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那年1981 > 285 統一口徑
  里面辦公室里有人問道:“什么人找事?你進來說。”

  “梁家河的,他現在跟著我。”

  “你把他叫進來。”

  梁進倉跟著開單子那人進了辦公室。

  獸醫站這兩年業務量猛增,大發其財,擴大了后邊院子,還建了倉庫什么的用來存放飼料。

  但是前邊門臉和辦公的地方,還是原來青磚碧瓦的老舊平房。

  只不過進了站長辦公室,就能看出暴發戶的嘴臉來了。

  房子雖然破舊低矮,但是站長辦公室里邊一看就是花了錢收拾的,另外沙發茶幾,還有辦公桌,都是當下最好的。

  不管怎么說梁進倉也是在夏山混了好幾年,巴掌大的一個街面,總共就那么幾個單位。

  各個單位誰負責,即使沒見過面,名字也是聽說的。

  他知道獸醫站原來的老站長已經退了,現在這個站長新來還不到一年,叫吳樹金。

  知道這么個人,但是沒見過,不認識。

  今天是頭一次見到新來的獸醫站吳站長。

  見這人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個子不矮,也挺壯實,國字臉,應該是絡腮胡,兩頰刮得發青。

  吳樹金聽說梁家河的人來找事,猜想應該是梁秉禮。

  沒想到進來一個年輕人。

  一看穿衣打扮,還有行走做派,明顯就是在家務農的農村青年。

  這大概就是梁進倉最大的特色吧。

  不管什么時候,到了任何地方,他希望自己永遠保持普通農民的典型形象。

  吳樹金從年輕人身上收回目光,轉頭問開單子的:“怎么回事?”

  開單子的把梁進倉拿來那單子遞給站長:“他拿這個單子來,說要拉飼料。”

  吳樹金接過來一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你叫梁秉禮?”

  “梁秉禮是俺三叔。”梁進倉回答。

  “他讓你來拉飼料的?”

  “是。”

  “你知不知道這個單子已經作廢了?”

  “不知道。”梁進倉中規中矩地回答,“俺三叔跟我說交了錢了,單子開出來了,但是還沒拉飼料。”

  “放屁,這是個廢單子,走吧你。”

  “這位領導,明明交了錢了,單子開了,為什么說是廢單子?”

  “梁秉禮自己心里清楚,你回去問他吧。”吳樹金不耐煩朝外擺手,意思讓來人趕緊走。

  “那好,”梁進倉走到桌前,伸手就拿那張單子,“把單子給我。”

  “干嘛你!”吳樹金啪一下把青年的手打開,怒道,“這是什么地方,你想伸手就伸手!”

  “那你把單子給我。”

  “這個單子已經作廢了,給你干嘛,讓你再拿著來騙飼料啊!”

  吳樹金說著,嗤嗤嗤把單子撕個粉碎,團成一團扔到桌子底下。

  動作很快,梁進倉想去阻止都來不及。

  “你干嘛把我單子撕了?”梁進倉急了。

  “作廢的單子,就得撕了。”

  “你說單子作廢,那俺三叔交的兩千多塊錢怎么辦?”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吳樹金歪著腦袋皺眉說道:

  “梁秉禮欠你們村田生財的錢不還。

  田生財知道他有錢,會來拉飼料,就跟我們說好,只要梁秉禮交錢,就讓我們給他扣出來。

  扣出來的錢給田生財了,這個單子自然就作廢。”

  “俺三叔和田生財的賬,跟你們有什么關系,你們獸醫站什么單位?有什么權力隨便扣俺三叔的錢?”

  “回去跟梁秉禮說,欠錢不還,就是應該扣,再不趕緊把老田剩下的錢還了,以后他的養雞場就別干了。”

  “你管得還真寬啊,你這是獸醫站還是公安局?”

  這話讓本來就已經極不耐煩的吳樹金一下子火了,朝著門口一指:

  “滾蛋,滾出去,老子就是公安局。

  再不滾蛋把你抓起來。”

  “好大官威啊!”梁進倉冷笑一聲,“我看這不是獸醫站,是土匪窩,我犯了什么罪,你要抓就抓?”

  “混蛋,還敢罵人,誰是土匪?”吳樹金直接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出來,“我看這小子就是欠揍!”

