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被渣后,前任上司寵我成癮 >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言為定
  寂靜山嶺中,月色朦朧,沒有市井的喧囂,亦沒有塵世的味道,說不上夢幻,亦說不上庸凡,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展開的名家畫卷,一筆一劃,都勾勒地十分細致,尋不到半分瑕疵。

  山嶺投下的黑影,與月光所及之處,暗亮不是很分明,因為樹影斑駁混淆在那邊界,在視覺上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些過渡中的平靜,至于那些溝溝壑壑處,是更黑的,乍一看上去,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是否藏著什么秘密。

  秘密確實是有的,就在這成百上千條或粗或細的黑色線條其中之一里,某一塊平凡無奇的大石旁,正有一少年身體蜷縮抱腿而坐,下巴抵在膝蓋上,悄無聲息,也沒有生一攤篝火,在仔細看,少年身旁,還有一具無頭尸體,斷頸處切口如新,還沒有生命精華完全流失的跡象,甚至是滲出的血,還是殷紅殷紅的,不遠處是一顆披頭散發的腦袋,凌亂青絲的掩映下,是一張滿是悲戚的臉,他雖然閉著眼睛,可似乎就是因為他閉著的眼睛,那微微有些扭曲的五官才得以如此強烈的勾畫出了這樣一幅生無可戀。

  這抱腿蜷縮的少年是鴻翔,無頭尸體來自于尹諾。

  鴻翔等待于此已經很久了,從夜幕初降時他便憑借蕭聰之前襲殺長衫貓兒時給他用于保命的石刻傳送到這里,他恐怕是第一個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的人,縱然被擺了一道后來到這里蹲在地上托腮思考了很久,他思維一向發散而活躍,通過白天的種種蛛絲馬跡聯想到之前襲殺長衫貓兒的遭遇,不由自主地便將這罪魁禍首按在了胡老栓身上。

  白天時,他也跟蕭聰一樣,尋找了很久才找到那目標獵物的藏身之處,交手后才發現,那里竟然有兩個天鏡中期加一個天境后期三個高手,而且并沒有一哄而上,是一個一個地搞突然襲擊,本來他才是獵殺者,仔細想想卻陰差陽錯地成了被獵殺者,這之中的道道在打斗時他并沒有來得及細想,可打著打著慢慢發現,對方的出手套路明顯有些異常,三個天境的高手,沒有一個對他下死手,拳腳來往之間好像只為擒住他,各種功法秘式的攻擊威力也從不足以傷他性命,這不符合忘生谷里的行事風格,事出無常必有妖,他覺得現在的他恐怕已快要成為人家的甕中之鱉,要想破局,需要早做打算,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對方用來挾制他蕭聰哥哥的籌碼,只是權衡之下認為自己實在是敵不過對面的三個天境高手,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想要將這些異樣告訴蕭聰,實在是癡心妄想,再打下去,肯定要被人家生擒活捉,若是那樣,以后的態勢就容不得他再參與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反正自己留在這兒也終究是無濟于事,還不如直接跑路,他的蕭聰哥哥也能落得輕松,所以索性心一橫,全力催動秘法橫掠出一個拐角,趁后面的人還沒有追來那幾個呼吸的空擋,扔下石刻便逃走了。

  來到這片山嶺時,太陽正慢慢地往云海里沉,還沒有完全落下,霞光灑在大地,整片山嶺如詩如畫,可他沒有半點心思欣賞這些,只是從林子里尋來點紅黃山果,先安撫了已經空了半天的肚皮,然后才在大石旁坐下來,仔細思考今天所發生的事情。

  于是想著想著,越發感到心驚,也越發感到后悔,一聯想到之前襲殺長衫貓兒的遭遇,之前他關于消息不慎走漏或者是正巧趕上那三個天鏡高手聚在一起的設想便被瞬間推翻了,他忽然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個陰謀,而胡老栓就是罪魁禍首,他雖然不知道這罪魁禍首的目的何在,可他可以確定的是,他的蕭聰哥哥還有尹諾必然也進了這家伙的設好的圈套,至于他倆遭受的是什么手段,他沒心思深究。

  他害怕了,也后悔了,后悔沒有及時想清楚這之中的事情臨陣脫逃置他蕭聰哥哥的生死于不顧,后悔自以為是妄作主張,也害怕萬一他的蕭聰哥哥有什么不測,或者是因為自己的失蹤而發生什么異況,縱然知道自己留在那兒對蕭聰沒有任何幫助,可還是心存僥幸,覺得若他當時能留在那兒,即使被抓住,與他的蕭聰哥哥彼此之間也還能有個照應……他胡思亂想著,慢慢抱住腿,蜷縮起身體。

