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末日漂流記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京元與死與照片(二合一)
  水流沖刷著京元的全身,耳邊充斥著水流涌動的聲音,無數的泡沫涌溢破裂。

  這是一條渾濁的河流,透著一股化工混合物的味道,深度至少在10米以上。

  或許是因為下了大雨的緣故,水流湍急,一個人類在不做防護的情況下墜入其中,瞬間就會被沖走淹沒,就算是游泳健將,也難以保持平衡。

  但在最初的沖擊后,他很快找回了平衡,用菌液包裹住頭部,硬化制造出一個頭盔,手指和腳趾之間的縫隙連接出現了青蛙腳蹼一樣的結構,他游泳的動作如魚得水,沒有任何生疏,宛如本能。

  水順著河床的高低差流動,朝著大海彼端涌去,他聽到了細微的水流差別聲。

  他不能在水里待上太久,本質上他還是一個陸地生物,水棲并非他的特長。

  頭頂之上傳來密集的噗通聲,那些瘦長的喪尸跟隨他的跳水動作一起,跳入了這條極深極寬的大河,它們在流水之中掙扎,似乎并不具備游泳的能力,他感覺到好幾只喪尸從他的周邊沖刷過去。

  這些家伙的數量太多了,像是有一輛裝滿石子的卡車在大橋邊貨架傾斜,朝下傾倒,而他就在這輛貨車的正下方,幾乎不可避免地被“石子”給砸到了。

  一只喪尸咬住他的右手,尖銳鋒利的牙齒嵌入了他的肉和骨頭里。

  他沒有多余的體力在全身都塑造出防御性的保護層,菌群溢動是要消耗能量的,流動,塑性,保持硬化,這些都需要消耗他體內的能量。

  經過剛才的追逐,他的體力所剩無幾,最多只能在軀干,頭部,頸部這些關鍵部位造出防御層,右小臂的部位實在難以顧慮的到。

  那家伙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樣,死死咬住了他的右臂,它本身無法在水中保持穩定的身形,卻怎么也不放嘴,被他帶著游動。

  更多的喪尸從橋上落下來了,它們如同一群聞到血味的亞馬遜食人魚,嘴裂到耳根,口中是鯊魚般密布排列的尖銳牙齒。

  掛在他右臂的那只喪尸雙爪攀上他的手臂,他的思維此刻清晰無比,被這家伙拖著,他的速度驟減,必須做出抉擇,他不可能在身上掛著一只喪尸的情況下,安然無恙地逃脫。

  正確的答案只有一個,他的左手按在了自己的右肩膀上。

  ——咔,咔,咔,伴隨著骨骼碎裂和肌肉筋膜撕扯的聲音,他親手將右臂整個扯斷。

  血從傷口處滲出,森森白骨上蠕動著黑色的菌液,覆蓋了傷口止血。

  他舍棄了自己的右臂,朝著河流的更深處潛下去。

  那只喪尸和他的右臂一起跟隨水流遠去,無數的“石子”從上墜下,他頭朝下,使出全身力氣下潛,朝著岸邊的某個方位游去。

  終于找到了那個管道口,或許是工廠的排污管道,或許是城市的下水道排水口,一排的管道陳列在一起,入口很寬,足夠他通行了。

  他穿越某個管道口,在充滿污垢的管道中斜向上游動,穿越一個拐口后,他來到了垂直向上的管道,管道上附著有不知名的藻類,滑膩而難以攀爬。

  他雙腳撐在管壁上,倒鉤在僅剩的左臂上塑性,然而速度比起之前來變得緩慢許多,他好不容易穿越那灘污水,爬到了水面之上。

  大概進入了州山市的下水道系統,這里一片黑暗,濁臭難聞,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破爛的衣服和頭發被浸濕,貼在皮膚上,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跌跌撞撞地在狹窄逼仄的空間往前,他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他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似乎連下水道都容不下他,因為如果抬起頭,就會碰壁,他必須佝僂著身子才能往前走。

