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那年1981 > 129 趁人之危
  大倉娘這是徹底投降。

  不但向公公婆婆投降,也向老大投降。

  向老大投降的表現形式,就是拿著燒火棍,一下一下把三倉抽著送到學校去了。

  并且托付田老師嚴加看管,時刻與她保持暢通的聯系。

  防止三倉逃學。

  三倉做了一個多月的買賣,心野了。

  很有點坐不住,坐在教室的凳子上,感覺屁股就像針扎一樣難受。

  可他已經沒有退路。

  生意的失敗,對他打擊很大。

  關鍵是,前些天膽敢公然反抗大哥,是因為有母親的支持。

  現在母親也叛變了。

  母親的嚴厲,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每天坐在教室里,就跟被收監了差不多的感覺。

  想逃學吧,田老師盯他很緊。

  另外還有一個小間諜,小四兒。

  自從他沒有拿得出手的好吃的,小四兒就倒向母親一邊,對于三哥在學校的動向,整天打小報告。

  三倉路路斷絕,孤立無援,在學校就是再受罪,也只能咬牙忍著。

  往兜里大把塞錢的幸福生活一去不復返,那種熱血沸騰的爽感只能作為一種遙遠的記憶,永遠存在于半夜夢醒的哭泣當中。

  大倉娘向公婆投降的方式,就是拿出一個賢孝兒媳的姿態,跟公婆結成聯盟三人組。

  并且勇敢地包攬下一項重任,做通英子的工作。

  而老大的工作,做爺爺的當然是義不容辭啦。

  公公婆婆擔心英子那么喜歡學習,而且學習那么好,都跳級了,把她拽下來可能不容易。

  大倉娘大義凜然地表示,沒事,自己有信心說服閨女,閨女從小最聽自己的。

  她相信自己早已經把閨女吃得透透的。

  別說在家給倆人圓房,現在就是再拿出那倆青花小包袱,一人手里塞一個,讓他倆流落他鄉。

  英子還是要死死抱住。

  真正難辦的是老大。

  她暗相過鄭會計,很清楚那女子對老大的誘惑有多大。

  即使她作為一個老娘們,看到鄭會計那干干凈凈的瓜子臉,高高的個子,有腰有胯的身段。

  那也是如坐春風的舒服。

  何況老大都是十九歲的大青年了。

  讓他放棄高攀公社主任閨女的幻想,回過頭來老老實實娶還不熟的英子,大倉娘換位思考,換了自己也不干啊!

  幸好大倉娘挺善于戴高帽的,給公公幾頂高帽戴上,什么老大從小就親他爺爺,什么都聽爺爺的,爺爺說一不二,云云。

  爺爺就暈暈了。

  號令老婆子把倉給我叫過來。

  大倉娘裝模作樣在外間屋幫婆婆搓麻線。

  嫡長孫見了爺爺,樂呵呵問道:“爺爺,傳喚你大孫子有何吩咐啊?”

  老家伙笑容滿面,熱情地拉大孫子上炕,還親自給嫡長孫倒茶。

  嫡長孫趕緊去搶茶壺,先給爺爺的茶碗里續水,然后才給自己倒。

  爺爺卷起一根旱煙,大孫子眼疾手快劃著火柴,湊上去給點著。

  “倉啊,”爺爺美美吸一口煙,瞇著眼說道,“這么多的孫子孫女,爺爺最親誰?”

  “那還用問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老家伙瞇著眼滿意地點點頭。

  “那你說說,最疼誰?”

  “那還用問嘛,英子啊。”

  老家伙更滿意了。

  “可是,爺爺這些日子老是在琢磨一個事兒。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英子一天天長大了,眼看就到出嫁的年齡了。

  可是爺爺奶奶最疼她啊,舍不得她嫁出去。

  嫁給誰都不放心。”

  是啊是啊,嫡長孫對爺爺的話表示高度贊同:“我跟您一樣的想法,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一下子嫁出去,我也是不放心。”

  老家伙更更滿意了。

  談話進行得太順利了。

  話鋒一轉:

  “去年宋其果找事,爺爺才知道我和你奶奶不在家的時候,你還定了一門親。

  為了那個親事,你差點讓孫世文弟兄三個打死。

  爺爺到現在心疼啊。

  爺爺說句不好聽的,咱們這里有句老俗話,母狗不調腚,公狗不上前。

  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

  宋其果想把你的親事給攪黃了,他說攪黃就能攪黃啊?

  說明那個女方還是不可靠。

  也幸虧是黃了,要是娶進門的話,以后有你受的。”

  嫡長孫深有同感:

  “是啊爺爺,那個女的光看表面挺好,后來我發現她干的那些事,確實不是可靠人。

  您可真是人老成精,額,火眼金睛。

  俗話說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一點不假啊!”

  老家伙臉色一僵,不知道是否可以理解為這是在夸自己?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談重點。

  “所以爺爺就在擔心,以后你再找個,誰敢保證就是可靠人啊?”

  “您啊!”嫡長孫撫摸著爺爺的肩膀,“有我的爺爺,還怕您孫子走了眼?”

  “哦?”爺爺眼睛一亮,“這么說,你找什么樣的,全聽爺爺的?”

  “您說說,不聽爺爺的聽誰的?咱們這個家,還不是您老人家說一不二!”

  老頭極其滿意。

  很好很好,有大孫孫這句話,這事兒十之八九成了。

  他得意地咳嗽了好幾聲。

  意思就是向外間的婆媳娘倆顯擺,看看爺爺的權威!

  還有爺爺說話的水平怎么樣?