  所以對于尹諾斷頭尸體的突然到來,他并不是感到多么意外,只是順著這個點繼續往下想,思緒更亂,尹諾的斷頭尸體能被送來這兒,定是蕭聰的手筆,這一點讓他有那么一瞬稍稍覺得有一點安心,可他的蕭聰哥哥為什么沒有和尹諾的尸身一塊來到這兒呢?以他的聰明,幾乎與此同時便想到了答案,也明白之前胡老栓派去反襲殺他的人不傷他性命的原因,不過是想留一手以防不測,將他作為挾制蕭聰的籌碼罷了,可連修為高達渡河境的尹諾都被人斬首了,他的蕭聰哥哥又當下場如何呢?連尹諾都被斬首了,他就算回到北街,又能做何?

  他心里五味雜陳,可更多是是無可奈何,此時只能將希望寄托于他的蕭聰哥哥曾經打敗過尹諾一次,就算胡老栓派去的人能殺掉尹諾,卻不一定能夠殺掉他的蕭聰哥哥,寄托于他的蕭聰哥哥展現給胡老栓的實力實在天鏡中期,胡老栓疏忽大意派去的殺手不夠格,他的蕭聰哥哥能死里逃生,寄托于他的蕭聰哥哥一向明察秋毫聰明絕頂,能及時看破胡老栓的陰險詭計,寄托于他的蕭聰哥哥對他不是那么在乎,能為顧全大局而明哲保身,想到這兒,他哭了。

  滿月高懸之時,山中寒氣侵人,他躲在陰影處,卻沒有像往常與蕭聰露宿山林時一樣生起一團冉冉篝火,尹諾的斷頭尸體就靜靜平躺在身旁,他也無動于衷,甚至不想往那邊看一眼,比起未知的黑暗深處和身旁的無頭尸體,生起一團篝火取暖似乎更讓他覺得恐怖,或許讓他感到恐怖的并不是篝火,而是動態,哪怕一絲一毫,甚至是時間。

  就這樣在大石旁靜默著、折磨著,恐懼著也期待著,他一動不動,像一座木雕浸沒在如墨漿一般緩緩蠕動的漆黑,任由時間不緊不慢一刀一刀地凌遲著,精神一小片一小片地隨之流逝著。

  就在這時,又一動態悄無聲息的出現,起先出現在時間,然后出現在空間,起先出現在感覺,然后這感覺愈加真切,他慢慢抬起頭,茫然無措的眼神里終于出現了光亮,一抹似野火般迅速蔓延的狂喜綻放在他梨花帶雨的臉上,他看見一個人型輪廓于這方空間憑空而現,像極了他的蕭聰哥哥,可在這時候出現以這種方式出現在這里的,除了他的蕭聰哥哥還會有誰呢?

  心里的一塊大石猛然落地,他迅速爬起來,并張開雙臂向著來人飛奔而去,伴隨著一聲還未消散的“哥哥”,猛地扎入來人懷里,泣不成聲。

  還沒回過神來的蕭聰,被飛奔而來的鴻翔撲了個滿懷,得知是鴻翔之后,不由寵溺一笑,輕輕撫摸著后者的頭道:

  “怎么,又哭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一樣,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話。”

  “我以為哥哥回不來了。”鴻翔在蕭聰懷里嚶嚶道。

  蕭聰輕聲一哼,帶著點傲嬌得意道:

  “開什么玩笑,區區胡老栓,能留得下我?你是太高看他了,還是太小看我了,小家伙,你說這話可是讓哥哥很不高興哦!”

