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的表情頓時就困惑了，看著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李樂，猶豫地笑了一下，指著小龍蝦說道。
“小樂，這龍蝦，我們這還沒人吃呢。”
李樂點點頭，雖然到這兒也差不多要過了小龍蝦最肥美的時間了，但架不住量多啊，按盆吃還能吃不飽嗎。
“叔，不瞞你說，這小龍蝦跟山藥不一樣，我現在還真怕有人跟我們搶呢。”
劉叔撓了撓下巴，把他的擔憂和不解給說了出來，這小龍蝦有肉是沒錯，比那河蜆大，也是長在水里的。
但是吧，河溝大隊里乃至整個平丘縣，還真沒聽過有人吃這個的。
“小樂，我們這吧，說小龍蝦里面有......叫什么......”
“......包......呃......噢，我想起來了，細胞蟲！”
“說里面有細胞蟲！不好！這個小龍蝦是不能吃的！”
李樂聽到這個說法后，直接沒忍住笑了出來，趕緊伸手抹了抹鼻子，看著面前劉叔一臉非常正經的表情。
揪著嘴唇，抓了一下后背，心里想著細胞這個詞在這兒能有幾個人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也就是這種毫無來由的未知恐懼，經過一層一層，一地一地的謠傳夸張融合，又沒有相關知識去辨識，就直接把這一代人給蒙在了鼓里。
但現在，不管誰來問李樂，李樂都不會給他科普小龍蝦的知識的，畢竟不同于遍地的野菜，滿河底的蜆子。
“叔，你相信我，這小龍蝦我算是從小吃到大的。”
“我們那的人都吃，只要洗干凈煮熟了，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它真的很好吃。”
劉叔心里當然是愿意相信李樂的，但還是有一些不確定，這個說法他也聽了幾十年了，一下子還不太能轉變過來。
李樂笑了笑，轉身進了廚屋，把小龍蝦給扔進了灶膛的余火里，用燒火棍給覆了一些灰燼上去，轉頭看著在思考的劉叔說道。
“叔，這一個我先燒給你嘗嘗吧。”
啞哥趴在門邊看了半天，不知道李樂在那高興什么，拿著小時候他們常從河里摸上來溜著玩的小龍蝦，跟他爸說了不少話。
見李樂進廚屋里了，啞哥觀察了一下才放心地走了過去，站在他爸的身后，正對著廚屋門打量著里面滿臉笑意的李樂。
看著他從灶膛里掏出了一個燒的黑乎乎的小龍蝦，用蘿卜葉子包著，把里面白嫩嫩的肉給剝了出來。
又從鹽罐里捏了幾粒咸鹽撒在上面，拿到了他爸的嘴邊。
啞哥湊了過去，歪著頭好奇地來回看著，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吃這個跟蟲子一樣的東西。
劉叔伸過去脖子，瞄了一眼李樂手里的蝦肉，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氣勢，一點都沒疑慮的，擠著眉毛給吃進了嘴里。
眨著眼細細地嚼著，在啞哥困惑不解的，李樂期待等候的目光中，逐漸舒展了眉頭。
越嚼越開心，連嘴角都扯了上去，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李樂，再一次被未知的美味所深深地折服。
也再一次從心底肯定了李樂不容置疑的地位。
“香！香！嘖嘖！勁道好吃！這肉還鮮甜鮮甜的呢！”
“嗯，香，要不是小樂說啊，誰能知道這小龍蝦原來是個這么好吃的東西啊！呵呵呵！”
李樂看了一眼站在旁邊被劉叔感染到的，也正在躍躍欲試地望著他的啞哥，不好意思的對著他尷尬地笑了一下。
“哥哥，沒有了。”
“......叔就撈了一個回來。”
啞哥中午吃了一肚子的蒲菜蜆肉和炒山藥，跟劉叔兩人就沒停下過筷子。
李樂吃的慢，又覺得蒸山藥實在有些噎的慌，不容易咽下去，突發奇想地進了里屋，把早上啞哥擠給他的沒喝的牛奶給端了出來。
旁若無人地握著長長粗粗的山藥棍，沾著濃稠腥郁的牛奶，張大了嘴往里塞著，吃的都開心地搖晃起來了。
啞哥本來還在專心夾菜的，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李樂后，整個人突然頓了一下，差點給嗆住了，捂住嘴憋得臉都紅透了。
