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昭沒有打斷徐文才，靜靜聽他繼續說。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潛心修仙，從未娶妻，對我來說，這些弟子又何嘗不是像我的孩子一樣？
要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死去，您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徐文才聲音帶著哭腔，一個已過花甲之年的人，居然痛苦地哭出聲來。
青昭沒有因為徐文才這番肺腑之言生出同情，她的眼神冰冷肅穆，刺得徐文才又低下了頭。
她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所以，你就背叛了我？”
似乎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徐文才懇求道：
“是我對不起您！您能夠放過源兒嗎？他什么都不懂，都是我讓他和仙尊建立主仆關系的。”
青昭道：“我不會放過背叛我的人。”
徐文才“嘭”地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他還是個孩子！求您，放了他。一切罪孽由我一個人承擔！”
青昭沒有說話。
眼中金光一閃，施展控神術。
“為什么背叛我？”
徐文才眼神一下子木訥了起來，聲音如同一個機器人，一字一頓：
“當仙尊將我體內的主仆禁制拿出來的時候，我就決定背叛您。
因為您根本沒有把我們當成一個宗門之人，而是把我們當成死活不論的仆人。”
“我覺得為您去死不值得，我想保住源兒。我覺得是您害死了正山，殺死了天齊，又害死了小天，連師父都因你而死。我覺得您是我逍遙門的克星。”
在控神術下，徐文才把他這兩年半來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呵。”
青昭眼神變得越來越冷。
弱小的人，總會為自己的軟弱找到借口。
想從她這里得到好處，卻不愿意承擔后果，出了事就從她身上找原因。
整個逍遙門她看得上的也唯有白樹生一人而已。
白樹生死了，以后這世上再無逍遙門了。
青昭看向一處碎石堆說道：
“你聽到了？”
趙源從碎石堆后走出來。
他眼神復雜，手心依稀可見被指甲掐進肉里的血跡。
趙源“撲通”一聲跪在了徐文才身邊，看著青昭懇求道：
“宗主，求您廢了師父的修為，放他一條生路。師父年紀大了，失去修為沒有幾年可活，不會再威脅到您，我愿意為師父的過錯贖罪！”
19歲趙源，已經成長成了一個男子漢，眉目硬朗，眼神堅定決絕。
兩年多未見，青昭看得出這個少年已經成熟穩重了很多。
曾經這個少年看她的眼里滿是崇拜。
只是如今趙源眼里只有害怕和敬畏。
“我要是殺了你，你師父對我只有恨，我不會讓一個恨我的人活著。”青昭冷聲道。
趙源似乎早就想好了該怎么做，對著青昭磕了幾個頭，說：
“您先廢了我們的修為，放我們走，我保證安頓好師父以后過段時間就把命給您贖罪。我會找個機會見義勇為死去，不會給您帶來麻煩的。如果我做不到，您隨時都能找到我們。到時候再取我們性命就是。”
見青昭不說話，趙源繼續說道：
“逍遙門的東西我們一點也不會拿走，師祖和師父離開逍遙門前已經把他的全部物品都留在了逍遙門內。師父是為了我才有此劫難，求宗主看在師祖的份上......”
“滾吧。”
青昭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此刻她的心情不是很好，打出兩道神力，廢了兩人修為，便不再看他們。
“謝謝宗主，謝謝，謝謝您！感謝您對我們的栽培和付出，是我們辜負了您！我保證師父一定不會再去給您添麻煩。”
趙源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地面砰砰砰地磕頭，因為用力過猛，他的額頭都滲出血來。
青昭收回控神術，身形一閃原地消失不見。
徐文才回過神來，看到滿頭是血的趙源，連忙止住他繼續磕頭，將他扶起來，有些責怪又心疼道：
“源兒，你怎么也在這里？不是讓你去躲好嗎？”
趙源滿臉都是灰塵，額頭更是鮮血淋漓，但他笑得卻是無比燦爛：
“師父，宗主放過我們了，宗主真的是一個好人！”
徐文才臉上的表情有些不信：“這、這是真的嗎？她真的會放過我們？”
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一身修為已經全無。
“當然是真的。宗主廢了我們的修為，放我們一條生路。你想想宗主救了我們幾次了，以前白家老祖把我們抓走，是宗主救了我們，那次海族來殺人，也是宗主讓我們提前躲起來。”
趙源看著徐文才，認真說道：
“師父，宗主面冷心熱，她是個好人。要不是宗主，我們早就死了，小天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我聽師祖說過，那天宗主也第一時間趕去救人了。
我知道，是師祖的死對您的刺激太大了，才會讓您有怨恨宗主的想法。但您想想，當初是我們自己湊上去求宗主幫助庇護我們的，不是么？
是我們太弱了，才會得到今天的結果。除了師祖，我們從未為宗主做過什么，卻一直從宗主那得到好處。我們沒有資格埋怨任何人，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徐文才眼底神色難明，各種神情在臉上變換，良久，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源兒，你真的長大了。看得比為師通透了，你說的是對的，是我一時鉆了牛角尖。
修仙者的世界真的太危險，我的道心不穩，不適合修仙，如今這樣做個尋常老翁也好。以后，我們遠離修仙者的殺戮，你給為師養老送終。”
徐文才慈愛地拍了拍已經比他都高一個頭的趙源。
“好，師父。”趙源咧嘴一笑，眼底卻將那抹遺憾藏得很好。
趙源攙扶著徐文才離去，徐文才背影佝僂，頭發皆白，和一個尋常七旬老人一樣，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青昭現出身形。
師徒兩的對話和神情從頭聽到尾。
她消失這兩年半，整個地球的靈力幾乎已經消失，要不了多少年，這個世界再無修仙者。
放了兩人，就當是對自己還留有一絲人類感情的證明吧。
這次回來，青昭發現自己身上的人類情感越來越少，或許在將來某一天，她會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修煉機器。
趙源要不要死，她準備再看看此人的表現。
此刻廢墟外千米處，一人已經在原地站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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