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始只是個賣魚佬，拉扯著自己的弟弟妹妹長大，就連很低級的地皮流氓都能踩在他的頭上拉屎，他想送電視，想走人情，可是對方不領情，反倒是把他的尊嚴踩在地上反復蹂躪。”
張志渡季林和梁河三人在身邊，路揚指著屏幕里的張志渡不斷說話。
“后來的劇情你們也懂了，其實我剛開始寫的時候，想的不是什么壞人一開始就是壞的，我寫的是他是被一步一步逼上去的，什么高啟強，一開始只是個賣魚佬罷了，他是在那樣的環境下，一步一步地成為高啟強，他只不過是想弟弟妹妹還有自己不被人欺負，只是后來再也不能掌控局面，一步步踏向深淵。”
張志渡對于路揚的說法表示認同，“我最開始喜歡高啟強這個角色也是因為這樣，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他是一步步成長的。”
“《狂飆》里前面幾集的劇情，大部分都是在說賣魚佬怎么成為別人心目中的強哥。”路揚輕聲說，“轉變......是這些劇情里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這場戲里，轉變的意味不夠重？”梁河推了推眼鏡，雖然在聽著路揚的話，但他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過屏幕，似乎是想從里面看出花來，也想從里面找到能夠體現轉變的地方。
“是。”路揚承認，“這點劇情里，表面上的確是安欣和高啟強分別，然后高啟強給了安欣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信息，但實際上呢？
一黑一白已經分不清了，高啟強給這個紙條的原因是什么，我相信你們都知道，后面他的離開，逐漸暗淡的燈光代表了他要慢慢走向黑暗和深淵，那么這個時候......”
路揚停頓了一下，指著屏幕里張志渡的臉，“就是這里，高啟強回頭看了，他站在路燈下，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沒有燈光了。”
“嘶——”
畢竟是拍了那么多部戲的導演，原來梁河沒注意只不過是因為季林和張志渡兩個演員的出色發揮讓他太過于高興，以至于忽略了他本該考慮的細節。
現在路揚一點播，梁河自然清楚了過來。
“這時候高啟強回頭看，鏡頭里面應該沒有安欣駕車離開的身影，只有街道，而且那街道應該是暗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的前面是一條怎樣的路，但他已經沒有選擇了，這條路是黑的，他也要一條路走到黑。”
梁河興奮地拍手，他激動地看向路揚，那眼神好比十幾年沒看到女人的單身漢發現了人間絕色，語氣也激動：“還有沒有什么地方？”
“沒了。”路揚聳聳肩，“我能想到的就這么多。”
梁河停頓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些地方是我該做的，是我沒有處理好，倒是讓你點出來了，以后會注意的，mua的，那么好的劇本，那么好的演員，如果因為我這個廢物導演拍爛了，我都不知道外界要怎么噴我。”
幾人合時宜地保持沉默，這時候的他們不應該說話，讓梁河慢慢思考。
“行了，不管了，以后注意就行。”梁河自顧自地說了一聲，應該是安慰自己，然后這家伙又轉過身去，朝著身后的劇組成員大手一揮：“人都沒走哈，剛剛那劇情，重拍！”
劇組成員們很想哀嚎，畢竟路揚這小子剛來就那么多的事，雖然有大部分成員是路揚粉絲，可再怎樣的偶像也不能這樣啊，你一來就讓大伙加班？
這能是偶像，分明是資本家！
“路揚，坐。”梁河搬了張凳子放到自己的身邊，然后又招呼著燈光道具過來。
他先指示燈光們等下怎么做，攝影們應該從什么樣的角度去拍攝張志渡和季林臉上的表情還有微動作。
這些話讓攝像與燈光有些頭皮發麻，他們抬頭望天懷疑人生的途中，還不忘用余光打量著梁河身邊的路揚。
很明顯，這些要求都是路揚來之后才加上的，而且之前的梁河對那時候的成果已經表示了萬分滿意，那么如今那么多瑣事的罪魁禍首就只有一個了——
路揚。
說是記恨也談不上，這些成員只是疑惑為什么短短的時間內能有那么多的要求，而且看梁導對身邊路揚賠笑時不要錢的樣子，總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大家面面相覷——好像記者采訪梁導的時候，這位足以算是功成名就的導演也是這樣的笑容，只不過這會的笑容似乎還帶著歉意......