烏黑的眼睛動都不動的一直盯著李樂的嘴巴看，兩邊的腮幫子鼓囊囊的，半天才嚼上一下。
李樂覺得這樣就好吃多了，奶香奶香的，心里想著明天可以做個香甜的牛奶山藥糊給他爺倆嘗嘗，就地取材便宜大碗，也算是半個甜品了。
夾菜的時候，一打眼看見啞哥竟然在盯著他看，李樂掃了一下呆愣愣的啞哥，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反正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匆忙的又往嘴里大塞了幾下山藥棍，一下噎的都翻白眼了，李樂使勁兒地捶了幾下胸口，把茶缸里的牛奶一口氣喝完就站起身出去了。
吃過午飯后，爺仨一合計，也不去挖山藥了，拎著水桶就往地里的水溝邊去。
李樂緊緊地跟著他們爺倆，邊走邊看，一路下去了很遠，再回頭都差點要看不到他們所在的村組了。
前面一望無際的耕地更是平整開闊，視野極好，藍天白云，就是看上去灰撲撲的沒有生氣，除了地邊種著幾棵竄天的白楊樹，其他地方一覽無余。
到了劉叔說的水溝邊，李樂才知道這是地里的灌溉渠，引水道。
要種水稻的時候，就會從上游開閘放水，一路而下順著蛛網般四方八處的水溝分流，供水源旁的各家大隊種植使用。
像現在水溝里的水就不太多了，長著一些錯亂繁密的水草蘆葦，看著大概有三四米的寬度，長倒是很長，幾乎貫穿了一整塊的耕地。
“就先從這兒里撈吧。”
劉叔沿著水溝邊來回地觀察著，選了一個合適的位置，示意了啞哥一下，就脫了鞋卷起褲腿下去了。
“小樂你站遠點，別掉下來了。”
劉叔和啞哥接著就下到了溝渠里，各自選了個水草茂密的一塊兒，彎著腰就探進了水里。
也沒有漁網什么的，啞哥跟劉叔拿的是自己編的竹筐子，用著也還行。
貼著水底草多的地方就那么快速地耙上幾下，在水里端上來一看就撈到了幾個活蹦亂跳的小龍蝦和小雜魚。
最開心的就是李樂了，拿著桶就伸了過去，照單全收，小雜魚多了可以回去熬個魚醬貼鍋餅，也是能把啞哥和劉叔給吃撐死的。
反正只嫌少不嫌多，尤其是小龍蝦，撈得夠多的話，今晚回去就可以美美的嗦上一頓了，即便沒有多少調料，李樂也有吃的辦法。
一下午李樂都在岸邊跑來跑去，拎著桶去接啞哥和劉叔撈上來的小龍蝦，跟在玩農家樂似的，心里覺得非常的恬靜舒適和十分自由。
仿佛他的人生里再沒有甩不清扯不掉的煩惱了，沒有無形的像山一樣的壓力籠罩著他，只有慢悠悠的，陽光和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哥叔常伴左右，溫飽自侍的平凡且有滋有味的日子了。
啞哥像是表現一樣，撈的可起勁兒了，動靜也大，在水里攪來攪去，把他褲子跟衣服都給濺濕了。
甚至還巧了，讓啞哥從一塊密集的水草下面給撈上來了一條棍子般粗的，昂首挺胸的野生大黃鱔，就緊緊地攥在手里朝著李樂笑著。
李樂又驚又喜的趕緊跑了過去，眼睛水潤潤地看著啞哥，有些害怕地抿著嘴盯著，廢了好半天勁兒，才讓啞哥給一下子塞進了他的水桶里，那又粗又長的大黃鱔生龍活虎的，直在里面兇猛地來回顧涌著。
對李樂來說，這小河溝里的物產也是很豐富的了，要是夏季雨水充沛的時候，這小龍蝦肯定是吃也吃不完啊。
下午三點左右。
董康富騎著自行車到了劉叔家院子門口，遠遠的，還沒從車上下來就伸著頭喊著。
“建華，建華！”
“你在家沒？啞哥？”
喊了幾聲也沒見有人來放門，把自行車給支在一邊，董康富走近了才看見院門落上鎖了，有些奇怪地從門縫朝里看了一下，又轉身四處地望了望。
大隊里也還沒開始編竹制用具呢，下午這陣兒都是睡午覺的時候，基本上人都是在家里。
而且剛剛他去牛棚找劉小輝，吳衛國說他一早就回家來了，現在關門上鎖的，也不知道這爺倆干什么去了。
董康富背著手圍著劉叔家的院子繞了一圈，看到屋后的土墻上有幾道一手指寬的裂縫，四周都掉下了不少土塊。
皺著眉毛看著，想了想，搖了搖頭又回到了前面，把手里的東西給掛回了車把上。
跨上自行車就慢慢地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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