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明夷于飛 > 章節257:莊白之約
    在劍州這片修真圣地上,總是有許多當時看起來不起眼,而事后才讓人驚覺關鍵的事情,在同時靜默的發生著。

    我們把時光回溯到幾日之前。

    重星垂宇樓,珍饈錦閣。

    假如把重星垂宇樓吹成天下第一,恐怕如正一道門或者魂寰這樣的超級門派,尚且會有些不認同的聲音。

    但把重星垂宇樓定位為劍州甚至是殷洲第一仙品酒樓,那就絕對沒有二話,大家都是極為認同的。

    而重星垂于樓的珍饈錦閣,則是里面的天字號貴賓房。

    陳設華麗典雅,無出其右。

    房中入門處先放著一架多寶閣,上面高低放滿了各階法器,雖然大多只是居家生活類的法器,可如此這般的堂皇擺放著,也盡極顯示它的奢華了。

    繞過多寶閣,在房間西側的墻邊,放著兩張寬椅,中間夾著一張小幾。幾上放著一尊冰裂三玄劍文瓶,瓶中插著一根寒無水蓮花。

    帶著冰紋的水蓮正綻放了一指寬的花苞,從里面淡淡的吐出一縷縷白的冰靈氣,順著花莖慢慢纏繞著落到了劍文瓶身上,不斷的改變著它上面的顏色。

    清新,雅致,奢華。

    在珍饈閣正中,則是一張圓桌,上面略略浮空旋轉著一個水晶大盤。

    水晶大盤直徑四尺有余,在下面雕刻著花紋精湛的浮空星羅陣,故而才能懸浮于半空之中,并緩緩的轉動著。

    隨著它慢慢的轉動,在水晶大盤上面的花紋,則不斷從鳳翼春盤轉到夏螢流羽,再到熙獨葉飛草、最后到照雪浮枝逐漸的交替,體現四季的花開輪轉。

    而圓桌旁邊的椅子上,則側歪著一個白衣青年。

    這青年生得極美,面如春曉,眉心一點朱砂痣,端這樣貌就精致得宛如謫仙人。可偏偏他的身子擰歪著,大半個身體橫過來,斜躺在座椅之上。

    此刻他一只腳踩在自己椅面上,甚至連衣服的后襟都沒有收起,直接踏在上面。

    而另一只腳則高高的翹起,搭在桌子的邊緣,他腳上穿了一只嶄新的云紋雁翻靴,纖塵不染,看起來倒一點都不臟。而在靴子后面的靴靿后,綴著一粒珍珠大小的五彩辟邪珠。

    正隨著他足尖微動,一上一下的來回起伏。

    這幅慵懶無聊的姿態簡直懶得令人發指,偏這青年生的十分俊雅秀美,竟也不覺得有多惡俗。

    隨著水晶盤慢慢旋轉,一盤靈榛碧螺轉到他面前。白衣青年看見了,就曲奇中指一彈,一股微弱的靈氣打著旋風飛出。

    而后裹著一粒果仁飛了回來。

    這青年直接張開嘴巴,操縱靈氣讓果仁落下,直接掉到嘴巴里,開始慢慢吃了起來。

    這極上等的通心靈犀指,竟然讓他這么憊賴的用于偷懶取果子吃,真是不知道哪家少年人,竟然做出這等懶得驚世駭俗的事情。

    這青年公子大概十分無聊,轉著圈的用靈犀指挑果子吃。

    有的入口后微微點頭,有的則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他正吃得開心,門口又是一陣腳步輕響,有三個人的足音,隔著多寶閣前后走了進來。

    青年公子沒怎么動,卻聽見門口傳來小二恭敬的聲音,“二位,里面請。這里就是莊公子定的天字珍饈閣。”

    腳步聲從多寶閣后轉了過來,除了引路的小二,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出現在青年面前。

    而這個時候,他才懶洋洋的撐起自己的身子,收起了放在桌面上的腳。說了一聲,“白家的芊芊姑娘,請了。”

    來的這兩個人,正是白芊芊和他的跟班。

    而這個懶洋洋的憊賴公子,則是化名為云澤的魂寰少主莊天瑞。

    白芊芊的表情很冷,直接問,“你叫我來,可是有什么事?”