  蜷縮在蕭聰懷里的鴻翔被逗笑,仰起臉來抽了下鼻子,眼角是殘存的淚光,而后又將臉深深地低下,語氣滿是愧疚地支支吾吾道:

  “對不起,哥哥,鴻翔沒能留下來幫你,臨陣脫逃了,我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這是胡老栓的圈套,以為只有我這邊出現了意外,后來到了這里才覺得事情不對,可為時已晚,哥哥,鴻翔……真的不是故意的。”

  蕭聰聞言,莞爾一笑,調侃道:

  “原來你是這么到這兒的,我還以為你早就看穿了胡老栓的陰謀,為了不給我添堵,當機立斷石刻一甩就到了這兒,沒想到竟然是這么回事,看來你也沒我想象的那么聰明嘛!唉,這次還真是高估你了。”

  鴻翔再一次被逗笑,申辯著馬屁道:

  “哥哥都做不到這般料事如神,我就更做不到了,再說了,黑貓白貓,抓得住老鼠就是好貓,反正不給哥哥添堵就對了。”

  “這話說的在理,在理。”蕭聰笑著附和道。

  “尹諾的尸首是哥哥送來的吧,哥哥怎么這么晚才來,他可是已經來了很長時間了。”鴻翔語氣乍聽上去漫不經心,可仔細聽卻能發覺里面其實摻了點小心翼翼。

  蕭聰對此倒是沒有什么察覺,只是挑眉反問道:

  “時間很長嗎?”

  鴻翔怔了片刻,回了句:

  “我忘了。”

  蕭聰莞爾一笑,可能是想到了鴻翔看見尹諾的尸首后過了一段怎樣的度日如年,所以面色有點暖,

  “時間應該不長,我在那里逗留時間不多,算上我跟胡老栓磨牙的時間,肯定不超過半個時辰。”

  “哥哥為什么跟胡老栓磨牙?”鴻翔再次抬起臉來,問道。

  蕭聰一聲冷笑,

  “老狐貍本想拿你做籌碼來挾制我,裝著好人與我語重心長地嘮了會磕,不想話說得太多漏了破綻,我這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北街,他仙人的還想詐我!也不想想小爺是怎樣的神武英明!”

  “哥哥是怎么在他的話里找出漏洞的?”鴻翔急不可耐道。

  這一次蕭聰好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所以低頭有意無意的看了鴻翔一眼,而后微微一笑,如實相告道: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能確定他到底有沒有抓住你,只是在最后反詐了一記,我說他之所以跟我說這么多話是因為想穩住我而爭取抓你的時間,不想這老狐貍竟然這么沉不住氣,承認得干脆利落,所以我就知道你已經逃走了。”

  鴻翔想了會兒,開口言道:

  “哥哥逃回來之前,肯定遭遇了一場惡斗吧。”

  蕭聰直眉輕挑,饒有趣味道:

  “何以見得?”

  “胡老栓是懶得再跟哥哥兜圈子,站在他的角度想,他是北街一霸,而哥哥僅是單槍匹馬,他覺得他是吃定哥哥了,所以就算不能哄騙哥哥,也會靠武力來迫使哥哥屈從,以他的實力,一般情況下,哥哥絕逃不出北街,可他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哥哥會是手持陣法密寶的蕭聰!”

  蕭聰砸砸嘴,滿臉揶揄道:

  “分析的一點不錯,兩個不得已才逃到忘生谷的天境亡命徒,在他胡老栓眼里能翻起什么浪來,想來現在他正自以為是地吩咐手下的人手掘地三尺,全城搜查,氣定神閑等候佳音,可能不能如他所愿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緊接著,語氣陡然轉冷,

  “沒想到,他沒想到事兒還多著呢,等著吧,小爺這次一定要把他從北街連根拔起不可!”

  “就憑咱倆?”鴻翔狐疑道。

  蕭聰眉眼往一邊輕輕一瞥,笑道:

  “不是還有他嘛?”

  “一個死人還能有什么用處……難不成,他還沒死!”

  鴻翔臉上瞬間寫滿震驚,小嘴微張,大眼圓睜,可能在他的意識里,斷首還是一種必死無疑的存在,或者是因為他先入為主了,誤以為尹諾已經死透,可斷首還能還生,說起來終究還是有些刺激了些,不過將這件事兒與他的蕭聰哥哥聯系起來,似乎就不那么令人感到震驚了。

  蕭聰輕笑道:

  “他若是死透了,我還花費一塊蕭鳳哲的石刻把他送到這兒來?再說,我蕭聰不想讓他死他能死?笑話!”

