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那年1981 > 53 先入為主的思想導向
  梁進倉知道,在車輛損壞到這種程度的情況下,就是把石國良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自己還能把車開回去。

  這跟時代局限有關。

  不代表自己就比石國良的技術更強。

  首先這個年代,還不知道電瓶這東西怕凍,不知道低溫會讓電瓶的電量降低。

  當然更不會想到給電瓶加熱會讓電量增加——說出來他會感覺匪夷所思。

  會覺得電就是電,怎么會跟冷熱扯上關系呢?

  其實他不懂的是,熱,其實就是一種能量。

  而電瓶,說白了就是一個能量轉換的反應盒。

  電瓶既然能把化學能和電能來回轉換,也能把熱能轉化為電能。

  所以也可以理解為知識和認知的局限。

  另外還有一個,石國良作為曾經的汽車兵,駕駛技術過硬,嚴格遵守操作規范,但太嚴謹的副作用就是限制了想象力。

  還是自己這種野路子更有創造力啊!

  “石師傅,我跟你保證,我有八成把握,能把車開回去。”

  石國良在黑暗中繼續沉默。

  雖然小梁說話的口氣聽著很正常,但內容太瘋狂,他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梁進倉繼續道:

  “石師傅,現在咱們面臨的情況有點嚴峻。

  車壞在半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這樣的小路上連個過路車都沒有。

  正好趕上嚴寒天氣,天又黑了,回廠求援遠水不解近渴。

  如果處理不當,出現凍死凍傷的話,事情就嚴重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現在的車況我還能開回去,可是沒有更好辦法的情況下,為什么不讓我試試呢?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石國良一聽,覺得也有道理。

  反正情況已經很壞了,讓小梁試試也不會再壞到哪里去。

  他還沒說話,車上的鄭淑葉說話了:“石師傅,我覺得小梁說得有道理,既然他有辦法,就讓他試試吧。”

  不知道為什么,現在鄭淑葉居然很相信這個小梁。

  也許那會兒搖車的時候,看得她心旌神搖,熱血沸騰,這種先入為主的第一印象,對她產生了一種思想導向。

  一件事做對了,所有的事都是正確的。

  所以不等石國良發話,她就忍不住發表意見了。

  石國良終于下定決心:

  “好,就信你一回,看你有什么好辦法?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都聽你指揮,包括我。”

  那好,說干就干。

  第一步,當然是先烤火。

  人要烤火,電瓶也要烤火。

  火堆就在電瓶那里,這個需要梁進倉親自把控,因為離得太近溫度過高的話,電瓶會爆炸。

  里邊的電極液是稀硫酸,炸出來可不是好玩的。

  隨車的工具箱里有常用的簡單工具,梁進倉把火花塞拆卸下來。

  并沒有全拆,只是拆下那幾個不干活的。

  至于哪個缸干活,哪個缸不干活,一般修理工都是在發動機運轉的時候,通過斷電的方式檢測。

  梁進倉卻是在發動機熄火的狀態下,通過摸排氣支管來確定。

  因為不干活的那個缸,排氣支管溫度偏低。

  雖然金屬傳熱快,干活和不干活的支管溫度差距不大,但梁進倉就是憑著手感,通過微小的溫度差,就排查出了哪個缸不工作。

  卸下來的三個火花塞,全都浸滿了油。

  石國良知道有三個缸不干活,但是見小梁如此精準地拆下不干活的火花塞,這讓他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難道這小子的眼睛比醫院的透視還管用?

  可他仍然不敢相信憑這就能把車開回去。

  火花塞準確地拆下來又有什么用,被油泡了,廢掉了。

  車上又沒有備用的火花塞。

  然后他就見小梁把火花塞放火里燒。

  石國良無語了。

  原來這個小梁是個半瓶子醋。

  因為機械常識里面明確規定,“火花塞嚴禁用火燒”。

  看來小梁連基本的常識都不懂。

  但是石國良對小梁印象極好,當然不會對待吳新剛那樣跟他賭氣,一看小梁出現這種錯誤操作,立馬提醒他:

  “小梁,按照規定,火花塞嚴禁火燒。”

  梁進倉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燒火花塞,笑道:

  “石師傅,我說句冒昧的話,你別介意啊。

  我們農民到了縣城找不到廁所,就看哪里墻上寫著此處禁止大小便,那里肯定就可以去大小便。

  書本上說火花塞不能用火燒,這說明火花塞是可以用火燒的。”

  石國良不禁撓撓后腦勺。

  這話明顯是歪理,但仔細想想好像還有一定的道理。

  火花塞燒好了,梁進倉又清理了上面的積碳,調整電極間隙,這才重新裝上。

  摸了摸電瓶,也烤得暖烘烘的了。

  他把石師傅平時修車時鉆車底穿的工作服要出來,給電瓶包上。

  這讓石國良更加無語,怎么感覺好像在玩人?

