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伯臉色驟然一白,整個人幾乎站立不穩。
他嘴唇哆嗦著抓住年輕人,“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玉清他怎么了?”
“哎,大山叔,你快點拿主意,那老板明知道井下有危險,還讓玉清他們下去,他們為了那多出的一塊錢……”
年輕人哽咽了一聲,氣憤道,“喪盡天良啊!老板說一人賠五百塊錢,不讓人救……”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柳大伯的眼睛在剎那間充滿血絲,“他們在哪,你帶我去,我去救玉清,我去救我兒子……”
“哎,我去通知村里其他人,還有玉松哥……”
年輕人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淚,跌跌撞撞往外跑。
柳大伯原地打了幾個轉,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大伯娘推開他,往外走去。
迎面碰上一臉灰白的柳老頭,看到院子里的柳大伯,眼眶也紅了,“大山吶,別怕啊,爸跟你一起去,咱們要人,咱們不要錢……”
“哎,爸。”
柳大伯喉間哽咽,忍了又忍,才將眼淚憋回去。
不多會兒,村里人都知道埠圭山的黑煤窯坍塌了,村里的柳玉清和柳玉松,給埋在了井里。
柳老太抿著唇,看著蒼老驚懼不堪的大兒子,抬腳去了村頭柳蔓寧家。
“老三……”
柳父正跟大兒子說話,要一起起跟過去救人,抬頭看見從沒進過他家的柳老太。
瞬間就明白了柳老太的意思。
“媽,我跟玉根都去,大哥那邊怎么樣?”
“你們去不行。”
柳老太搖頭,看了眼一旁的柳蔓寧,“四丫頭,你去大隊院給你二哥打個電話,讓他也跟著去,如果可以讓他像上次你小舅結婚那樣,帶幾個公安過去。”
柳蔓寧肅然點頭,抬腳出了院子,去大隊院。
柳二哥聽了她的轉述,沒有片刻遲疑,立即向白書記說明了緣由,白書記大發雷霆。
“你去,就以我白某人書記的身份去,到派出所找他們所長,帶上一隊人趕過去,我倒要看看,這些人眼里還有沒有人命!”
柳二哥請了假,一個電話打到派出所找自己朋友。
對方聽了他的話,爽快應了,一人騎著一輛自行車,等在派出所門口。
村里的人很快到了鎮上,雙方匯合。
年輕人氣喘吁吁的,“等等,還有白家村的,他們也有人被埋在底下……”
一行人等了十幾分鐘,屬于白家村的路上還遠遠的望不見人。
大隊長當機立斷,“不等他們了,咱們走。”
公安開道,一群人浩浩蕩蕩的直沖埠圭山。
到地方時,天都黑透了。
一個挺著小腹的中年男人指揮著人,往一處礦井里填土。
“住手!都給我住手!”
大隊長一個箭步沖過去,揪住中年男人的衣領,“畜生!你知不知道下面還有人,你填了井要他們家里人怎么活?!”
“你誰啊你?!放手……”
中年男人撥了下大隊長的手,沒撥開,又往外掙,還是沒掙脫。
氣的抬頭要招呼自己的工人,誰知道一眼看見走到跟前的幾個公安,眼睛立刻瞪圓了。
“哎,這話怎么說的?你們是哪家的啊?”
他陪著笑,“我們都說好了,一家賠償五百塊錢,別家都同意了……”
“誰同意了?!我們不同意!”
大隊長咬了咬牙,“我們要人,不要錢!”
“柳山凹的柳玉清、柳玉松,我們要救人,我們不要錢!”年輕人沖上前,大吼道。
中年男人看著他,皺了皺眉,“五百塊錢,你們得干上多少年才能有這么多錢……”
“我們就要人!救人!”大隊長冷聲道。
見幾人油鹽不進,中年男人沉下臉,卻又忌憚同來的公安,不得不硬壓下脾氣。
指著遠處的礦井,“你們知道什么叫塌方嗎?底下的土地已經松了,這時候去救人,說不定會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你們以為我想填啊……”
他扭頭朝地上啐了口。
“他們一年也掙不了五百塊,我這都是真金白銀白給的!”
柳二哥與為首的公安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并肩走上前。
“私下開采煤礦,是違法的。”
公安一出口,中年男人就蔫兒了,“公安同志,真不是我不救,你看看這地形,再下去救人說不定會讓更多人困在底下出不來,誰會拿自己的小命去開玩笑?”
他這話一出,圍觀的曠工都沉默的低下了頭。
“我去挖!”
柳大伯從人群中走出來,臉色雖然還是蒼白的,但眼神卻很堅定。
“我自己的兒子,我去救。”
柳老頭皺著眉嘆了聲,“老大,爸跟你一起去。”
說完,看了眼柳父,“老三,你不要來,你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顧……”
“爸,大哥!”
柳父止住柳老頭的話,“我跟你們一起去。”
柳玉松的父親也站出來,“我也去,大山說的對,我們自己的兒子,自己救!”
“我們也去,我們一起去救人。”村里跟來的年輕人齊聲喊著,攥著拳頭舉的高高的。
柳大伯與柳玉松父親對視一眼,眼中滿是感動,兩人站在一起,給村里的年輕人鞠了一躬。
“他們已經困了一下午了,快別耽誤時間了……”
大隊長身先士卒,走過去從一個礦工手里奪過一把鐵锨。
“如果底下有你的親人,你會忍心活活埋死他嗎?”
那個曠工渾身一哆嗦,頭垂的更低了。
柳二哥按住柳蔓寧的肩頭,“小四,你在這等著。”
“二哥,你們小心。”
柳二哥略點頭,擼起袖子,大步走了過去。
中年男人哎了幾聲,見實在攔不住,忙到公安跟前報備。
“公安同志,這是他們非要自己下去的,跟我可也沒有半毛錢關系……”
“他們救出來沒有生命危險還好,但凡有偏差,你就等著吃牢飯吧!”為首的公安看著中年男人,聲音里透著一股寒意。
中年男人欲哭無淚,“我給了錢的啊,五百啊……”
公安挽起袖子,拿過一把鐵锨,跟著走了過去。
剩下的公安留下兩個,看著現場,其余人都跟過去救人了。
漆黑的礦井里,柳玉清仰躺在地上,半個身子被壓在一塊大石頭下,粗重的喘著呼吸。
不遠處,柳玉松聲音都喊啞了。
他一臉驚懼,臉色灰白,自嘲一笑,“玉清,你說他們能賠家里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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