這家伙真有兩把刷子？
大家心中不由得冒出疑惑，路揚的名聲多數活躍在音樂圈里，他們都是活躍在各個劇組的人，聽到這家伙的名字也是在導演尋求主題曲的時候，對于路揚的演技，其實大家并沒有太大的感受，畢竟此時路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好像也只有那部《愛情公寓》。
還在想著呢，他們的思緒都快飄忽到天上了，而這時的梁河拍拍手，“愣著干嘛？干啊！”
好家伙，梁導這語氣，又變成了之前那個失常在劇組發脾氣罵人的片場暴君。
于是大家又趕緊行動。
那頭的張志渡和季林已經靠在車的兩側嘗試用談話來代入角色，攝像燈光在找著機位和控制開關。
“真要重拍啊？”
“剛才的梁導不是覺得非常滿意么？”
“我也不知道啊，梁導喜歡多拍幾遍我們都知道，但這種表示滿意后還要重拍的場景，我也是第一次見。”
“還用想么，肯定是路揚看出了不對勁。”
“那你說說哪不對？”
“我能說出來我還能跟伱一樣站在外面吹牛皮？”
“......”
劇組里其他的成員遠遠地看著，這會兒是燈光與攝影的事，跟他們沒有太大的關系，他們停步于此的原因，不過是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罷了。
拍攝開始。
可能是時間有些倉促的緣故，季林和張志渡的第一遍拍攝并沒有代入進角色，兩人說臺詞時的語氣并沒有之前的圓滿。
于是再拍。
路揚饒有興致地看著，到底是演了很多部劇的兩位主演，隔著那么老遠，他依舊感覺到壓迫感，網上總有人說誰誰誰的演技壓了誰誰誰一頭，原來的路揚并沒有太大的感受，可他今天一見......
這話還真沒錯，攝像頭拍攝的兩人雖然沒有發生誰演技壓誰一頭的事兒，可這么看著，好像真是兩個朋友吃飽喝足的分別時間，只不過他們的離別帶了點其他的東西罷了。
第二遍拍攝異常成功，梁河看著顯示器里張志渡逐漸變暗的臉，他的臉上也笑出花來。
“這一遍怎么樣？”他拍拍路揚的肩膀。
雖然是詢問的話，可誰都能聽出梁河話里的高興，路揚也不例外。
他看著畫面——
梁河聽他說完建議后的改動當然不止于此，他只是說了燈光和攝像的問題，也只是粗略地說了個變暗和拍攝人臉，可梁河在這基礎上再次細化了——
張志渡的臉是慢慢黑掉的，那邊的街景也是，在用語言來解釋高啟強這個人物的轉變，畫面呈現出來的感覺要高了原來不少，而且更直觀了。
“厲害。”路揚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這是不同于他在地球上看的《狂飆》的鏡頭，畢竟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風格，而這部《狂飆》也充斥著梁河的風格，在這人物轉變的弧光上，路揚只能佩服。
“演員們都那么猛，我這個當導演的肯定不能落下。”梁河淡淡地笑笑，然后又看向路揚，“明天就到你的戲份了，怎么樣？準備好點了沒？”
準備？
路揚的確是有所準備的，可看完季林張志渡兩人的表演之后，真的不敢再說準備好這三個字，畢竟這兩個家伙演得太好，隔著那么遠他都覺得逼真，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他的任何紕漏都會被擴大......
“不敢說準備好啊。”路揚苦笑著，“梁導，我一個新人，演男配角的戲份，還是主要男配角，壓力很大的。”
“沒事，我相信你。”梁河點頭，又招呼起那頭的幾位副導演，“過來。”
“看看，看看這次的鏡頭。”梁河炫耀般地給幾個副導演看著剛才的成果，不管是嘴角還是眼角的彎曲弧度都在表示著滿意。
“這次的鏡頭更好了。”
“特別是燈光變暗的瞬間，那感覺一下子就上來了。”
“梁導這一手還是妙的啊，我們之前都沒想過這樣的設計。”
“......”
