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奴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隔著稠厚的夜霧,依稀能夠看到前方,那一襲肥胖的身影,正在田桑間旋轉跳躍,靈巧的像只猴子,逃命的速度,自始至終都沒有減慢過。
冷香奴和胖子你追我趕,現在所在的地方,距離忘川南岸已經很近了。
“站住!”
夜空之中,忽然墜落下來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河監弟子。
他挺拔的身軀,散發著陣陣寒氣,右手握著一柄已經出鞘的長刀。
這柄利刃,在冷夜驟雨的微光里,閃耀著逼人的寒芒。
胖子趕忙剎住了身子,他抬手擦去額頭上的密汗和雨水,大口地喘息。
他認得太古神宗門下弟子這種標志性的裝束,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慌亂中奪路而逃,不辨方向,竟然跑到了忘川堤岸!
這里的堤壩上,有讓三弟和大哥化成一灘腐水的東西,三弟死前,說是一種類似于浪花的詭異存在!
河監弟子,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胖子,握著長刀的右掌,指節凸白,加緊了數分力道,出聲警告道:
“前方禁行!無論你是同道朋友還是宵小之流,看在太古神宗的面子上莫要添亂!立刻離開!”
現在太古神宗以河防為重中之重的要務,前面又有詭異的東西,胖子自然不敢硬闖,可他好歹遇見了一個大活人,終于可以放松地喘幾口大氣,定定神了。
“...抱歉,打擾了!”
他吞咽了幾口唾沫,警惕地向身后張望了幾眼,粗聲道,“我...我這就離開!”
“有人在追你?”這名河監弟子隨著胖子的視線,也看向了遠處的迷霧,好奇問道。
“爺爺會被人嚇成這樣?!”胖子傲嬌地嘀咕了一聲。
“是鬼!剛剛有只鬼在追我,哭得老凄慘了...!”他打開了話匣子,準備著要對這名河監弟子苦訴肥腸。
可這名河監弟子卻瞬間想到了不久前的那場騷亂。
以及被有熊九祀下令梟首示眾的那位同僚和數十名河役。
寒夜之中,刀光暴閃,一股凌厲的刀風,直直劈向猶然在半彎著腰,呼呼喘氣的胖子!
“...有你姥姥的大頭鬼!”
胖子哎呦一聲,肥胖的身軀就地一滾,滾了一身泥巴,然后靈活地撐地而起,嚷道:“老子都答應離開了,你這小子干嘛下死手!”
“妖言惑眾者,斬!”又一道刀光,閃電般襲來!
“嘿!太古神宗果然是一群不講理的玩意兒!”
胖子身虧嘴不虧,扭著腰身繼續躲閃,這道刀光,貼著衣角削了過去!
往前走不通了,往左往右,肯定還會遇見太古神宗弟子阻攔。胖子咬了咬牙,在第三道刀風迎面撲來的時候,轉身向來路奔去。
“你小子,有種就來追我!追上我我就讓你砍!”
胖子一邊跑,一邊嘲諷這名河監弟子,可這名河監弟子卻不為所動。
“嘿,素聞太古神宗弟子作風剛硬果敢,沒想到老子竟然遇見了一個慫包!”
“再逞口舌之能,割了你的舌頭喂狗!快滾!”
河監弟子不能擅自離開監守的位置,他唯有強忍著怒火,揚了揚手中的長刀。
胖子跑了幾步,見這名河監弟子不曾追來,便剎住身子杵在了原地!
他心有悌悌地又望了幾眼,遠方霧氣濃烈的夜色!
無休無止的暴雨,依舊稠密地落著,寒夜涼風乍來乍去,依舊化不開這場漫山遍野的雨霧。
水墨色的雨霧,此時此刻,似乎緩慢地濡染上了彩色的光影。
胖子伸出胖手,不斷擦拭著胡亂撲打到臉上的冷雨,模糊的視線里,入夜時分所見的那個纖細鬼影,終于再次映入了眼簾!
