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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4章封鎖帶

  火與鐵血,交織著整個戰場,遙望著無邊無際的大地,那烏壓壓的人群,李自成頓生絕望。完了,這次徹底的完了,幾萬大軍聚集在磨盤營附近,無遮無攔,面對那如狼似虎的云府鐵騎,如何抵擋?但凡有所防備,何至于此?可惜,后悔也晚了。

  李自成嘴角裂開,滿是苦澀,他微微抬起手,似乎要觸摸空氣中流動的血腥味兒。轉眼間,戰場已經不是自己能主宰的了。整個攻擊陣線已經潰散,王巖、鄭國松、呂偉良、徐北川等人依舊努力維持陣型了,卻毫無作用。幾萬人啊,別說是幾萬人,就是幾萬頭豬,擠在這一片地方,那也是災難啊。

  轟隆隆的炮火越來越近,李自成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輕輕發抖。活閻王還是沒有變,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要人命,這無窮的炮火,他是要讓那些炮兵把整個戰場梳理一遍么?他們有多少炮彈可以打?硝煙彌漫,整個戰場充斥著硝煙味,與血腥氣糾纏在一起,那刺鼻的味道讓人幾乎嘔吐。

  又是一發炮彈落下來,還在拼了命逃跑的人群中綻放出一朵血色的花朵。那炮彈竟硬生生砸在一名農民軍士兵身上,隨之爆開,鮮血禮花盛開著美麗,但帶來的卻是恐懼與死亡。

  “啊......啊.....”一名年輕人丟了手中的兵刃,雙手抱著頭,用力揪著滿頭亂發,形如瘋魔。他瘋了,只是站在原地哀嚎,很快便被擁擠的人群撞倒在地,無數只腳從他身上踏過去,最后留下一具可憐的尸體。多少人被炸死?又有多少人死在自相踐踏之中?許多人已經腦袋發木,哪還顧得上這些呢?

  遠處,牛角聲響起,一隊隊騎兵出現在視野內,他們黑色盔甲,仿佛是天空降落的幽靈。人馬帶甲,鐵索連環,每一匹戰馬上不僅有長槍佩刀,還有短一些的火槍。

  嗡的一聲,人群中的王巖只覺得心臟要跳出來了。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便覺得半條命被人抽走了。連環馬,重騎連環,鐵索橫掃,曾經給義軍帶來無數次的噩夢。每當這支騎兵觸動,必將血雨腥風,每一次號角聲響起,意味著一場屠殺開始。

  活閻王,好狠的心啊,難道人命在他眼里真的只是草芥么?王巖用力推開前邊的人,沖著自己的親兵吼了起來,“打起精神來,快往前跑,慢了,咱們爺們全都得留在這里。”

  說著話,王巖看向另一個方向,眼睛里透出無限的恨意。李自成,你是故意把大家往死路上推么?也許這不是李自成的本意,但之前李自成一定對大家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云府鐵騎以及炮兵出現在磨盤營,怎么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活閻王不是神仙,他沒法將這兩支大軍空降到磨盤營。

  逃,拼命的逃,只要前邊有人敢攔著,那就動手殺。到這個時候,王巖已經顧不得其他人了。王巖如此,徐北川等人亦是如此。徐北川與鄭國松擠在一起,二人合力帶著親衛向南沖,可是人太多了,越往南人越擠,但身后的騎兵卻不會放慢腳步,鄭國松眼中厲芒閃爍,操起刀將面前的人砍倒在地。

  “給老子殺,殺出一條路來,前邊誰敢擋著,殺無赦”鄭國松不想下這樣的命令,可是沒有辦法,這個時候,跟這些亂兵沒有道理可講了,都在以自己的方法逃著命,誰顧得上誰?

