇怪。”

  “說。”

  “哪有人真失憶了,還行事如常?那豎子死活不肯自報家門,怕是有隱情吧?”

  “你以為我不知嗎?你以為右相為何讓我查他底細?!”吉溫指了指右相府門外那重重守衛,壓低聲音道:“右相擔心他是仇家,你可知右相有多少仇家嗎?我正是這般考慮,因此以為薛白必定會接受東宮的安排,沒想到,他拒絕了。”

  辛十二接過吉溫遞來的一紙情報看了,道:“他不認?長安可沒有哪家更顯赫的薛姓人家丟了兒子了啊。”

  “平時故意隱瞞,今日卻說要找回親生父母。”

  “阿郎,小人有個主意。”辛十二道:“如果查不到,不如,我們也給他安排一個身世?東宮做得,阿郎有何做不得?”

  吉溫目光閃動,思忖起來,末了,道:“附耳過來。”

  辛十二略有些不情愿,但還是把腦袋湊了過去。

  “確有一戶姓薛的,門第比薛仁貴后裔還高,被右相抄家滅門了……你去安排。”

  “阿郎妙計!”

  吉溫微微笑了笑,暗道那些狗屁卷宗也不必再查了。

  還是按自己的辦法做事來的爽利。

  “再派衙役給我去拿下武康成,我要好好審審他!”

  ~~

  薛白也出了右相府。

  田氏兄弟當即便迎了上來。

  “薛郎君,我們去拿那些逆賊嗎?”

  皎奴卻先冷哼了一聲,道:“如今倒好,到手的功勞讓人搶了一半。”

  李林甫讓她跟著薛白,本就是為了太子死士,此事若辦成她也有功勞,此時讓吉溫分功,她顯然頗為不爽。

  她看懂了,東宮拉攏薛白,害得右相不得不跟著拉攏,此事惹得右相不高興了。

  “無妨。”薛白道:“讓吉法曹先查清楚了,我們再與郭將軍去拿人,更好些。”

  “呵,你倒是大方。”

  田神功忙開解道:“薛郎君說的對,那些隴右老兵彪悍得很,查清楚了也好。”

  田神玉則是撇了撇嘴,對兄長所言不以為然。

  他看著薛白那鎮定自若的樣子,已有種預感,自己很快就要與那些人再碰面了,這次,他絕不會再讓他們逃了。

  “走吧。”薛白上了馬,道:“我們再去道政坊看看。”

  ~~

  “薛白今日去何處了?”

  杜宅,杜有鄰難得召杜五郎閑談,開口問的卻是薛白。

  “阿爺怎么關心這個?”杜五郎才被兩個姐姐喊過去長談了一場,以有些試探的語氣問道:“伯太公家又遣人來了?”

  “混賬,還不到你問為父話的時候。”

  杜五郎脖子一縮,應道:“是,薛白去見右相了,說我中午若有空,可以與他一道去青門用午食。”

  “青門?”

  “是,青門有家酒樓魚膾做得可好。”

  “在何處?”

  “道政坊。”杜五郎道,“坊北門,臨著春臨門大街,有家王家店,是長安有名的酒家。”

  他目光看去,卻見杜有鄰臉色毫無變化,只是點了點頭。

  “嗯,為父知道了,去吧。”

  杜五郎如蒙大赦,馬上便出了書房,繞過小竹圃,跑到東偏廳里。

  卻見杜妗正坐在那兒飲茶。

  “二姐。”杜五郎道:“阿爺果真問我了,我現在去青門找薛白嗎?”

  “不急。”杜妗放下茶杯,道:“你在此等我。”

  杜五郎有些不安,問道:“你真要去?不怕萬一惹惱了阿爺。”

  杜妗微微一笑,道:“阿爺可與你提了他自己的前途?”

  “那他當然不會與我提啊。”

  “他不僅不與你提,也不會與伯太公提。我不勸他,我們家白白為伯太公出力,往后只喝西北風嗎?”

  “哦。”

  杜五郎撓了撓頭,道:“那我等你啊?”

  杜妗點點頭,又稍坐了一會,才不急不忙往書房而去。

  臺階上,全瑞正守在那兒。

  “二娘。”

  杜妗道:“五郎如何暈倒在院里了?”

  全瑞吃了一驚,連忙趕了幾步往后院奔去。

  杜妗則不慌不張走到書房門,伸手一推。

  “哎,二娘你……”

  書房中,正在對座而談的兩人轉過頭來,目光冷峻。

  杜妗卻不怕他們,優雅地行了個萬福禮,道:“阿爺,你糊涂啊。”

  ……

  杜五郎不安地往偏廳外看了一眼,只見全瑞急急跑向書房還摔了一跤。

  他愈發忐忑,心道二姐還當自己是太子良娣呢,這次只怕是闖了禍,也不知是否要被阿爺打一頓。

  但過了一會,杜妗竟是從容踱過而來。

  “二姐,阿爺生氣嗎?”

  杜妗笑了笑,遞了一個物件到杜五郎手里,道:“去吧。”

  “哦。”

  杜五郎又往書房方向看了一眼,未見有人追出來,這才匆匆往馬房跑去,選了一匹馬,騎著趕去青門酒肆。

  他卻未留意到,今日升平坊中的武侯們巡街,盯著的都是杜宅的方向。

  “記下來,杜希望派人見了杜有鄰之后半個時辰,杜五郎離開杜宅……”

  ~~

  道政坊,王焊別宅。

  “過來看。”

  “何事?”

  “那小子又來了。”

  姜亥皺了皺眉,登上小樓,只見有幾人正牽著馬站在宅院往的巷曲里往這邊張望,正是薛白。身后除了一個女婢,還跟著兩個右驍衛。

  “是他吧?”說話的是個名叫拓跋茂的大漢,有些陰狠地道:“我覺得是他,我親手活埋的。”

  “嗯,他知道我們在這里了?”

  “若是他能確認,奸相的人早便動手了,我估計他是有所懷疑,打探清楚便要動手了。”

  “那我們就準備大殺一場罷了。”

  “別急,等命令。上面說已經有辦法讓這小子別查了。”

  拓跋茂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看去,忽然皺了皺眉,匆匆下了小樓。

  此時薛白還在這宅院東邊的小巷,而西面的側門卻有一人來訪。

  “先生怎此時過來?”拓跋茂匆匆開門迎了對方進來,道:“奸相的人還在盯著。”

  “無妨,我也在盯著他。”來人不慌不忙,道:“情況有變,武康成已被拿了,你們得馬上離開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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