  強烈的饑餓感和困倦感席卷全身,好想躺在地上睡下去,但他知道,如果他就這么閉上眼,就再也無法醒來。

  他感覺到了他的血在順著傷口一點點流出去,菌群變得不停使喚,似乎有什么東西抑制了它們的活力,讓它們失去了活性,導致他右臂的那個截肢口無法再止血。

  好冷...他都快忘了冷是什么感覺,他能感覺到太陽光照在身上的那種舒適感覺,可溫度低下來的時候,他卻只會覺得困倦,覺得四肢僵硬而非冷。

  可他現在回憶起來了,原來這就是冷的感覺,不...或許這不是冷的感覺,是他就要死了,這股冷意,是死亡帶給他的。

  他用牙齒撕下身上濕漉漉的布條,嘴和手并用,把右臂的截口捆綁起來。

  他沒有力氣再往前走了,背靠著下水道壁坐下,身后的觸感并非堅硬的石壁,而是潮濕柔軟的,像是有一團濕潤的棉花托住他。

  他左手捏了一把,是霉菌,下水道的墻壁,早已被霉菌覆蓋了,他正躺在一大團霉菌上。

  也好,至少比石頭要好。

  他想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的呢?他明明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一直安分守己,不去做太危險的事情,沒想過拯救世界,也沒想征服世界。

  他只是想活下去,活的好一些,連這種愿望都沒辦法實現嗎?

  為什么呢?

  他思考出了答案:

  大概...是因為他明明是一個怪物,卻想當一個人吧。

  他有很多的機會可以不當一個人的,如果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他把那條瘸腿小狗扯成碎片,如果他不去造什么庇護所,就只像個怪物一樣,去戰斗,去進食。

  那一晚,唐雪本來是他的“事件獎勵”,她本來只是“新鮮血食”,可是人類的心還在作祟,在渴望陪伴和理解。

  他有槍,有子彈,只要不像一個人類那樣畏畏縮縮,不要害怕體內的菌群增長會導致他屬于人類的那面丟失,他的力量明明可以飛速提升的,絕不只是今天的這種程度。

  那時候,這座城市還很平靜,說不定他會先成為這個蜂巢的“蜂王”。

  為了當一個人,他失去了太多變強的機會。

  如果他早一點放棄當一個人,一切會大不相同。

  為什么要堅持當一個人呢?血的滋味那么美妙,他體驗過血流過喉嚨般的感覺,卻偏偏要違背身體的本能,只為了內心的一點堅守。

  明明他可以放縱自己的,可以像別的怪物一樣,跟隨著身體的本能。

  后悔嗎?他問自己。

  似乎...沒什么抱怨的情緒。

  或許別人會抱怨,會后悔,會覺得那一點堅守毫無意義,但他不會,因為這就是他,名為京元的這個人類,就是這么一個人。

  忽然記起了坐在電腦前打游戲的時光,他不開心的時候,也可以選擇和別人一樣,去擺爛,去送人頭,去打字噴人,但他從來沒這么做過。

  京元不知道如果是其他人在面臨和他一樣的情況時,會怎么選,但是他知道自己會怎么選。

  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不會用生銹的菜刀砍死那只對他哈氣的小狗,不會把那個對他求救的少女,丟棄在鐵籠里,不會因為她的偏執和不信任就把對她發怒,把她拋棄,不會去猜疑她的行為和目的,不會為了身體的本能,去殺掉那個陪伴了他整個冬季的人,當然也不會為了力量,拋棄自己的人性。

  他總是包容地對待一切,總是堅守著自己的內心。

  活下去當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如何活下去,是更重要的事情。

  對于自己經歷過的一切,他并不后悔。

  如果是他的話,他就會這么選,就會這樣去做。

  他其實是有些信命的,覺得冥冥之中,當有天定,未來其實早已注定,因為在同一個岔路口,就算重來一萬次,他也只會選他會走的那條。

  死在冰冷的下水道里,成為霉菌的養分。

  “這就是結局么...”

