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那年1981 > 19 三個選擇
  第二天一大清早,全村人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宋其果被村長打到半夜。

  最后他爹給出三條路讓他選。

  第一,死了。

  第二,闖關東,這輩子不準再踏進梁家河半步。

  第三,重新做人。

  什么叫重新做人呢?

  就是讓宋其果學《將相和》負荊請罪,光脊梁背上荊條給大倉跪下,讓大倉打他一頓,爭取得到大倉的原諒。

  得到大倉原諒以后,從此痛改前非,在村里老老實實干活,本本分分做人。

  這叫重新做人。

  村里人議論紛紛,肥田不愧當了多年的村長,確實是明白人,就他給小兒子指出這三條路,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這應該是最妥善的處理方法了。

  然后大家開始猜想,宋其果會選哪條路?

  大家的一致意見是,宋其果肯定會選第三條。

  因為他不會去死。

  闖關東的話,宋其果從小嬌生慣養,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就像養在籠子里的鳥一樣,你放它飛出去連個蟲子也拿不住,肯定是死路一條。

  當然按照宋其果的性格,選第三條他也不會真的光脊梁背著荊條去磕頭賠罪。

  能去大倉家露個面就不錯了。

  雖然這事對大倉來說,孤兒寡母好不容易舉債定下個媳婦,讓人給攪沒了,還挨了一頓暴打,家里也讓人砸個稀爛,父母都跟著挨了打,這么大事要是輕輕薄薄認了,實在太不公平。

  可是大倉有得選嗎?

  他有能力跟宋家對上嗎?

  不想認也得認了,只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都上門服軟了,你不能不依不饒。

  就憑宋其果的家世,大倉除了見好就收,別無選擇。

  村民們分析得挺有道理。

  宋肥田村長其實也是這么想的。

  又是打兒子又是給他三條路,就是做做樣子。

  到時候兒子去大倉家走一趟就算賠禮道歉,這事就過去了。

  可是村民們包括肥田村長哪里知道,宋其果和大倉之間并不僅僅是攪黃了親事那么簡單。

  當然攪黃了親事已經不是小事,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屬于不共戴天之仇。

  但比那事更嚴重的是宋其果想弄死大倉,并且已經下手弄了,只是失手了而已。

  別人不了解內中更深層的隱情,宋其果這個當事人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大倉也一清二楚,倆人心知肚明。

  倆人早已成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仇關系。

  其實一開始看上大倉的未婚妻,宋其果沒想把他弄死,他又不是不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道理,要是說隨隨便便就起了殺人的心腸,他沒那么大膽。

  只是黃秋艷的漂亮讓他癲狂,從而起了邪念,想指使周寡婦把大倉搞臭,把他的親事攪黃,自己乘虛而入。

  就憑他家的條件,他相信女方肯定不會拒絕自己。

  可是當周寡婦取得成功,大倉被孫世文他們圍毆的時候,眼看大倉根本就沒認錯,不承認對周寡婦干了壞事,宋其果發現這事其實沒那么簡單。

  首先就是大倉是活的,他會為自己辯解,或者要是找到旁證,那就收不到把大倉搞臭的目的。

  還有一點就是宋其果想到了后患,到時候大倉看到自己跟黃秋艷結婚,會不會把前因后果聯系起來?

  甚至周寡婦嘴不嚴,把真相禿嚕了,那大倉還不得跟他拼命啊!

  他很清楚通過周寡婦把大倉搞臭了,大倉這輩子大概率再也娶不上媳婦,會打光棍。

  光棍是很可怕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個女人生無可戀,一旦得罪了他,不定哪天給你來個滅門都有可能。

  想到這里宋其果起殺心了,他覺著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大倉去死,要不然整天提心吊膽也夠人受的。

  所謂“一個謊言需要十個謊言去圓”,那十個謊言就需要一百個謊言……

  有時候看那些殺人越貨,驚天動地的大案子,也許一開始的時候,僅僅源于犯罪嫌疑人一點小小的邪念,自以為雖不道德卻不違法。

  邪念再小,一旦在心里滋生并開始付諸行動,不知不覺就變成開弓沒有回頭箭,小小邪念的種子長成什么樣的參天大樹都有可能。

  宋其果于是當機立斷截住大倉的去路,并且混在姓孫的里邊暴打大倉,棍棍不離他的太陽穴,后腦勺。

  就是抱定了一棍子撂死的決心。

  很明顯被打得滿地哀嚎的大倉也看出了他的決心。

  倆人已是結成死扣,再也沒有和解的可能。

  可是這些話他對任何人都不能說的。

  當所有人都認為他會選第三條路的時候,宋其果選擇了第二條路,闖關東。

  其實闖什么關東啊,不過就是暫時出去避避風頭而已。

  他決定去省城投奔四伯。

  四伯最不濟給他找個臨時工先干著,也許因禍得福四伯就把他安排了呢。

  他斜背著一個黑色的人造革提包,提著一卷鋪蓋往村外走,感受著墻角處、胡同口那些躲躲閃閃的目光,心里恨極了。

  只恨手里沒個炸藥包子,把整個梁家河夷為平地,男女老少一個不留全炸成灰。

  最恨的當然是梁進倉和賈家兄弟,炸成灰太便宜他了,要把幾個混蛋的胳膊腿全炸沒了,光剩頭和肚子,栽植在漚糞池子里,還不能讓他們死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他就拐了彎,來到梁進倉家大門外。

  “大倉,好漢子給我出來!”宋其果站在門外大喊。

  大倉一家人正在家吃早飯呢,聽到外邊不是好聲,呼啦啦全跑出來了。

  一看是宋其果站在不遠處吼叫,幾個倉立即磨頭往家跑。

  然后就見兄弟幾個手持鐵锨、镢頭、東洋刀,紅著眼睛沖出家門。

  老歪也是手持鐵耙子,看起來已經使得比較趁手。

  四倉雖然才八歲,那么沉重的镢頭在他手里根本掄不圓,但他依然倆手抓著镢頭,嗷嗷的要沖鋒陷陣,讓他娘一把扯到身后去了。

  梁進倉約束住紅了眼睛的家人,站在最前面:“宋其果,你想咋?”

  宋其果仰著頭,斜著眼一臉桀驁不馴:

  “我就是來告訴你,老子今天要進城了,不要以為老子怕你,你給我等著,一年之后再回來較量。”

  “較量恁-娘-個壁啊!”梁進倉發自內心地厭惡道,“你也算個人?跟我較量,你也配?”

  梁進倉這鄙夷不屑的神情和語氣,讓宋其果感到太受侮辱了,當即暴怒:

  “你-麻了-隔壁,你-他麻算個什么玩意兒……”

  各種粗口怒罵。

  英子從家里沖出來。

  手里端個盆子奔著宋其果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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