  鴻翔看著一臉洋洋得意的蕭聰,慢慢合上嘴,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問道:

  “哥哥……哥哥是怎么做到使他斷頭不死的……這事兒,怕是不容易吧。”

  蕭聰聞言,輕然一嘆,黯然回道:

  “是不容易,不,是很不容易,就算他是渡河境的修為,在那般奄奄一息的狀態下脖子上再挨上一刀,也非得命喪黃泉不可,我花了很大的心思和代價想要保他一命,到目前為止,一切尚且順利,但能不能把他救回來,其實還不得而知,唉,盡力而為吧,對于這件事,我也只能求個無愧于心了。”

  鴻翔看出蕭聰臉上的沉重,故一時不再言語,沉默良晌后才小聲打破沉默,

  “哥哥,到底發生了什么,你能為我仔細講講嗎?我想聽聽。”

  蕭聰低頭看著鴻翔人畜無害的小臉,牽強一笑,

  “我先把尹諾的尸首安置好,然后再與你細說,怎樣?”

  鴻翔乖巧的點點頭,蕭聰松開搭在前者后背上的手,轉身向一旁不遠處尹諾的尸身走去。

  他用歷陰柳軀干裁出來的方木將尹諾的頭顱穩固在平躺的尸身上,并用涂了何生土的柒陽荷葉將尹諾脖頸上的斷口裹住,之后又花大力氣擺了個修靈陣,又在修靈陣外邊擺上匿影藏息陣,這才罷手。

  蕭聰安置好尹諾的尸身的時候,鴻翔已在大石旁生起一堆篝火,篝火上架著一壺水和一只還在往下淋著血的剝皮野兔,鴻翔坐在篝火這邊,蕭聰搭著二郎腿半躺在篝火的另一邊,鴻翔還是那樣抱腿蜷縮著身子,將下巴抵在膝蓋上,支楞著耳朵,靜靜地聽對面的蕭聰將他所知道的有關于今夜發生在自己和尹諾身上的事娓娓道來,整個過程他都很安靜,聽及胡老栓安排兩名天境后期和兩名天境中期四名高手用于襲殺蕭聰時不心驚,聽及胡老栓勾結鬼鏢老兒聯手襲殺尹諾時不意外,聽及胡老栓故意與鬼鏢老兒約好讓蕭聰親手宰掉尹諾時不義憤填膺,聽及胡老栓一本正經跟沒事人一樣坐在八仙桌旁與蕭聰“掏心窩子”時也不嗤之以鼻,他靜靜的聽蕭聰將事情的整個經過講完,沉默半晌后,慢慢地將下巴從膝蓋上移開,篝火上架的野兔已經被烤的金黃流油香氣撲鼻,可他卻連看都不帶往這邊看一眼。

  “哥哥打算什么時候去找尹諾的妖刀?”他平靜問道。

  “等過兩日吧,那把刀的兵魂雖然尚還懵懂,但既然接受了我的建議,想來應該不會傻到直接到那里去,以鬼鏢老兒渡河境的修為,雖然受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創傷,但想甩掉他,恐怕還是有點難度,所以我想暫且先等兩日,畢竟將尹諾帶在身上實在是不方便,留你一個人守著他又實在是不放心,如果那妖刀先到,那就讓他等一段時間吧。”

  說著,蕭聰展顏無賴一笑。

  鴻翔也跟著笑笑,

  “哥哥既然能打得過尹諾,那對上鬼鏢老兒應該也是勝券在握吧,我們與尹諾相遇的地方,雖在忘生谷外,但平常少有人煙,而且現在鬼鏢老兒已經身負重傷,為什么不趁此機會直接殺掉他呢?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兒了,放他回去,回頭再要除胡老栓時保不齊又是個強硬的對手。”

  蕭聰聞言,右手撫上下巴,計上心來,

  “唔,你說的的確是有道理,胡老栓若發現尹諾尸身不翼而飛,肯定會把這帽子第一時間扣在我頭上,為了以防萬一,還真得跟鬼鏢老兒連成一條繩上的螞蚱,到時候鬼鏢老兒背后有鬼鏢門撐著,與堪稱北街一霸胡老栓那是強強聯合,想殺他,可就不太容易了。”

  “可是……他已經緊隨妖刀而去,具體位置,我現在也不能確定啊,嘖,話說回來,他要是一直緊跟著妖刀不放那就完了,妖刀會帶他到那兒去嗎……我看這事兒,不太靠譜。”

  鴻翔重新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半晌,轉臉道:

  “不管怎樣,我覺得哥哥還是應該試一試,你交代給它的,只是到我們相遇的地方會合,并沒有交代要他防著鬼鏢老兒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哥哥,你說呢?”