  “都給老子聽好了,向南突圍,不向南就把路讓開,要么跟著老子一起向南突圍,要么把路讓開”鄭國松渾身浴血,形如瘋狗,許多人被他嚇住了,自動分開,還有人跟著他一起向南跑。說來可笑,所謂的突圍,竟然是突出自己人的包圍圈,因為南邊擋路的不是官兵,而是自己人。

  許多人畏懼鄭國松,跟著他一起向南突圍,可總有一些人不愿意這樣。官兵的炮火現在就往南邊延伸,往那炮必然挨炸,這特娘滴不是找死么?于是有一批人橫在前邊就是不忘南邊跑,不可避免的兩撥人起了沖突。一心逃命的鄭國松那管你是什么人,敢攔路直接殺,一旦被后邊的騎兵盯上,那就是三頭六臂也跑不掉了。

  官兵還沒來,自己人先打了起來,而且雙方為了活命,全都是下死手,場面一時間徹底失去了控制。遠處炮聲不斷,劉宗敏帶著一幫子人躲在一旁,沒有向南,也沒有向北,旁邊有人忍不住拽了下劉宗敏的衣角,“劉大哥,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怎么辦?”劉宗敏往地上吐口唾沫,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咱們誰都不幫,等著,讓其他人先往南沖,等他們沖完,咱們再沖。”

  “向南突圍?那我們何不去幫鄭頭領.....”話還沒說完,劉宗敏回頭照著那人就是一巴掌,兇狠的目光嚇得人心頭發顫,“幫你個大麻子,誰也不幫。”

  劉宗敏算是看透鄭國松這些人了,平日里一個個人五人六,看上去豪氣云干的,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全都露出了真面目。對自己人動刀子,下手還這么狠,可真干得出來。劉宗敏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好人,可他從來不藏著掖著,壞就壞,有什么事擺在明面上。可是鄭國松這些人,平日里義字當頭,可到了關鍵時刻,那就只考慮自己了。

  人群中,徐北川與劉宗敏同樣的想法,可他沒法責怪鄭國松,也沒法怪王巖。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更何況一群悍匪?

  終于沖了出去,但是前方的炮火依舊封鎖這一條十幾丈的地方。鄭國松硬起頭皮,帶著人沖進了硝煙之中,這是在找死,但是鄭國松很清楚,只要闖過這一關,那就能活,要是不闖,必死無疑。鄭國松帶著大量兵馬沖進炮火封鎖地帶,傷亡如何,已經無人顧及,而此時連環馬也已經整備完畢,開始清剿整個戰場。鋒利的鐵索,韓勇的戰馬與騎士,他們就像一把長長的鐮刀,收割著視野內的生靈。

  已經軍心潰散的農民軍猶如枯萎的稻草,成排的倒下,兩側是負責配合沖鋒的輕騎。偶爾有槍聲響起,剿殺著那些落網之魚。騎兵的速度太快了,好多來不及逃走的農民軍士兵,很快就成刀下亡魂。不到半個時辰,一條條鐵索掛滿了碎肉,大地上留下了殘肢斷臂,還有那炮火留下的灰色地面,將整個磨盤營方圓實力的地方變成了詭異的殺戮場。

  無情的屠殺沒有停止,周定山揚起指揮刀,冷靜的指揮著。他心懷憐憫,卻不會將自己的憐憫在這個時候釋放出來。今天,只有殺,只能殺,俘虜,毫無意義。

  另一邊,鄭國松以及徐北川等人終于越過了那道封鎖帶,而此時一直藏在后方的劉宗敏二話沒說,帶著人繼續沖。說來也怪,這個時候炮火反而稀疏了不少。這也是劉宗敏聰明的地方,他看出來了,官兵炮火延伸,是配合騎兵沖鋒的。只要騎兵距離差不多的時候,炮火就會停下來,這樣應該是為了防止誤傷。

  而劉宗敏要把握的就是這個機會,要在炮火減弱,而騎兵未抵達的時候,迅速通過封鎖帶。不能早也不能晚,太早,就會被炸個七葷八素,太晚就會落入騎兵手中,成為砧板上的肉。

  穿過封鎖帶,劉宗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這一關終于闖過來了,只是大多數人就沒這么幸運了。后方,依舊哀嚎聲遍野,云府騎兵的蹤影已經從模糊變得清晰。劉宗敏咬了咬嘴唇,用力揮了揮手,“走,繼續撤,跟李將軍匯合。”

  這一撤,恐怕是要撤到草帽坡了,只有那一帶能擋住騎兵。繼續駐扎在磨盤營附近,這不是?等著讓官兵沖過來殺么?可怕的炮火加上那支精銳的云府鐵騎,他們在磨盤營周圍就是主宰。

  劉宗敏回來了,如他所想,大營已經在準備著撤退事宜,各部人馬正慌慌張張的往南邊運送物資。營中,不僅鄭國松回來了,呂偉良等人也回來了。劉宗敏心里很清楚,這些人能活著回來,身體底下不知道壓著多少兄弟的命呢。

  之前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但誰也不會提,劉宗敏也不會提。不知何時,李自成帶著十幾名親兵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諸將,輕聲道:“休整一刻鐘,一會兒所有人隨大軍撤往草帽坡,闖王會派人接應我等。”

  徐北川面露不忍,張開嘴想問問陷在磨盤營的幾萬兄弟該怎么辦?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人已經站起來,卻不說話,看上去很是怪異。李自成看了看徐北川,皺眉道:“徐頭領,你有事情?”