導演們圍著屏幕夸贊，有人更是拿起筆記本慢慢地記了下來，這次的鏡頭真有學習的地方，副導演們當然不會放過機會，畢竟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不想當導演的副導演不是好的背鍋俠。
“路揚提醒的。”梁河拍拍路揚的肩膀，跟這幾位副導演說：“人家不僅是編劇，我甚至覺得有當導演的潛力，不過明天的拍攝就勞駕大家費心了，畢竟第一天，慢慢來就好。”
花花轎子人抬人，路揚知道梁河的心思，無非是讓這幾位導演對自己好一些。
還沒和顧清寒糾纏到一起的時候，他也在不少的劇組呆過，知道某些導演的脾性，梁河現在的操作，算是給自己站臺了。
“路總的確是有自己理解的。”最先開口的是鄒俠，畢竟是自己人了，也是合作過的導演，“之前我們拍攝《愛情公寓》，他都是一條過的。”
這話說完，眾導演眼睛一亮。
這么說起來，這劇組的演員們很讓自己省心啊，這些年大家都習慣了資方向劇組里塞演員，關鍵還不是曾經的煤老板，那些煤老板不會指手畫腳，可是現在的呢？
為博美人一笑，瞎改劇本不說，而且那些演員還仗著金主的關系在劇組里耍大牌，拿根雞毛當令箭的事兒數不勝數。
更別談他們那拍幾十遍都得不到滿意的演技，還說不得，一說就喊累，喊后期幫忙摳圖了。
“看來路總也是個好的演戲苗子啊。”
“雖然沒有太多的歷史作品，但拍戲永遠一條過就是最好的說明！”
“和實力派合作就是不一樣，我感覺我們劇組的拍攝會一切順利。”
“......”
幾個副導演的夸贊詞不要錢般地說了出來，只留下路揚在原地尬笑。
他能說什么？
除了呵呵還能說什么？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恨不得把鄒俠這個家伙拽到身邊，讓他把自己的嘴巴管好來，什么演技驚人，什么拍攝一條過？
這是能隨便夸的么？
你看那張志渡和季林，兩個實力派演員了，剛才他們拍攝的時候都不能保證一條過，你說我一個沒演過幾次戲能一條過？
捧殺是吧！
路揚雙手合十地表示抱歉，“各位導演高估我了，我怕我明天拍的次數太多，被大家嫌棄。”
“不會。”
“路總還是謙虛。”
“我相信路總的能力！”
“路總也太謙虛了，那些年輕演員應該都跟你學習啊！”
“......”
都特娘是人情世故，沒有點背景，影帝實力的演員過來都要給這些家伙遞上幾根煙，碰杯的時候還要把酒杯放到地底！
可他路揚能怎么辦？
這幫人都開始腦補他是演戲天才了，甚至還想著明天要不要多加兩場戲趕趕進度，這讓路揚好不容易給這些家伙攔下來，說先拍一場試試，不然面子不好掛。
然后得到的回復又全是夸贊路揚謙虛，絲毫不提只拍一場的事兒，那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樣子，似乎是在商討要加哪場戲比較好。
得，路揚已經不想解釋了，他茫然地看著天，然后又把目光放平，看著鄒俠這滿臉微笑的家伙在看著自己，那神情驕傲得不得了，好像是在說：“路總，不用感謝我，這都是你厲害。”
...
夜深人靜了。
劇組成員已經散場，路揚借著舟車勞累的借口回到酒店房間躺下，顧清寒也還沒睡，這對很少分別的夫妻兩打著視頻電話，顧清寒講述著今天的小孩哭了幾次，路揚講述著鄒俠是怎么坑自己的。
“壓力真大啊。”顧清寒聽到這些事兒都覺得棘手，“我現在都有點不太敢去了。”
“可不是嘛。”路揚沒好氣地說，“鄒俠這家伙還火上澆油！”
“扣工資，必須扣工資！”
——
拍攝部分不會寫太多。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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