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銀子說少也不少，恩克買來幾百個大饅頭。
但許多災民聞訊趕來，這點饅頭不過杯水車薪。
恩克被人擠得衣服都裂開幾道縫，饅頭全派完后才筋疲力盡地跌坐在墻邊，已漸漸習慣身旁開始狼吞虎咽的災民們散發的陣陣惡臭。
一個離得近的瘦小小女孩，身上裹著的與其說是衣服，倒不如說只是幾塊布。她畏畏縮縮的，猶豫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走上前，把手上分得的半個饅頭珍惜地再掰了一半，送到恩克面前。
“哥哥你一個沒剩，會餓肚子的。這個你吃……我今天這么多就管飽了。”
恩克木然地接下，輕輕地咬了一口，一陣鼻酸……入嘴的饅頭，只品出了苦澀。
也就今天管飽……面對眾多的災民，在人間疾苦之中，他深深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知過了多久，恩克聽見遠處輕輕響起的鈴鐺聲。
四周的災民紛紛起身，有序地朝一個方向趕去。
“喂，你還愣著干嘛，要出發了。”
眉千笑吃飽喝足從大門走出來，剔著牙打了個飽嗝，看得恩克氣不打一處來來。
“去哪？”恩克問道。
“去看人家賑災啊，朝廷給他們送吃的。大場面，不是哪里都能見得著，不看后悔一輩子。”眉千笑吧唧著嘴說道，那口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黑心導游在給旅客吹什么假景點。
“好，我要看。”
恩克隨眉千笑回到馬車，抽出自己的筆記本飛快記錄今天經歷的見聞。
“等下……”車夫回看這兩人已經回車廂端坐好，一個頭兩個大，“我還是不知道往哪邊走啊！”
“你是不是傻？朝著他們走的方向不就得了，他們就是最好的導向……你當我找這地吃飯當真沒有一點原因的嗎！”眉千笑振臂一呼。
“居然還有這層含義？！你……”車夫恍然大悟，原來公費吃喝真諦是為了找路啊！
雖然想不明白為什么不問一下路就好，但車夫還是不明覺厲。
“其實真沒有，只是吃飽了突然想到這個法子。反正這種地方隨便一問就能找到，從來都沒想過路線的問題。”眉千笑再打了個飽嗝，躺回座位上懶懶散散道。
這人真是……沒把他當個人? 他喵連裝都懶得裝了！
馬車再次上路? 恩克在車內從記事本中抬起頭。
“既然朝廷有放糧，為什么他們還這么可憐？”恩克問道。
眉千笑瞇著眼好似飽食后困睡著一般? 恩克氣不順不再問了。
過了好一會?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恩克看到外頭的災民擠擠攘攘，一眼望不到頭。
“大人? 到了地了。”車夫回頭朝車廂說道。
眉千笑挑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關上道：“到啥啊? 全是人? 還隔著老遠呢。”
“馬車進不去了。”車夫無奈道。
“來了來了！”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高喊。
幾個力統打扮的人跑上前來，朝車夫問道：“請問是眉大人和外賓的馬車嗎？”
“是啊，誰？”眉千笑聞言探出頭來，一看他們幾人頓時迷茫? “你們來干嘛的？”
幾個力統聽了一肚子氣……尼瑪這不你讓總事調人護衛你們來看熱鬧的嗎！
他們奉命集結后? 眉千笑幾人早坐著馬車跑沒影了，他們怕被責罰辦公不利，立馬飛奔趕來。
誰想他們到了還沒見著馬車，等了一上午都不見蹤影怕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急都急瘋了！
他們在這餓了半天? 結果人家優哉游哉趕過來后問了句：你們來干嘛的……
“回大人，奉命來保護大人陪外賓湊熱……視察民情的。”一個力統咬牙回道。
“哦? 對，好像是我讓你們來的……好吧? 這里被堵得死死，你想個法子讓我們擠進去看。”眉千笑不講道理道。
畢竟人家現在是老大? 這些力統一肚子火也不能發作? 只能安安分分地道：“擠恐怕是擠不進去。不過另外有一條官府人員走的官道? 可從那里進入。”
“很好，帶路。”眉千笑拍了拍車夫示意他跟著力統，再次回車廂打盹去了。
幾個力統回頭帶著馬車繞了另一條道，忽見設了關卡有不少士兵守著。力統和士兵解釋了來意，在原地等候他們回報通傳。
眉千笑感覺馬車停了，又探頭而出看了眼：“怎么，還有官兵把守呢？”
“回大人。”一個力統回頭解釋道，“受此次蓮花山下水患影響，武昌府受災情況十分嚴重。災民眾多，只武昌府的糧倉肯定不足，人手也不足。所以此次賑災廣江巡撫領命在廣江兩省地籌糧和護送皇上賑災的糧餉，并且親自坐鎮武昌府，派子弟兵前來維持秩序，減緩武昌府的壓力。”
“廣江巡撫啊，那可得罪不起，咱們等吧。”眉千笑撇著嘴點點頭，示意這個關卡不能闖，只能等了。
車夫回頭就是一個白眼……尼瑪真當你一個小小錦衣衛很大的官，看到啥關卡都能闖啊！這關卡就是分駐地總事親自來都得等！
過了十分鐘，通傳的士兵總算回來了，給他們放行。
接下來一路通暢，馬車直接開到了糧倉大門。
這邊圈了好大一片地，搭了數個木棚。眉千笑還沒從馬車上下來就已經聞到好幾個大鍋煮粥的香味。
眉千笑習慣半吊子沒拘謹，當這好似自家后院一般，沒吱一聲抬腳就往四處逛去。
但一早已有一位官員帶著幾個衙役在此等候，見著眉千笑和恩克王子下車便迎了上去。
“歡迎歡迎……”
“沒事，你們忙，不必花心思招呼我們，我們從來不耍什么官威。”眉千笑雙手叉腰，一副大領導巡視底層工作的模樣，傲然等待迎接。
誰想官員和他擦身而過，鄭重地和恩克王子拱手道：“不知貴客來訪，有失遠迎。喲，外使您的臉怎么了？”
“你這是怎么護送的外使？拱衛司辦事竟如此不牢靠？”官員回過頭來照著眉千笑就是一頓質疑。
要不是眉千笑牛高馬大外加穿著飛魚袍，怕是要被當場問罪了，整得眉千笑臉色如吃了屎一般臭。
你當你誰啊，如果不是恩克王子帶著外賓的光環，你他喵算啥玩意呢……力統和車夫當場就忍不住笑噴，捂著嘴轉到一邊去免得眉千笑回頭算賬。
“我是拱衛司總憲派來的代表，今天這里的錦衣衛和力統全都聽我的。聽見沒有，他們都聽我的啊。”眉千笑見沒一個力統過來幫他撐場子，只好自己給自己尬介紹。
“原來是拱衛司總憲來的錦衣衛……失敬失敬。”官員勉強擠出點笑容應付過去，回頭又親切地給恩克帶路，“來，這邊請，大棚前邊就是發糧的地兒了。”
幾力統和車夫好艱難才喘過氣來，回頭又見眉千笑被冷落當場吃癟的模樣，實在忍不住又轉回去捂嘴噴笑。
這無賴全程好大的官威，現在才明白是蹭了誰的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