    莊天瑞說,“沒什么,上次在靈境石灘一別,感覺芊芊姑娘疑我甚多。不如趁此良機,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好好聊聊。”

    白芊芊沒說話。

    莊天瑞就笑道,“這里可是垂星重宇樓,后廚掌勺的大師傅都是元嬰圣君,難道在這里,你還擔心能有什么危險?”

    白芊芊轉念一想,也果然如莊天瑞所說,垂星重宇樓果然是個極妥帖安全的地方。

    于是她在莊天瑞的對面撿了一張椅子,坐下來了。

    那個跟著他一起來的白家修士,就站在她身后。

    莊天瑞卻指著伙計吩咐,“請這位兄弟去隔壁的小廳休息,菜式跟這里一模一樣就好。”

    那修士原本不想離開,可白芊芊卻知道,莊天瑞能在這里請她吃飯,必定是有些隱私的話,斷然不能讓有外人在場。

    于是她輕輕頷首,“這里無事的,放心。”

    那修士見白芊芊發話了,也只能躬身告退,臨走的時候,還不放心的看了莊天瑞一眼。

    弄得莊天瑞內心百感交集,這些白家的人,腦子真的很不清楚。也難怪他們家丟了天命之女數百年。

    當房門輕輕被關上,這里就會自動開啟一個隔音防護罩,房內所談之事,絕對不會傳到外面去。

    “你今日找我來,可是有什么事?”白芊芊問。

    莊天瑞斟了兩杯靈茶,一杯挪到自己的面前,一杯用靈犀指裹著送到了白芊芊面前。

    白芊芊根本沒看一眼。

    莊天瑞開了個話題,“芊芊姑娘,三百年前魂寰和白家差點就結為道侶緣門。雖然后來因為那位白姑娘的失蹤而沒能結成。可我們兩家,應該沒有什么過結吧?”

    白芊芊冷冷的看著他沒說話。天命之女的失蹤,對白家的整體影響,又豈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莊天瑞也不太在乎她的態度,他自己喝光手頭的靈茶,又給自己續了一杯,“在原道靈境里我就發現了,其實你一開始就認出了我。但你既沒有拆穿我,也沒有給我好臉色,我能問問為什么?你應該知道,魂寰對白家總是有幾分香火情的,我們兩家絕非敵對宗門。”

    聽他這么說,白芊芊冷笑了兩下,“你魂寰是高高在上的四大之一,我白家不過是落魄的世家而已。我們這樣的落魄家族,怎么敢跟魂寰的公子爭鋒。你既然不想表明身份,我自然不會去討嫌了。”可你想要我去奉迎拍馬,跟那群南山家的無恥之徒一樣,那也是做夢。白芊芊和最后一句,是在心里默默說給自己的。

    但莊天瑞卻好像能聽到她內心所想的一樣,“我敢對天道發心魔誓,絕對沒有讓白家對我奉迎之意。此次也是意外跟你偶然相遇而已,不想節外生枝,讓你產生誤會,所以才特請你來解釋一番。”

    白芊芊默默的聽著,反問了一句,“那你來昆侖,又化名云澤,到底在做什么?”

    這個問題,讓莊天瑞沉默了好久。

    然后他苦笑著說,“如果我說,我其實是在尋找未來的一線生機,你信不信?”

    莊天瑞的話說得很輕,似乎帶著點不經意的玩笑之意,可不知道為什么,白芊芊卻內心一動。

    她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眸,看著莊天瑞,“你到底在干什么?”

    莊天瑞聳聳肩,“我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可能將來,會有天災降臨吧。所以才來昆侖找一線生機。”

    白芊芊氣得用手一指他,“你!”

