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倉獨自坐在炕沿上，真的感覺有些好笑。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自己的爺爺跟自己的母親，一聽到“柳愛蘭”這個名字，不管是說話冰冷的語氣，惡劣的表情，還是他們一說到這個話題就出奇一致的選擇逃避。
那真的就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
大倉從里屋出來，虼蚤奶奶正在外間屋刷洗那些茶具，刷洗完畢就該準備睡覺了。
他過去把手伸進盆里，幫著奶奶洗茶具，一邊洗一邊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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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聽說過大溝崖村有一個叫柳愛蘭的人嗎？”
奶奶明顯一怔，抬起頭盯著她的大孫子：“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人？怎么了？”
“沒怎么，我就是想問問咱們家跟她什么關系。”
“咱們跟她能有什么關系啊！”奶奶瞬間也成了完完全全的梁家人，變得很不高興的樣子。
沒好氣把茶碗往盆里一扔，嘩啦一聲：“咱們家跟她什么關系都沒有。”
扔下這句話，奶奶直接在腰間的布裙上擦擦手，進屋里去掃炕伸被子，準備睡覺了。
大倉也擦擦手，跟著進了里屋，又幫著奶奶伸被子：
“咱們家有沒有干對不起人家的事？”
這話一出，奶奶似乎立馬怒了，抓起掃炕笤帚作勢就要抽打自己的孫子：
“你再胡說，看我不抽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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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子趕緊舉手做投降狀：
“奶奶我知道錯了，我說錯話了。
但是您能不能把她以前的事情跟我說說？
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
“你知道那些事干什么？”奶奶分明也是對這個話題很抵觸：
“都已經過去多少年了，陳芝麻爛谷子的。
再說了，你爹都沒了這么多年了，那些以前的事提她干什么，說起來傷心。”
大倉裝作十分驚訝的樣子：“哎呀，這里面還有我爹的事啊，難不成以前的時候，有人把她給我爹提過親？”
奶奶停止了手里的動作，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大孫子：
“倉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聽人說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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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對對，”大倉斟酌著用語：
“我肯定是聽人說了什么，要不然的話我能來問您嗎？
雖然那是以前的事了，而且我爹去世這么多年了，以前的事確實不應該再提。
可是，柳愛蘭現在還活著啊！
我是覺得有好多的事情過去了的肯定是過去了。
但是對于活著的人來說，有一些糾纏的事情，該了斷就要做個了斷。
如果是因為咱們家的原因，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像個野人似的在山上住了幾十年。
都快變成白毛女了。
那咱們總得給她個說法。
她要是一直一個人在山上當白毛女，到老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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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大倉雖然也曾經往這上邊猜過，但是聽奶奶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吃驚非小。
“爺爺——你——把我爹許給她了？”孫子吃驚得都結巴了。
“唉——”爺爺深深嘆口氣，把屁股擱在炕沿上，沖孫子搖搖手，一副痛心的模樣：
“以前那事不想提。
你現在跟我說說，愛蘭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嫁人了嗎？
怎么可能一個人上山孤零零過了幾十年？
都快要成白毛女了？
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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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坐在鋪窩上的奶奶狠狠用手指戳了死老頭后腦一下：“這個老東西還在惦記人家呢！
是不是因為當年咱們那事，把人家愛蘭害成這樣的？
倉，你趕緊說說怎么回事？
愛蘭怎么樣了現在？”
這下嫡長孫更加吃驚了：“她那么出名一個人，在山上過了幾十年。
再說咱們村跟大溝崖離著不過二十來里路。
她們村出了這么一個怪人，你們會不知道？”
“咱們怎么會知道啊！”奶奶說道：
“自從她和你爹那事黃了之后，你爺爺有點怪她，覺得她不夠堅強。
關鍵是你爹就是看上人家了，一直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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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柳愛蘭已經訂親，馬上就要結婚，你爹那些日子就像丟了魂一樣。
我和你爺爺一看這樣也不行啊，就趕緊托媒人給你爹介紹媳婦。
就是你娘。
覺著只要你爹成了家，漸漸的就能把柳愛蘭忘掉。
反正從那以后，咱們家的人誰也不再提柳愛蘭那三個字。
就連大溝崖村的人都不想見。
牽涉到大溝崖村的事都不愿意聽。
覺著那事過去了，永遠別提了就是！”
哦！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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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孫子真是越聽越吃驚了。
沒想到還真讓自己給猜中了，柳愛蘭果然跟自己的爹——額，有一腿！
可最奇怪的是，自己派了那么多人去大溝崖找人深挖柳愛蘭的過往，簡直連她們家祖宗十八代都要深挖出來檢查一遍了。
為什么在所有人訪查出來的信息當中，就沒有跟梁家河，跟自己家，跟自己的爹，有一絲一毫的牽涉呢？
這又是為什么？
爺爺一看大孫子在發愣，怒道：“你倒是說啊，愛蘭現在到底怎么樣了？怎么就快要變成白毛女了？”
大孫子并沒有急著回答爺爺的問話，反而說道：
“爺爺，奶奶，我想先聽聽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有把咱們就跟她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了，才能判斷，她一個人在山上當了幾十年野人，是不是咱們家把她害成這樣的？”
一聽孫子這話，老兩口立馬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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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倆剛才一直掛心愛蘭的現狀，還真沒想過她能過成這樣，有可能跟自己家有關呢！
“你跟倉說說吧！”老英雄顯得很沮喪，很難過的樣子。
往炕頭那邊挪了挪，似乎想把自己隱藏起來。
虼蚤奶奶伸出指頭虛空里朝著死老頭點了幾下：“我說吧，這老東西一到關鍵時候，比大騾子強不到哪里去！”
“……”準大騾子只是回頭狠狠瞪了老婆子一眼，就又回過頭來，繼續蔫！
“唉，”奶奶嘆口氣，對大孫子說道：“這事說起來就遠了，那時候不是全民皆兵嘛……”
對于“全民皆兵”這個詞兒，大倉肯定不用奶奶解釋，他比奶奶了解得更清楚，更詳細。
那時候為了應對緊張的國際形勢，國家決定“大辦民兵師”。
指的是以人民公社為單位，逐步實行全民武裝。
除了地、富、反、壞、右等五類分子，還有殘疾人之外，把年滿16—50歲的、能拿起武器的男女公民，都組織在民兵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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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大辦民兵師的熱潮之下，各地紛紛組織民兵師、民兵團等組織。
從國家號召開始過去幾個月時間，全國就建立了5175個民兵師，四萬多個民兵團，民兵數量高達2.2億之巨。
在革命老區，一個縣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就拉起了19個民兵師，212個營，2000多個連，總兵力高達24.2萬余人。
那時候的民兵的大練兵，村與村之間協作訓練，大比武，搞得是如火如荼。
柳愛蘭就是在那次大練兵當中當上女民兵連長的，那年她17歲。
梁金元因為也是民兵骨干，在梁家河跟大溝崖村的民兵協作訓練，大比武當中，一眼就看上了這位俊俏潑辣的女民兵連長。
而女民兵連長跟這位英雄人物也是很談得來，訓練啊，比武啊，都是倆人商量。
這二位實在是十分投緣。
梁金元實在太喜歡這個姑娘了，他覺得，也只有這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連長，才能配得上當自己的兒媳婦。
于是他豪不隱瞞的，就跟女連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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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她愿不愿意給自己當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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