  “你干嘛,還要打人——”

  “打的就是你!”吳樹金抬腿照著梁進倉的肚子就是一腳。

  他個子不矮,跟梁進倉差不多,再說這是在獸醫站,他可是站長。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大概手里有點權力,底氣就格外足。

  同時他也相信,這些下邊村里的農民,到了鎮上的單位,挨揍也絕對不敢還手。

  而且揍了白揍。

  堂堂獸醫站的站長,居然被下邊的農民罵做土匪,也太沒面子了。

  何況吳樹金本來脾氣就特別大。

  只不過,他想錯了。

  這一腳踹出去,對方并沒有嚇得轉身就怕,更沒有嚇得一動不敢動,老老實實挨踹。

  而是倆手一伸把他的腳脖子抓住了。

  這太出吳樹金意料了,他單腿站不穩,蹦跶著瞪眼罵道:“你他-媽還反了,放手——”

  話音未落,梁進倉底下一個掃堂腿,吳樹金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開單子的一看打起來了,肯定要幫站長啊,還沒上手的,站長已經躺在地上了。

  他個子也不矮,但是比較瘦,看來正面打的話不是眼前年輕人的對手。

  開單子的比較狡猾,繞到后邊攔腰把年輕人抱住了,想抱起來把他摔倒。

  剛抱住還沒發力,梁進倉腦袋往后一頂,正好頂在對方的臉上。

  開單子的當即放手,捂著鼻子就蹲在地上。

  吳樹金掙扎著,剛坐起來,還沒等往起站,梁進倉當胸給了他一腳。

  吳樹金再次結實實砸在地上。

  人倒在地上,嘴里卻是沒閑著,大聲叫喊:“都過來,都上辦公室把他堵住,別叫他跑了。”

  “殺豬一樣鬼叫!”梁進倉照他肚子又是一腳。

  吳樹金當即捂著肚子蜷成一團,疼得喉嚨里嘶嘶作響,再也喊不出來了。

  梁進倉從從容容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獸醫站現在規模擴大,管獸藥的,管飼料的,一共十來個人呢。

  剛剛聽到站長在辦公室里大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看到一個年輕人從辦公室里出來,那些人就指著他問:“你是干什么的,站長在喊什么?”

  “你們站長啊?”梁進倉冷笑一聲,“他在喊他馬上就要進去蹲監獄了。”

  “你胡說八道什么?”獸醫站的人指著他大喊,“你別走,把事說明白。”

  梁進倉腳步不停:“在這里說不明白,我要去報案,告你們獸醫站,明明交了錢卻把我的單子撕了,這不是獸醫站了,是土匪窩。”

  一聽他要去報案,交了錢單子卻被撕了,這話把獸醫站的人震懾住了。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這里邊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過那些養殖戶被扣了錢,最多就是來跟站長糾纏糾纏,然后就忍氣吞聲走了。

  從沒見過有人還要去報案的。

  大家都知道,那些之所以被扣錢的,就是因為欠了人家的錢不還,站長替債主把錢扣下而已。

  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欠了錢,被扣下,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有什么可以報案的?

  不過這個年輕人并沒有跟他們講什么道理。

  嘴里喊著要去報案,出去以后騎上自行車,徑直奔著鎮政府的方向去了。

  然后就見吳站長捂著肚子,開單子的捂著鼻子,倆人氣急敗壞地從辦公室跑出來。

  一聽讓那個年輕人跑了,吳站長指著手下這些人破口大罵。

  可是,等他聽手下人分辯說,年輕人去鎮政府報案去了。

  吳站長不罵了。

  他想了想,吩咐一個管飼料的:“你趕緊去派出所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報案去了?”

  那個管飼料的趕緊騎上車子,奔著鎮政府去了。

  沒一會兒他就氣喘吁吁飛一樣趕回來了:“站長,沒錯,我瞅見他進了派出所,然后我出來的時候,他好像又去找領導去了。”

  吳站長捏著下巴,沒想到梁秉禮的侄子還是個刺兒頭!

  思考了一下:“先不辦理業務了,讓他們出去等著,咱們要開個小會。”

  把那些來買藥、買飼料的農民和養殖戶先趕了出去,然后都湊到站長的辦公室,開了個會。

  吳樹金就是讓大家統一口徑,絕對不要承認替債主扣錢那事。

  尤其叮囑開單子的,堅決不要承認開了單子不發飼料。

  “那青年要是說咱們把他單子撕了,就說他是誣告,根本沒見他拿什么單子,大家都記住了嗎?”

  手下人紛紛表示,完全按照站長的吩咐去做。

  吳樹金別看脾氣暴躁,心還挺細,想到剛才把梁秉禮的單子撕了扔在桌子底下。

  他又去找出來,親自去廁所扔到茅坑里。

  這才散會,獸醫站恢復正常,重新開始辦理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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