    天災論乃是一個上古就開始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已經衍生了無數個版本。然而每個版本的大概內容都差不多,都是說在未來的一個時候,天道忽然裂開。然后無數域外邪魔會自天兒降,萬物被魔氣所侵入,天地凋零,混沌之氣替代侵染著整片大陸。

    最終,靈脈斷絕。

    天哭,且仙路中隕。

    這個說法在元炁大陸經久不衰,來源幾不可考。很多修士打小時候,就是聽它長大的。

    這就是元炁大陸經久不衰的天災論。

    天災論口口相傳到現在,就跟 ,就跟那永遠不會掉下來的太陽一樣,變成了一個亙古的神話故事而已。

    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女修們用來嚇唬自己的孩子,“趕緊睡覺,不然等天災來了,域外邪魔就把你抓過去,咔嚓咔嚓就吃掉了你!”

    那些出生在修真之家的小孩們,在孩提時期哪個沒有被自己的娘親大人這么嚇唬過呢?天災論,在白芊芊心中,那就是糊弄小孩子的噱頭而已。

    剛剛白芊芊正經的問莊天瑞,不愿意回答就算了,還用這種元炁大陸都耳熟能詳的借口來推諉。

    這不是戲弄自己么。

    白芊芊的臉色崩得更緊了,她用力抿著嘴唇,“鸞凰公子,你要是想找個人說笑話,那就恕芊芊不陪了,我還有事要做的。”

    白芊芊這是真的氣急了,連莊天瑞的雅號都叫了出來。

    莊天瑞連連苦笑著搖頭,“別別,千萬別。剛剛是我錯了,我這個人輕浮慣了,有時難免口誤傷人。芊芊姑娘大人大量,就寬待我這一次罷。”

    莊天瑞長嘆一聲,白芊芊對他和魂寰的敵意太盛了,以至于他有一句話說得不夠直白清楚,對方就要翻臉走人。

    可偏偏,他內心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也不敢說清楚的。

    好在這么多年,莊天瑞對各門派的師姐師妹都應付自如,可以說在所有門派男弟子中,要說少女之友,莊天瑞絕對當之無愧獨占鰲頭。

    他殷勤小意的陪著小心,又接二連三的誠意道歉,終于讓白芊芊的臉色略微緩和些許。

    “那你到底來昆侖做什么?你鸞凰公子,不是鼎鼎有名的游戲花叢,及時享樂的么?”白芊芊問。

    莊天瑞這次真的苦笑了,“我不是不想跟你說,而是我說不出清楚。其實,我是來找一個人的。”

    “什么人?”

    “這個人具體是誰,我沒辦法說清楚。但我知道,她對我,甚至對魂寰都很重要,可以說是一線生機。所以來碰碰運氣,希望在這里能找到。”莊天瑞盡可能的真誠的說。

    這個說法,反而到讓白芊芊能接受了。

    很多時候,這些大宗門都會得到一些奇怪的啟示和預兆,然后就會讓門下最為精英的核心弟子去暗中調查和尋找這些機緣。

    說不出清的時候很多,莊天瑞這樣說,反而真的取信了白芊芊。

    “你說的那個人,是在昆侖么?”白芊芊低聲問。這里面卻有三分關心之意了,倘若可以,她卻也愿意用白家的力量,幫一下忙的。

    莊天瑞先是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應該是在昆侖,可具體的人到底在哪里,我卻完全沒有概念。”

    白芊芊聽他這么說,“那就祝你早日找到氣運之人吧。”

    頓了頓,白芊芊才又說,“你放心。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懷疑過魂寰會不利白家。只是我自己心頭有些心結無法打開,故而不能自如的對你。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這已經是白芊芊力所能及,最大程度的解釋了。

    莊天瑞見她這么說,內心還是被她感動了一下。白芊芊要真是個外表傲嬌,內心善良的女孩啊。

    他忍不住勸道,“你這次來昆侖,是不是還在尋找天命之女的線索。”他沒有疑問,而是肯定的陳訴,“聽小弟一言,不要把白家的希望放在天命之女身上,那只會給你們帶來更大的不幸。”

    莊天瑞這話說完,白芊芊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犀利和憤怒起來。

    她死死的瞪著莊天瑞,“你懂什么?!你憑什么質疑我們白家,你,你這個……”白芊芊伸出手指,顫抖的點著莊天瑞,顯然情緒波動極大。

    莊天瑞忽然站起來,表情嚴肅的看著她,“今天這話,我只說一遍。出了這道門,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所以,你先聽我說完。”