  哪有把人的衣服給電瓶穿上的,電瓶你包它干嘛?

  這些準備就緒,還是讓石國良上車踩著油門。

  “石師傅,油門踩到底別動啊,不要呱唧油。”梁進倉開始搖車。

  這回連搖得轉圈都不用,梁進倉僅僅搖到一個壓縮用力一帶,“轟——”發動機著了。

  “石師傅,轟油!”梁進倉大喊。

  石國良連續給油,發動機發出一陣陣怒吼。

  轟了一陣兒,試探著慢慢松開油門。

  石國良禁不住興奮地一拍方向盤,他-奶奶-的,怠速穩住了。

  旁邊的鄭淑葉帶著顫抖的聲音怯怯問了句:“石師傅,好了?”

  石國良洋溢著興奮的笑容連連點頭:“好了,至少發動機好了!”

  雖然消音器炸掉,發動機“啦啦啦啦”聲音很大,但因為運轉平穩,怠速的時候聽起來也不是那么難聽了。

  至少不像怪叫了。

  石國良一直不停地在笑,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心里已經開始有些相信這個小梁了。

  也許他真的能夠把車開回去。

  可總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發動機再好,壞了離合器你也沒法開啊,斷了的撥叉怎么處理?

  梁進倉的回答是,他開車不用離合器。

  石國良差點抽出撬杠給他兩下,這明顯是不說人話,怎么像罵人?

  駕駛技術稍差點的用離合器都掛不進檔去,都響檔,都把同步器燒了。

  現在你不用離合器開車?

  而且這輛車變速箱里邊的同步器還拆掉了!

  石國良很無語。

  可是看小梁那滿滿的自信,也只能放手讓他發揮。

  梁進倉現在又在指揮著大家伙兒忙活開了。

  找來幾塊大石頭,先把后輪用千斤頂頂起來,然后石頭塞在后輪底下,幾塊石頭支撐,做成前低后高的斜面狀。

  兩個后輪全是這樣用石頭塞住。

  又讓倆人先爬上車的尾部,每人都拿著繩子,囑咐當車開始緩慢往前走的時候,讓下面推車的那些人抓著繩子爬上車。

  并且一再囑咐一定從車后側這個位置往上爬,堅決不準從前側爬。

  因為記憶中見過從前側爬車,出溜下來,車輪隨即從他身上壓過去的例子。

  然后梁進倉坐上駕駛座,代替石師傅踩住了剎車。

  只等他一松剎車,車后輪順著石頭的斜面往前移動時,后面的人全力推車。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最后時刻梁進倉發號施令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包括窩在駕駛座前地板上的吳新剛。

  此時此刻包括駕駛者梁進倉在內,駕駛室里一共四個人。

  鄭淑葉是公社主任的千金,再說一個姑娘家,不可能讓她大冷天下著雪趴木頭上。

  至于石國良,把車輛交給沒有駕駛證的人開,已經嚴重背離他作為退伍軍人極強的原則性了。

  即使把小梁看做學徒,那么師傅是絕對不能離開駕駛室的。

  同時對于原則性極強的退伍軍人來說,駕駛室準坐三人,那就絕對不能坐四個。

  在石國良的駕駛生涯當中,迄今為止他的駕駛室從沒出現過第四個乘客。

  吳新剛一個斷了胳膊還在滴血的傷號,在后邊木頭上大概也坐不住。

  總不能把他綁后邊木頭上吧?

  今晚的特殊情況下,看來石師傅得破例了。

  但也不能全破,破一半。

  也就是吳新剛還可以享受待在駕駛室的待遇,不過不能坐在車座上,而是蜷縮在座子下面。

  這樣就不是坐了四個人,最多算是坐了三個半。

  石國良坐在中間,鄭淑葉越過石師傅看著微光中的小梁,這張男人的側臉,看起來棱角分明,恍惚間居然給人一種生殺予奪的威嚴感。

  不過是個廠里剛來的新學徒而已,自己怎么可能對他產生這樣一種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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