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那年1981 > 38 干嘛掐我
  到家之前,梁進倉把代為保管的錢分別給了倆弟弟。

  建東要回去交給他爹,二倉不接,他讓大哥直接給母親就是。

  “還是你給咱娘吧。”梁進倉笑著把錢塞進弟弟手里。

  這是他累死累活干磚窯掙來的,只有讓他親自交到母親手里,才能讓他所有的辛苦得到應有的心理滿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哥剛才的問話給了二倉啟示,反正吃晚飯的時候,梁進倉發現了一個問題。

  三倉手里多了一把價值五分錢之巨的折疊小刀,這可是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

  小四兒鬼鬼祟祟一直在角落的陰影里出沒,偶爾還有沒控制好的“嘎嘣”聲從他嘴里傳出來。

  分明是在偷著吃水果糖。

  而英子滿臉興奮,給大哥展示她手里的頭繩和一綹子花花綠綠的化學絲。

  “二哥給我買的。”她貼在大哥耳邊小聲說,“他說別讓咱娘看著。”

  很明顯,這是二倉在上交他掙來的巨款之前,打了埋伏。

  梁進倉根據老三和小四兒以及英子收到的禮物,大體估算,老二應該留出了兩毛錢。

  這個發現讓梁進倉很是驚訝。

  難道自己下午就是隨便問問,假設這筆巨款讓他倆隨意處置的話他們最想干什么,這么一句話的事兒,就能把二倉給拐帶得不再單純。

  知道跟母親打埋伏了?

  那么建東呢?

  他是二叔家中老大,手底下還有倆弟弟倆妹妹,會不會也打埋伏?

  吃過晚飯之后,母親打發三四倆倉去把二叔和三叔叫過來。

  每當家里面臨重大選擇,都要把兩個親叔叫過來參與決策。

  老歪永遠是坐在靠門口的炕沿上,弓著腰彎成大蝦,默默抽著卷煙。

  重大決策的時候,他負責聽。

  炕席上放著一個搪瓷茶盤,一把大茶壺,周圍是七八個茶碗。

  屋里煙氣繚繞之中,還伴有大葉茶淡淡的香氣。

  梁進倉家屋后的園子里有兩棵茶樹,母親炒制出來,就是一年的口糧。

  以往晚飯后這個時候,他家總有兩個固定來串門的。

  一個是梁進倉他爹梁秉仁多年的老友田立業,后來老歪坐山招夫,也就接替前夫哥跟田立業成了好朋友。

  另一個是本村人數不菲的特殊群體之一,外號大騾子的老光棍。

  倆人幾乎是雷打不動晚飯后來找老歪聊天。

  喝著大葉茶,抽著旱煙。

  約三兩好友,抽煙喝茶聊天打屁,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幸福人生了。

  只不過今天晚上大倉家有重大事項要商討,倆人識趣地告辭了。

  會議永遠由大倉娘主持。

  英子永遠挨著大哥,小腦袋幾乎要枕在大哥胳膊上了,手里百無聊賴拽著大哥的衣襟掐捏。

  三倉和小四兒早就沒影了,街巷子里不時沖過一隊又一隊孩子,伴隨著一陣陣追逐廝殺之聲。

  大倉娘開門見山說道:

  “他二叔三叔,大倉下午回來說,公社木器廠招工,給了俺家一個指標,你們怎么看?”

  倆叔叔一聽這話,驚訝極了,尤其驚訝的是二叔梁秉義,手里的旱煙都停在半空,呆住了。

  三叔梁秉禮是個急性子,頓時嚷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宋其果那事咱就跟肥田成了仇,這幾天我還琢磨著過來囑咐囑咐大倉,凡事小心一點,別讓肥田給下了絆子。

  不禍害咱就燒高香了,還能給咱個招工指標?

  大倉,肥田怎么說的?”

  沒等大倉回答,二叔說道:

  “這肯定是個圈套。

  今下午建東回來跟我說,他和二倉被肥田的小舅子給打了,大倉帶他倆過去要給打回來。

  正好公社的干部到磚廠檢查,大倉就把肥田小舅子給告了。

  建東說他在外面干活,也不知道他大哥怎么說的,反正肥田當著公社干部的面,把他小舅子給抽了一頓,趕跑了。

  這事明顯是肥田下不來臺了,逼著做給公社干部看的。

  你說咱們跟他本來就有仇,這一下更是仇上加仇,就肥田那人,你說他怎么可能不想著法兒報復大倉?

  這個招工指標除了是個圈套,別沒法解釋。”

  梁秉禮一聽,一拍大腿:“那肯定是個圈套,大倉咱不上那個當,直接辭了。”

  大倉娘笑道:

  “圈套倒不是圈套。

  老大跟我說了,是公社干部看中了他,直接點名要他去的,肥田說了不算。

  老大說肥田當時那個臉啊,笑得比哭還難看!”

  說到肥田村長吃癟,大倉娘滿臉興奮,很過癮的樣子。

  然后她話鋒一轉,臉色又回復嚴肅起來:“現在把你們倆叔叫過來,是讓當叔的說說他,這么好的機會,老大不想去!”

  “為什么不想去?”倆叔異口同聲,急了。

  “也不是不想去,”大倉娘說:

  “是他給我提條件了,說是他現在當工人了,以后掙錢會越來越多,家里光景一天比一天好,要求讓老二和英子再去上學。

  我沒答應。

  他就跟我說不去了。”

  “亂彈琴!”三叔首先火了:

  “自家趁多少家底不知道啊?

  現在供著倆學生都夠累的,你都十八了到現在沒蓋起新房來。

  再要加上倆學生,全家喝西北風去!”

  本來大人說話,孩子是不能插嘴的,但是這個話題牽涉到了自己,二倉也就表態說:

  “大哥,我不去上學。

  你去當不當工人我都不上學了。

  我都下學好幾年了,跟我一個班的過了年就考高中了,你讓我去上小學還是上初中?

  上小學我比老師都高,上初中我跟不上,那不是活受罪!”

  梁進倉說:“你要是不去上學,那就找人把你年齡改改,你去木器廠上班——”

  話音未落,腰上就是一陣鉆心的疼。

  打個激靈,差點張嘴叫出來。

  英子偷著拿手掐他呢。

  扭頭一看,小妮子把頭埋在胸前,一只手還在掐捏大哥的衣襟,只是另一只手作案去了。

  梁進倉貼她耳朵小聲道:“你干嘛?疼死我了!”

  英子不動也不看大哥,只是小嘴輕輕蠕動,發出只有大哥才能隱約聽到的聲音:

  “誰家招工不是先從老大開始?哪有老大不去,先讓老二去的。”

  梁進倉偷偷背過手去,從背后戳了她的小腦袋兩下。

  平常看不出那么明顯,一旦有點事,小妮子的私心就露出狐貍尾巴了。

  二倉反駁大哥說:“讓我去當工人還得改年齡,你放著現成的為什么不去?”

  梁進倉認真地說:“因為你比我長得丑,不好娶媳婦,當了工人能娶個好媳婦。”

  屋里人瞬間沉默,感覺這個理由倒是蠻強大的。

  英子卻是又開始蠕動小嘴,傳音入密:“大哥,你說的對,還是讓二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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