他那一身肥胖的肉,不自覺得打了個寒顫。
前有狼后有虎,今天真是個同入輪回,大吉大利的美好日子啊。
大哥三弟,你兩個在奈河邊歇會兒腳賞會兒彼岸花,我再掙會兒命,就去找你們了。
胖子深深地嘆了口氣,渾身上下那股子害怕的勁兒,竟然緩釋了幾分。
腦海里遙憶著與老頭子大哥、瘦子三弟在一起的時候。
那時候沒錢可花時,就偷珍覓寶,亡命天涯,弄到銀兩時,就一擲千金,飲花酌月。
可無論何種境遇,哥仨兒在一起的日子,總歸是既快活又自在的。
他想著想著,肥嘟嘟的嘴角不禁勾起了笑意,而那一雙肥肉窩起的眼角,卻又掛滿了淚痕。
“咦,你這...這胖子,剛才跑得那...那么歡,現在怎么哭...哭了?”
胖子涕淚橫流,嚎啕而哭,表情痛苦,像個三百斤重的可憐孩子。
瀟瀟的雨幕里,冷香奴叉著腰,終于稍微喘勻了氣息。
她看著眼前這個仍然在肆意地宣泄著情緒的胖子,清秀的花顏上,關切和疑惑的表情皆有。
但是她知道一個道理,就是當一個人哭得時候,最好不要去勸。
因為有的人越勸,反而哭得越厲害,而出于好心,出言安慰的你,會變身成一個接收負情緒的渣斗,最喜歡的衣服,也極有可能會變成鼻涕兜兒。
而有的人一勸便不哭了,但是會可憐兮兮得提要求,比如讓你請客吃大餐。
眼前這個人如此之胖,肯定屬于后者。
冷香奴得不到答案的那顆好奇心越來越膨脹,可她還是欲言又止,三緘己口。
她不愿意再分享百果蓮糕給別人了,名列黑名單榜首的,便是那個囫圇吞棗的夜之宸。
而眼前這個胖子,一看就是個暴殄美食,胡吃海塞,毫無節制的人。
就算冷香奴把自己賣了,都有不夠支付他一頓飯錢的風險。
“是什么人在這里大哭?”身材高壯的有熊九祀聞聲趕了過來。
“...一個悲傷的胖子。”
執刀的那名河監弟子恭謹答話,“好像...是被嚇的。”
有熊九祀揮手讓這名河監弟子退下,自己大步走了過去,問道,“這位朋友,為何在如此深夜,哭得如此瘆人,難道家中有人尸骨未寒?”
胖子哭得已經沒心情答話了,而冷香奴伸出腦袋,望了一眼大步而來的有熊九祀,心道這個渾身散發著濃烈豪氣的人,倒是有些好心,竟然安慰這個胖子。
但是這安慰人的話語,似乎有些欠妥,要是能再斟酌斟酌,就更好了。
有熊九祀身軀臨近,看清了胖子和冷香奴的容貌,那雙沉凝的目光,忽然驟亮。
“素手天心沈姑娘?”
有熊九祀面露疑惑,止住了腳步,“你不是已經...?!”
什么素手天心?什么不是已經?!
夜之宸的師尊這么叫我,你也這么叫我,難道你們都認得我?
這般離得近了,冷香奴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有熊九祀,心中竟然又泛起了一點兒的熟悉之感。
“你...你中毒了?”冷香奴那一雙好看的煙眉,忽然深深眷起。
聽到冷香奴這么突兀的詢問,有熊九祀眉心間的川紋,仿佛舒展了幾分。
“果然是沈姑娘,沒想到你竟然...竟然大難不死。”
有熊九祀粗豪的容貌上,現出欣喜之色,他強自穩了穩心神,指了指胖子,“這位,哭得如此兇殘的仁兄,是你朋友?”
冷香奴歪著頭想了想,點了點頭。
“算...算是吧,你...你說你認識我,那你...你的名字叫...叫什么?”
“我?”有熊九祀啞然失笑,拍了拍胸脯,“...我是有熊空樽啊!”
“有熊空樽?”冷香奴絞盡腦汁回憶著,“我...我也認識你麼?”
“...以前的事情,難道你都忘記了?”有熊九祀俯下身去,關切地看著身姿纖瘦的冷香奴。
那一襲黑色的大氅,隨即被他撐了開來。
濃風密雨的夜色里,頓時出現了一堵密不透風的墻。
為冷香奴遮擋住了撲面而來的風雨。
“十八年前,浩然儒宗境內,簣山山腳下那間破破爛爛的酒肆...!”
有熊九祀目露追憶,好幾天未刮的胡子拉碴的嘴角,微微揚起了弧度。
“你將我喝趴了,哈哈!說我是一頭爛醉如泥的熊,喝趴在了酒肆里...!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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