  他沒法再動彈了,之前忽然膨脹的雙腿,已經干癟下去,那只是臨時的爆發,是透支了某些東西換來的,現在到了還債的時候,那雙腿里的骨骼此刻完全粉碎了,里面的肉,像是被大錘反復捶打過,變成了水垮垮的軟肉,失去了力量。

  到處都是傷口,血一點點流逝。

  他嘗試著把地上的霉菌塞進嘴里吞咽,可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恢復,或許他的消化能力也沒有了吧。

  他消化食物的能力并非依賴于胃和胃酸,所有的消化工作都是他體內的菌群在做,而此刻他快感受不到菌群了。

  那是他的另一個器官,可這個器官卻像是被切割掉一樣。

  真討厭啊,在這種又黑又臟的下水道里死掉。

  忽然想起某人說過的話:“如果我死了,就好像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那真可怕。”

  是啊...死真可怕...

  那只瘸腿的小狗,會記得他嗎?

  記得他曾抱著它,蜷縮在進水的房間里,記得屋外的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記得他們蓋著同一張毛毯,面對著盆里的火,互相依偎著睡下。

  那個獨自守在超市里的小家伙,會記得他么?

  記得那個旋轉的悠悠球,記得外套下泛著熒光的夜明珠,記得那顆破碎的水晶球,記得他們曾經在大雪下擁抱過。

  那個在鐵籠里披頭散發,用刀在身上劃傷口的少女,會記得他么?

  記得他突然出現在圍墻上朝她丟下罐頭、衣服和水,記得大雪紛飛下的那一株臘梅,記得那一碗熱騰騰的蔬菜湯。

  應該會記得吧,真想和她們說一句,不要忘記我。

  如果有人記得他,那就很好了,那樣他就不會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死真可怕啊...

  他覺得好冷,冷到窒息。

  四周的霉菌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存在,緩慢地蠕動了起來,就要將他包裹。

  如果用手電筒照向他的周圍,就會發現這里到處都是霉菌,根本不像是一個下水道。

  霉菌占據了幾乎所有能占據的地方,下水道的墻壁上,這些東西野蠻生長,讓這地方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混凝土、鋼筋和墻磚澆筑的下水道,更像是某種不明生物的腸道。

  細小的水流在下水道壁的最低端匯聚成更粗的水流,管道壁頂端在朝下滴水,滴答滴答。

  一片黑暗,感覺不到四肢,京元覺得好像在哪里體會過這種感覺,真熟悉。

  他想起來了,是那個奇怪的夢...這感覺和那個夢里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聽到好像心臟跳動的聲音。

  原來是下水道么...

  這么一想,那個夢就好像預言一樣,預言他將會死在這里,他身體的心臟早已不再跳動,接下來,連他靈魂里的那顆心,也將沉寂。

  他忽然聽到了腳步聲,踩在水坑上面的腳步聲。

  是那些怪物追來了么?如果它們能感知到自己的位置,撬開井蓋,就能進入下水道了。

  京元強撐著睜開眼,看到了一個黑暗中的人形,并非真正的人。

  是黑色的幽靈,幽靈提著一盞煤油燈,微黃的燈光照亮了四周,“他”蹲在京元的面前,那些將要包裹京元的霉菌自動蠕動著離開了,像是“他”下了命令。

  幽靈蹲在京元的面前,手臂化作液態,覆蓋在他的身體表面。

  菌液在他的體面蠕動,很溫暖,如同在媽媽懷里的溫暖感,讓他想要睡去。

  一個方形的東西,掉落到了地面,是那本相冊,本來卡在京元的懷里。

  相冊被翻開了,黑色幽靈借著煤油燈的光,翻看那本相冊。

  京元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東西,“他”的眼眶里并沒有眼睛,雖然有著五官,但都是模擬出來的,本質上“他”是一個流體生命。

  從上次見面的情況來看,黑色幽靈能辨別出生物體,至少能認出小白。

  似乎“他”能看清那些照片,因為“他”的臉愣愣地對著那張合照。

  那張照片里有一切美好的東西,有陽光,有藍天,有大海和浪潮,有海鷗和風,有擁抱和歡笑,誰都能感覺到照片里滿溢出來的幸福。

  這就是照片的意義,時間會流失,可那一個瞬間會被永恒地保留下來,不管過去了多久,即便連你自己都忘記了,照片也會替你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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