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為什么要喝那盞茶呢？心神俱顫，羚隱角暗問自己，“...在這種寒冷之地，熱茶近在眼前，倘若不喝，商魑大人肯定會起疑的。”
“你顧慮得不錯，但是茶里并沒有毒。”
薄唇輕啟，商魑安然飲茶，“...有毒的，是火爐里的炭。”
“所以，商魑大人才會好心地讓我關窗？”
雖然這種炭產煙稀少，但是在關閉門窗的情況下，恐怕用不了片刻，煙氣便會彌滿廳室之中。
眼眸望向火爐，羚隱角心有所悟，“...如此說來，商魑大人從一開始就懷疑我了？”
“不錯，以往你前來，都是帶著軀殼例行公事，可這次卻沒有，所以我猜測，你那里很可能遭遇了變故。”
好整以暇，商魑神態悠然，“而你每次將軀殼交接后旋即離開，不愿意多作逗留，雖然你沒有明說，但是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歡我這座山市的苦寒環境。”
“可這次，我穿得這么少，卻好似不畏嚴寒一樣走得很慢，也沒有掠空而飛，所以商魑大人猜測，我此行肯定十分倉促，不僅身體有恙，而且心有顧慮。”
羚隱角搖頭苦笑，“...沒想到，竟然被商魑大人瞧出來這么多的破綻。”
“九幽蠄曾經跟我說過，你雖然有野心，但是智慮非你所長，因此你的心思，他容易摸透，所以這次行動，九幽蠄明知主人不想讓妖部介入此事，可他還是選擇了你作為搭檔。”
清澈的眸色凝視著羚隱角，商魑聲色敲冰戛玉，“而你果然不負所望，直接或者間接的，將九幽蠄害死了。”
“九幽蠄的死，與我無關！”
狹長的眼睛裂睜，羚隱角聲音大了幾分，“我的人軀出現了異象，我幫不了他！”
“...那就是間接的。”
商魑不顧羚隱角漸漸憤怒的表情，輕輕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與人動手的時候，如果有你在一旁協助的話，那么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隱忍著漫上全身的麻痛之感，羚隱角聞言呆了一呆。
“看來你的確沒有對九幽蠄使壞，從而導致行動失敗。”
觀察著羚隱角的神情，商魑那雙皎潔的眸子，轉而望向了窗外暝晦的天色，“可是我隱約還是覺得不安，似乎，你仍然有事情瞞著我。”
“商魑大人預感的不錯。”皺了皺眉，羚隱角點頭承認。
“...？”心中略生疑惑，商魑的明眸重新落回到羚隱角的身上。
羚隱角語氣無奈，“我這樣大方承認，商魑大人反而狐疑了。”
“所以，你想讓我放你離開，用作你吐露真相的交換條件？”
“嗯，不知道商魑大人愿不愿意？”
“...你好像低估了這次任務的隱秘程度。誰都不能保證，你在離開之后，會對此間的一切，守口如瓶。”
纖眉微蹙，商魑輕聲說道，“唯有死人，才會緘默無言。”
“...既然這樣，商魑大人為何還不動手？”身軀明顯顫抖了一下，羚隱角囁喏而問。
“因為我在想，你所隱瞞的事情，應該十分重要，或許會影響到任務的成敗。”
纖手輕輕地敲著茶案，商魑目露思索，“雖然不能放你離開，但我可以讓你安全的留在此地，等到任務結束之后，去留隨你，可好？”
“...不好。”羚隱角竟然果斷否決。
“不相信我的承諾？我曾以為自己的信用，還算可以的...。”
情容微微現出訝色，商魑薄唇撩起苦笑，“你只想現在就離開？”
“是，我沒有提及的那件事，有極大的可能會影響到主人的謀劃。”
狹長的眼睛流露著果決之意，羚隱角說道，“用它換取我的薄命，這樁買賣，商魑大人不會吃虧。”
“這就有趣了。”商魑饒有興致，望了一眼洞開的窗扉，“現在的時辰，已至正午，距離山市禁制開啟的時間尚早，閑暇無事，不如讓我猜猜如何？”
羚隱角皺眉應道，“既然商魑大人想猜，那就隨您好了，只是我身中的毒，恐怕等不到您猜對的時候。”
“放心，這種毒并不致命。”
輕輕而笑，商魑想了片刻，“你剛才說，九幽蠄死前，又曾打開了山市的禁制，仔細一想，這是一處疑點，他這么做絕非沒有緣由，那么他的用意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也正是，我想不透的地方。”
身軀中毒，即使立在窗口，寒風來去，侵肌砭骨，羚隱角也無法顫抖一絲一毫了，此時此刻的他，異變的軀體之上，已經爬滿了冰凌，“商魑大人如果猜到了九幽蠄的用意，正好也能幫我解惑。”