  三言兩語,嫡長孫服服帖帖。

  “倉啊,那爺爺就發話了。”爺爺又嗽了幾下嗓子,面色變得無比嚴肅,鄭重地說:

  “上次爺爺讓你跟英子圓房,你因為跟三倉生氣,跑了。

  現在三倉也去上學了,你這做大哥的也滿意了吧!

  我看,你就趕緊跟英子圓房吧。

  英子嫁到哪里去,爺爺奶奶也舍不得。

  你娶誰,爺爺奶奶也不放心。

  只有你娶英子,爺爺奶奶就是死了也放心。

  說吧,什么時候辦?”

  嫡長孫捏著下巴慢悠悠說道:

  “爺爺,以前的時候,登記結婚的年齡是男的二十,女的十八。

  從去年一月一號開始,國家修改了登記結婚年齡,男女都提了兩歲。

  當然我也知道,咱這里大多數沒有等到那個年齡的,都是先結婚,夠了年齡再去登記。

  可是,英子過完年才十六啊!”

  門簾上瞬間出現虼蚤奶奶的腦袋:“十六不小了,你奶奶十五就跟這個老家伙結婚了。”

  嫡長孫心說,我早就知道,就別重復了,又不是什么光榮事跡。

  “爺爺,如果英子是您的親孫女,你還讓她這么早就結婚嗎?”嫡長孫問。

  “一樣啊!”爺爺說道:

  “我和你奶奶拿著英子,比親孫女都親,這也是為她好。

  其實全家人都看得很明白,英子從小那顆心啊,早就給了你了。”

  “您拿她比親孫女還親,可畢竟不是親的,這說明什么?”

  “說明什么?”老頭有些糊涂,“說明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有緣唄。”

  嫡長孫搖搖頭:“您不是她的親爺爺,說明,人家肯定有親爺爺。”

  爺爺一臉迷惑,不懂孫子要說什么。

  “爺爺,您覺得英子的身世怎么樣?”

  這個問題讓爺爺陷入了沉思。

  他跟老婆子,晚上躺被窩里閑聊天的時候,未嘗沒有討論過英子的身世。

  當初發現她們一家三口的時候,雖然她的爸媽已經死了,但是從他們的穿著,長相,還有英子斷斷續續的描述。

  很明顯人家是城里人。

  而且家里條件相當不錯。

  這么多年了,雖然沒有家人來找,但有時候老兩口也會有所擔心,擔心英子的家人會不會找上門來?

  她的爸爸媽媽沒了,那么其他親人呢?

  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或者還有叔叔大伯,姑啊姨啊什么的。

  既然人家是城里人,很可能有一定的地位。

  這其實是一直壓在心上的心事。

  “您做主讓她十六就嫁了,要是過幾年她的親爺爺,親奶奶找到咱家,您怎么跟人家交待?”

  額!

  爺爺有點張口結舌。

  外間搓麻線的大倉娘心亂如麻,手都不好使了。

  嫡長孫繼續道:

  “你們整天張口閉口圓房,圓房,分明還是拿人家當童養媳啊。

  新社會都多少年了,前些年一直吆喝婦女要解放,婦女能頂半邊天。

  忘了咱看的電影,戰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仇深。

  不管是童養媳,還是換親,都是封建社會對婦女的壓迫。

  在新社會幾乎算是違法的啊!”

  外間屋搓麻線的大倉娘心慌意亂,把手指頭都搓到麻線里邊去了。

  爺爺又卷起一根旱煙,悶頭抽著。

  然后抬頭看著孫子:

  “可是咱們沒有壓迫英子啊!

  英子對你什么心,咱們都看在眼里啊!

  我和你奶奶就是因為疼她,才想給你倆圓房——額,想讓你娶她的啊!”

  嫡長孫道:

  “她什么心?

  我也知道她自從進這個家門,她就黏著我。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她為什么要黏著我?

  她是因為爸爸媽媽死了,她才六歲啊,受了刺激。

  我們兄弟四個當中,她看我最大,最能依靠。

  她黏著我就是找個依靠,找安全感。

  咱們從外面抱個小狗回來,不也是這個表現,就是黏人,想找個依靠!”

  老家伙被孫子說得糾結了。

  然后猶猶豫豫地說:“我聽你娘說,去年你出那事的時候,你娘包上包袱,讓你倆遠走高飛,她很愿意啊!”

  “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大哥是她的依靠,大哥走了,她覺著就沒依靠了,肯定是大哥上哪,她跟著上哪啊!”

  “嘖!”老頭不禁為難了,“這么一說,也是那么回事啊!”

  嫡長孫繼續道:

  “你們現在讓我娶她,她肯定愿意。

  可是,過上幾年,等她大了呢?

  現在她才十六,還沒有自己的主意。

  長輩說什么,她就聽什么。

  再說是嫁給大哥,她從小就認為的依靠,沒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她對大哥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只是找個安全感啊。

  等她長到二十多,心智成熟了,她還是像現在那么想嗎?

  當她發現對大哥只是為了找個安全感,還有一種感恩心態,其實并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她會不會后悔?

  會不會恨咱們?”

  老家伙忍不住說道:“你說的有道理。”

  孫子道:

  “還有一點,咱們當初收養她,是為了行善積德,是讓她活命。

  可要是以為撿了一個童養媳,那就不是行善積德,是看人落難了,趁人之危。

  要是才十六就急不可待地娶了,她自己心智還不成熟,也沒見她真正的親人一句話,說嚴重點這是拐帶人口。

  有可能就是犯法——”

  “你別說了!”老家伙突然打斷孫子的話:

  “是這么個理兒。

  咱不能干那樣的缺德事。

  再說萬一英子的爺爺奶奶找到咱家,咱沒法向人家交待。

  這么著,先放放吧,以后再說。”

  外間屋的大倉娘鼻子一酸,再也沒心干活,把麻線一扔,失魂落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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