    白芊芊被他這種氣勢,弄得不由一愣,而這一愣之間,那爭鋒的機會轉瞬即逝,話語權卻被莊天瑞牢牢的把握起來。

    “我當然知道白家的苦楚。你們白家雖然號稱符王白家,可真正的傳承根骨,每代卻只有一人,而這個人一定是個白氏女子。所以你們白家女子從不外嫁,只招贅。縱然是當初跟魂寰聯姻,也提出了白女歸家的條件。”

    白芊芊聽他說出白家最深的機密,不由膽戰心驚:他竟然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而自從天命之女失蹤之后,白家的傳承竟然中斷了。這三百年來,白家生出來的女孩有數百個,其中自然不凡根骨優秀、聰穎敏慧之人,然而,她們卻都不能繼承白家真正的道統,對不對?”

    白芊芊臉色慘白,卻沒有說話。

    莊天瑞不理她,繼續說,“你們也想了很多辦法,甚至不惜代價,請西星宮昊天殿去推衍天命之女的下落,卻因天機遮掩而失敗告終。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可當初西星宮還有另外一句批語告訴你們,但這句話被白家瞞下來,除了你們自己人,沒有別人知道。那句話就是:白女遺澤,當改天命。”

    白女遺澤,當改天命!

    這八字,仿佛是一連串的霹靂巨響,炸裂在白芊芊的頭頂之上。

    她死死的攥著自己的胸口,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恐懼驟然擭住了她,她那些巨大的壓力,無盡的噩夢,此刻仿佛變成了漆黑濃稠的黑水,緊緊的罩著她,讓她無法呼吸,無法掙脫。

    白芊芊的臉色慘白,她死死的瞪著莊天瑞。

    莊天瑞繼續說著可怕的事情,“你不要問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會說。這件事,我也不會說第二遍。天命之女不會歸屬白家,而且如果你們再找下去,恐怕白家的諸女,卻要遭受命運之譴。芊芊,回洛洲白家去,馬上回去!”

    白芊芊猛的站起來,“你知道些什么?你趕緊告訴我!”

    莊天瑞的臉色很難看,他似乎在猶豫什么。

    白芊芊犀利的叫了起來,“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莊天瑞一字字的往外擠,“我得到了一個兆夢。在夢里,你們白家的女孩子,似乎都很不妙。可夢是不全的,我不知道具體的情形,也不知道是誰干的。芊芊,我有一種預感,你處在危險中。”

    白芊芊聽了這話,又慢慢的坐下。

    莊天瑞沉聲說,“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可我或者魂寰,都沒有理由跟白家有什么利益沖突。聽我一句勸,芊芊,回洛洲去。至少,不要輕信他人。”

    話已至此,莊天瑞也沉重的坐回到座位上。

    那天,莊天瑞和白芊芊在重星垂宇樓的天字號珍饈閣中密談了很久。

    然后白芊芊面色蒼白的從重星垂宇樓走了出來。

    白家的修士跟在她后面,內心十分氣憤。

    大小姐英氣勃勃的走了進去,這半天過去了,怎么變得失魂落魄起來。哪怕對方是魂寰少主,也不能這么欺辱白家的嫡系大小姐!

    白家修士低聲問,“芊芊姑娘,你看我要不要去教訓一下那小子?”

    白芊芊立刻抬手阻止他,“不要鬧,治迷師兄,鸞凰公子是在幫我。這事情我還沒有想清楚,所以此刻心頭有些亂。”

    聽到芊芊姑娘說沒有被羞辱欺負,白治迷這才不做聲了。

    而白芊芊則從內心透露出一個難以掩蓋的疲憊出來。

    這兩年她在劍州一直尋找這白家元符的主人,她真的累了。

    尤其聽了莊天瑞的一席話之后。

    白芊芊更是陷入了迷茫,她現在的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白芊芊自己都沒有精氣神,還是讓白治迷用飛劍載她回去的。

    剛剛飛入了南山別院,就聽見一把甜膩膩的嗓音,“芊芊姐,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白芊芊回頭。

    就看見南香子笑靨如花的看著自己,眼里晶亮亮的。

    ——狐貍有話——

    哎呀,今天好肥的一張呦,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