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淑葉問道：“小梁，你說的有點繞了，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認為我們京城計算機所問題的根子是什么？”
小梁說道：“根子就是要轉變思路和方式，再也不能跟在國外芯片巨頭屁股后面吃土了。”
鄭淑葉不禁苦笑：“你這話說的，誰愿意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吃土啊？
誰不想自己的技術水平一騎絕塵呢！
可我們的現實是，無論我們的資金，技術，還是人才儲備，都遠遠落后于國外芯片巨頭。
這可是多年的底蘊，不是說想趕就能趕上去的。”
小梁說道：
“既然明知道趕不上，技術水平差了不是一年半年，跟人屁股后頭研發出來的芯片跟不上節奏。
那還堅持什么？
反正是越拉越遠，還不如趁早放棄。”
“小梁，原來你繞來繞去就想告訴我這些啊。”鄭淑葉沉下臉來：
“我可是永遠忘不了想當初要加入遐思的公司的時候，你是怎么勸我的。
當時你給我舉了樂凱膠卷的事例。
說樂凱膠卷一直虧損，國家每年補貼給樂凱膠卷上億資金，也要保證樂凱不倒。
按照你今天的說法，國家何必每年浪費上億資金呢？
直接讓樂凱破產不就得了。
可事實上，國家每年拿出上億，老百姓才能因此買到平價的進口膠卷。
就是因為有樂凱的存在，國外膠卷巨頭才不敢在咱們國家漲價。
那么我再給你舉個例子：
清末張之洞創辦漢陽鋼鐵廠，那時候進口一噸鋼材需要20兩銀子。
可是漢陽鋼鐵廠生產一噸鋼鐵的成本，卻是30兩銀子都不止。
很多外國顧問看到這種情況，覺得張總督這不是傻嗎！
你覺得張之洞傻嗎？
難道你不懂民族產業對于我們國家的重大意義？
現在我們的芯片產業也是面臨這種情況。
明明比國外芯片巨頭落后很多，搞芯片根本就是賠本買賣。
可我們還是要堅持搞下去。
絕對不能因為趕不上就放棄。
一旦放棄了，以后我們在高科技方面只有任人拿捏的份兒。
更談不上國家強大了！
以前的時候，你一個個體戶卻一心搞芯片，我還勸你不要搞。
因為這種東西太燒錢。
可是你堅持搞到現在，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有情懷的商人。
可是今天你跟我說的這話，顛覆了我對你的看法。”
說到這里，鄭淑葉臉上不知不覺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可能還是沒理解透我的意思。”小梁微笑道：
“我的意思是，你們計算機所，包括現在跟你們遇到同樣問題的同行。
你們面臨的問題不在于資金、技術和人才儲備。
當然，這些問題是擺在明面上的。
我想說的是，你們的根本問題是，沒有形成產業鏈。
不管你們做出什么樣的芯片，技術如何，必須要轉化成產品，通過產品來盈利。
這樣才是可循環發展。
比方說，你們研發一款dvd上的芯片，生產出來，卻沒有用得上的dvd廠家來買這一款芯片。
那么這款芯片就是失敗的。
如果只是搞研發，技術又落后，研發出來的芯片賣不出去，自己又沒有產業。
長此以往，你們怎么可能不缺資金？
沒有錢，怎么可能招攬到人才，怎么能留得住他們？
就靠講情懷留住人才嗎？
俄國大革命勝利后列寧都說過，人民不可能一直沉浸在狂熱之中，人民真正需要的是面包。
不管干什么產業，有錢就好辦事。
芯片這么燒錢的東西，如果本身不能創造利潤，全靠國家補貼來養著。
國家能養你多長時間？
可能你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所以你就來找我，想讓我給你們消化一部分芯片。
但是不得不承認，你們現在的芯片的技術水平，我不敢恭維。
還有就是貨不對路，我那些電子廠里面的產品，用不上你們的芯片。
我搞芯片，除了下大力搞研發——當然，我的研發團隊你也見識過了，那是相當強大。
除了研發，我的重點有二：
第一，就是自己研發出來的芯片，要有配套的產品來使用它。
這樣才能讓芯片產生利潤。
第二，那就是下大力開發制程工藝。
這是相當重要的一環。
因為晶圓廠的生產，需要大量工藝嫻熟的技術人才。
這種技術人才的儲備，不是一年兩年，甚至十年八年就能壯大起來的。
這需要多年的人才儲備，你才能有屬于自己的人才隊伍。
要想壯大自己的技術人才隊伍，你也看到了，首先就是我這些年不拘一格的人才招攬。
但凡在這些方面有特長的人，我一直在下大力氣，廣撒網地深挖。
其次就是我要有自己的電子廠，要讓這些人才常年工作在一線。
就拿我的晶圓廠來說吧，除了生產自己研發出來的芯片，我還給國外芯片巨頭做代工。
就是通過大量的訂單，來磨練我的技術人才，不斷提高他們的技術水平。
而且，這就像一支以英勇善戰著稱的部隊一樣。
也許這支部隊里的軍官和士兵換了一茬又一茬，過了多少年，原來那些老官兵早已不在了。
但這支部隊還是原來那支英勇善戰的部隊。
這就是傳承的力量。
通過老帶小，讓我們閃光的東西傳承下去。
要做到我這個水平，真的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辦到的。
京城計算機所遇到困難，來向我求助，這對我來說其實算不了什么難題。
我隨便可以給你們一些業務。
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啊。
堂堂京城計算機所，不可能一直靠著人情關系來維持運轉吧？
現在國內市場越來越放開，任何東西都要放到市場當中去滾打。
任何不符合市場規律的東西，都不會長久。
根本就沒有生命力。
所以說，還是要找出問題的根本，從根本上解決自身問題。”
聽了小梁這番話，鄭淑葉長時間沉默不語。
最后，她憋出一句話來：“姓宋的真是可殺！
本來我們都有一個好好的產業鏈，可是讓他聯合外國芯片把我們的產業鏈都給擠垮了。
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們也是知道的。
可是，要想解決這個根本問題，太難了。
就像你說的，也許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改變過來。
困難實在是太多了！”
“困難再多，也得面對，也得想辦法去解決。”小梁說道：
“你說的很對，放棄是絕對不能放棄的。
其實我們國家的芯片產業起步并不是很晚。
國家也在這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投了很多錢。
但是，我們國家缺乏的，還是民間資本。
單靠國家撥款，國家也不可能把錢花在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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