“不好猜測，九幽蠄不可能知道，先前進入山市的兩個人，與之后進入山市的兩個人，他們之間，是否存在著并不友好的關系。”
“九幽蠄已經得到了浩然儒宗那位弟子的記憶，這些人，大概率都是圍剿白墨淵的仙門弟子，應該互相認識，知道這四個人的關系，也并不奇怪。”
“既然相識，九大仙門表面一團和氣，這臉估計不會輕易撕破。”
明眸悠悠，商魑沉吟道，“你剛才說，他們看到書生死狀極慘的軀殼，爭斗了起來，難道九幽蠄的用意也是如此？”
“極有可能便是這樣。”
“不對，九幽蠄不可能不顧慮你的死活？”
“...在身臨險境的情況下，思慮有所欠缺，并不令人意外。”
商魑卻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哪件事情？”輕輕蹙眉，羚隱角狹長的臉上，滿是冰霜之色。
“曾經，九幽蠄在魂體即將渙散的時候，你為他找到了一副軀殼。”
“這件事，他對商魑大人提過？”羚隱角模樣有些驚訝。
“他一直記在心里，這也迄今為止，我沒有起意殺你的理由。”
商魑聲色緩緩，“無論當時的你出于怎樣的考量，可你終歸救過他的性命，所以九幽蠄死前，不可能沒有考慮到你的處境。”
“原來如此。”眼眸漫過哀色，念及往事，羚隱角的語氣頗為感傷。
“困在你那座山市里的人，現在爭斗的如何了？”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羚隱角的神色，商魑轉回了話題。
“還...還在。”
“...嗯？”商魑美眸橫凝，“我是問你爭斗的結果。”
“他們已經停止了爭斗。”
抿了抿凍裂的嘴唇，羚隱角答道，“除了先前龍門境的那人有傷在身，其余三人全都安然無恙。”
“...難道已經握手言和，冰釋前嫌了？”
商魑畫眉暗蹙，“他們在做什么，是不是在找山市的出口？”
“...嗯，他們發現了屏障。”
點了點頭，羚隱角驀然知覺中毒的那種麻痛之感消減了幾分，自己能夠初步掌控身體，繼而做出輕微的動作，“...那個和尚，正在試探屏障的反彈力度。”
“意圖使用蠻力強行打破禁制屏障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修為達到鵬境，并有神器在手。”
商魑舉杯慢飲，“那個和尚既然沒有被反彈之力重傷，看來是個機警的人。”
“那人確實聰明，如果他存心留意我的動向，那么我只有極小的幾率，能傳到商魑大人這里。”羚隱角如今想想，心里猶然有著后怕之意。
“看來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修為在超凡境，必然不是無名之輩，你不識得他嗎？”
“不認識，應該是梵凈佛宗后起之秀，他們兩個人，在交談之中，并沒有提及對方的名諱。”
頓了一頓，羚隱角接著說道，“但是他們的言談，聽著有些曖昧，修為在龍門境的老者，竟然稱呼他乖崽兒。”
“...那名老者什么模樣，看出來屬于哪座宗門了沒有？”
眸色微亮，商魑面露沉吟，“聽這口頭禪，貌似是煉器寶宗，那位輩份極高的人。”
“...怪不得我對那名老者有種熟悉之感，好像見過他的畫影圖形。”
蹙眉思索，羚隱角回憶道，“依照那名老者服飾式樣，很大的可能便是商魑大人所猜測的，煉器寶宗的人，他面容蒼古，身側有一個縈香小爐，給人一種仙風道骨之感，喜歡與那個和尚插科打諢，絲毫沒有長者架子。”
“...煉叁師，那名老者，極有可能便是煉器之術排名第三的煉叁師。”
商魑舉杯的纖手，輕不可察的顫抖了一下，“我大體猜測出來，九幽蠄將他們放進山市的用意了。”
“請商魑大人賜教。”羚隱角望著商魑略顯激動的神色，頗感疑惑。
“不去顧及你的安危，也要強行將那名老者困于山市，原因竟是這樣。”
輕輕吁出一口涼意，商魑緩緩將茶盞放下，“沒想到九幽蠄在死前，猶然在想著如何完成，主人所交代的任務。”
“位在畫影圖形之列，便是主人想讓各處山市，務必重點留意的人。”
狹長的雙目流露出沉吟之色，羚隱角頓時感覺自己全身發涼。
“那么商魑大人的意思是，他，是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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