  “李將軍.....徐某無事”徐北川長嘆一口氣,重新坐下來恢復體力。有些問題不能問的,問了,只會讓大家更尷尬。

  李自成剛才沒提,那就說明已經放棄那幾萬兄弟了。是啊,不放棄又能怎么樣?看看那無窮的炮火,還有那可怕的騎兵,而自己這邊早已經士氣崩潰,這種情況下往磨盤營派兵增援,派多少都是送菜啊。陷在磨盤營的人,只能靠自己了,能跑出來多少是多少。

  李自成并不蠢,他豈能不知徐北川想問什么?不是他李自成心狠,實在是必須如此啊。下這種決定,他的心也在滴血,那可是幾萬兄弟的命啊,其中有一半兵馬還是他李自成的嫡系兵馬。

  一時間,眾人全都閉口不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死寂的悲傷,唯有遠處的炮火聲,還在提醒著大家,危險還沒有解除。

  崇禎四年二月初六,歷史會記住這一天,因為這一天給對整個大明王朝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這一天,磨盤營戰事終于結束,云府鐵騎以及烈火營的及時出現,成功保住了磨盤營防區。

  磨盤營一戰,前后歷經四天有余,此戰殲滅流寇五萬余人,繳獲物資頗豐,尤其是重創了李自成所部,給高迎祥心頭狠狠地插了一刀。為此,官兵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趙率教、曹文詔以及秦良玉麾下兵馬折損將近一半,尤其是秦良玉麾下,最是慘烈,為了守住磨盤營,近三萬巴蜀子弟,折損一萬六千余人。

  此戰,可謂是慘勝。慘歸慘,可是勝利終究是勝利。眼下高迎祥麾下尚有十二萬農民軍,被圍困在九華山西部官道附近,南有三省總督鐵墨和魏國公徐弘基帶領的大軍封鎖,北有曹文詔、周定山等人率領的聯軍駐守磨盤營。高迎祥十幾萬人馬,只能在草帽坡附近被動防守,表面上看,一切向好,似乎朝廷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剿滅這支禍害大明好些年的流寇了。

  消息傳至南直隸,加急送往北直隸,南直隸民心沸騰,金陵城內甚至有人走上街頭載歌載舞,慶祝著這喜慶的一刻。似乎,流寇覆滅只是時間問題了。

  百姓興奮,朝廷同樣興奮,南直隸兵部尚書顧同恩迅速修書一封送往磨盤營。當南京兵部公文送達磨盤營的時候,周定山、奧爾格以及曹文詔等人正在緊密的商量著下一步的計劃,看完公文,曹文詔臉色都變了。公文放在桌上,隨即看向場中的男子。

  此人名叫寧國倫,南京都察院副都御使,這封公文就是寧國倫親自送來的。一封公文而已,何須一名副都御使親自送?南京方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讓寧國倫來督戰的。

  曹文詔面色不悅的說道:“寧大人遠道而來,一路勞頓,還請好好休息,至于剿滅流寇之事,只有我等負責。”

  曹文詔的話已經很委婉了,但意思表達的很清楚,這里的事兒我們說了算,你們南京城的老爺們就別摻和了。可是寧國倫仿佛沒聽懂一般,拱拱手,義正言辭的說道:“幾位將軍,如今南直隸數百萬百姓翹首以盼,只待剿滅流寇,還大明太平江山。此事,乃國事,寧某責無旁貸。”

  曹文詔大皺眉頭,要不是顧及身份,真想一刀砍了這個寧國倫。這幫子南京官老爺,之前流寇縱橫南直隸,勢力一時無倆,那時候一個個躲著,把事情推給京營以及鐵督師,就怕擔責任。現在好了,眼看著勝利在望,也想著摻和一把,圖個與有榮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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