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奚沉看到穿著寬大的外套,整個人都快要縮到外套里面去的江晚時,一瞬間,他沒有反應過來,那是江晚,恍惚間,那就是小憐,活生生的小憐就站在他面前,站在宋辭面前。
兩人要拍的這一場戲是小憐和宋辭分別時候的戲,也是整部影片很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宋辭來到特殊教育學校之后,遇到了小憐。
一個總是坐在角落,不論多熱的天氣,都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仿佛裸露在陽光下或者空氣里,對她來說,是一種酷刑。
因為之前的遭遇,即使宋辭注意到了這個特別的女孩,也依然謹慎地和她保持著距離。
但是,小憐雖然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宋辭還是會時常從周圍人的嘴里聽到關于她的一切。
在這所特殊教育學校,小憐很出名。
當然,那些并不是什么好的名聲。
小憐是個小啞巴,這沒什么,在這所學校就讀的學生都有這樣或那樣的身體缺陷,小憐這樣的,并不特殊。
但是,小憐和其他學生不一樣的是,她的媽媽和不知名的爸爸。
小憐的媽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懷上小憐的,那個可憐的女生那時也才十四歲,她甚至都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發生過什么,只知道,拍過一次免費的寫真集之后,再過幾個月,就在學校的廁所里,生下了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當時皺巴巴的,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十四歲的女孩看到這一團肉,就很想哭,所以,孩子叫小憐,可憐的憐。
小憐的出生代表著兩個女人可憐的一生就這樣開始了。
女孩在學校待不下去了,在家里也待不下去了,同學們異樣的眼光,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女孩漸漸明白了一些什么。
她試過去找那家影樓,再去時,卻已經人去樓空。
罪惡已經無法追根溯源,張嘴也是百口莫辯,生命或許是她唯一的籌碼了。
女孩住的小區花壇是紅色磚塊砌成的,或許,紅磚原來是青磚頭,被女孩的鮮血染紅了也說不定。
小憐出生才兩個月,就沒有了媽媽,小憐的媽媽也可憐,她也沒有媽媽,在這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世界,小憐只有一個啞巴外公。
所以,小憐也是個啞巴,這件事情,沒人感到奇怪。
同樣的道理,小憐的媽媽不是個“好”女孩,那么,小憐,也不可能是,起碼,在很多人的眼里是這樣的。
即使,小憐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在她絕美的容貌漸漸展露出來時,有心人不會信她的純良。
“小憐的媽媽當時就是個小太妹,抽煙喝酒,紋身打架,她樣樣都會。”
“聽說,小憐的外婆當年是被買來的,后來啊,實在是受不住,跑了。”
“小憐那一家人,從上到下,從老到小,都壞透了。”
沒有人會去思考,為什么這樣壞的一家人,還會放跑小憐的奶奶,還會養大小憐,被罵了也不辯駁,被打了也不還手。
這里的人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勢,這一點,很難去糾正。
但是,宋辭并不認識小憐的家人,他只知道小憐,那是一個會在作文里寫——“這個世界糟透了,我知道,但我依然愛它,愛它的藍天白云,愛它的春夏秋冬,愛它給我的苦難,我享受苦難。苦難里,爺爺愛我,我也愛爺爺,愛是甜蜜的藥。”
哦,小憐稱呼啞巴外公——爺爺。
他不覺得,這樣的女孩會是他們口中的那樣“壞”。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感覺,宋辭知道并親身體會過。
原來,在世界上的另外一個角落,還有一個人,和他經歷著共同的痛苦。
清醒者為何卻沉淪?
宋辭不懂。
因為相似的苦難,宋辭不自覺就會多關注小憐兩分。
比如,小憐永遠刷不完的飯卡。
比如,同學們漸漸減少的異樣眼光。
比如,單獨的課外輔導。
比如,教她說話。
是的,說話。
小憐是個小啞巴,這是所有人認知中的小憐。
但是,宋辭看過小憐的資料,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小憐,或許不是先天的啞巴。
她只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應該如何說話。
宋辭的好讓小憐感到茫然。
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的存在嗎?
這么好,像——太陽一樣。
人類本質上也是趨光的,尤其像小憐這樣只見過灰色天空的人,見到太陽,總是會忍不住親近一二。
所以,后面的一切就很好理解了。
有過一次類似經歷的宋辭很快發現了小憐對他不一樣的情愫。
原定一年的支教在這個時候就進行不下去了。
江晚和奚沉要拍的這第一場戲,就是宋辭決定結束支教的那一場戲。
說不清是哪方面的膽怯,宋辭選擇了不告而別,在一個霧蒙蒙的黎明。
宋辭推著行李箱,腳步并不堅定。
他好像,還不想走,但,好像,又必須走。
宋辭理不清自己的心緒,或許,他曾理清過,但是,窺探到的那一角真相讓他感到恐懼。
宋辭再次承認,他是個懦夫。
他自私地以為,只要離開,離開一切的開始的源頭,就能夠結束一切。
比如選擇支教,比如,選擇結束支教。
就在宋辭一只腳邁出學校大門時,身后傳來一聲——
“宋——老——師。”
聲音有些沙啞,發出這道聲音的聲帶像是生了銹。
老舊的機器正在竭力地運轉著,吐露出三個字。
這三個字的力量大到什么程度呢?
大到宋辭撕開了束縛著自己的保護膜,打算放出一只野獸。
不走了。
宋辭在當下這么想。
但是,命運不會這么簡單的。
像麻繩專挑細處挑,苦難偏愛苦命人。
宋辭和小憐的事情,特殊教育學校的校長也有所耳聞。
所以,在宋辭提出要走的時候,即使學校很缺這么優秀的老師,校長還是沒有一絲舍不得,甚至,在宋辭要走的這天,安排了車子。
宋辭的離開,是不可能改變的,這里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即使他不再懦弱。
“等我。”這是宋辭留給小憐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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