  蕭聰沉靜片刻,而后猛地直起身來,輕輕呼出一口氣,臉上的慵懶全然再尋不到蹤影,取而代之,是一幅緊張兮兮,

  “你說的很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走,你跟我一塊去,把你留在這兒我不放心。”

  鴻翔重重地點點頭,而后又問道:

  “那尹諾呢?”

  “他留在這兒短時間內應該沒事,以我現在的陣法造詣,布置的匿影藏息陣足以瞞過渡河境的人。”

  “那好,我們趕緊起程吧。”

  說著,鴻翔一把摟過架在篝火上已經烤熟良久的野兔,被蕭聰夾在腋下往遠處疾掠而去。

  忘生谷外蕭聰與尹諾初遇的地方,說起來與他方才啟程的地方還真有點遠,即使他全力催動靈隱步,也至少需要三個時辰的時間,若真如鴻翔所講,等三個時辰后趕到那兒,別說一命系于妖刀的尹諾要涼涼,恐怕連黃花菜都涼了。

  卯時末刻,挾帶著鴻翔的蕭聰終于趕到忘生谷外的山野林地,天才蒙蒙亮,再有一段時間就要破曉,一切仿佛都浸沒在一團淡淡的藍暈里,還在沉睡,尚未醒來。

  妖刀確實已經來到這兒,而且位置還很好確定,因為隔著老遠的距離,蕭聰便已經隱約聽到“叮叮當當”的金屬交擊聲,他循聲而來,躲在樹障后小心觀望,見妖刀、鬼鏢老兒與兩個摘星高手都在,仨人分散在三個方向對著妖刀圍追堵截,鬼鏢老兒更是已經打紅了眼,狀若癲狂,精神創傷引發的癥狀越發明顯,摘星高手的彎月戟和烏金锏,鬼鏢老兒那好像是源源不斷的暗器接連不停地打在妖刀身上,一柄長刀疲于應付早已落的下風,要不是有刀身材質特殊的緣故,恐怕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

  見妖刀還沒有被擒下,蕭聰終于松了口氣,低頭對鴻翔說道:

  “你這嘴是不是被哪位高人開過光,怎么老是一語成讖!”

  鴻翔咧嘴嘻嘻幾聲傻笑,馬屁道:

  “我的嘴才沒開過光,這全是托哥哥的福。”

  蕭聰莞爾一笑,隨手擺出了匿影藏息陣,右手一番,將手中的石刻交到鴻翔手上,道:

  “喏,拿著這個,呆在這兒別動,我去去就來。”

  鴻翔臉上滿是擔憂,

  “哥哥,那里還有兩個摘星呢,你一個人去行不行,讓我跟你一塊去吧,我雖然打不過他們,但多少能有個照應。”

  蕭聰和煦笑笑,溫柔道:

  “知道為什么非要帶著你來嗎?我就知道你這小鬼頭安分不了,不帶你來你也會悄悄在后邊跟著來,你好好呆在這兒,看我怎么以一敵三,想摻和也行,不過是得迫不得已的時候,我要是完全不敵,你就趕緊逃走,我自有辦法脫身,知道了嗎?”

  說著,輕拍了怕后者的肩膀。

  鴻翔點點頭,

  “那若哥哥勝局已定,可不可以讓我上去過過癮,痛打渡河狗的感覺,我還從來沒有體驗過呢。”

  蕭聰忍俊不禁,柔聲道:

  “好,咱們一言為定。”

  “嗯嗯,一言為定。”

  蕭聰看看空中的戰勢,眉頭微緊,稍作沉吟后,右手一揮,身下憑空而出一堆什物,在半丈見方的空地上小心布置起來,這是一個他臨時起興琢磨出來的玩意兒,褪脫于幻陣,只是不比幻陣玄妙,卻在精神干擾方面達到了一種近乎變態的地步,這也是以他現在的陣法造詣所能布出法陣精神干擾的臨界點,再往上,他也無能無力。

  朝陽躍出云海,天光大亮。

  做完這些,他才不緊不慢地步入戰場,站在下方抬頭仰望,上方打斗在這一瞬戛然而止,但僅是一瞬,兩個摘星高手繼續對妖刀狂追濫打,鬼鏢老兒懸在空中,居高臨下,睜著一雙赤紅的眸子,對蕭聰傲慢道:

  “小子,你來的正好,快點上來助我一臂之力,擒下這妖刀。”

  蕭聰蔑然一笑,張開摘星翼扶搖而上,升到與鬼鏢老兒平行的高度上,佯裝向前,卻轉瞬回首沖鬼鏢老兒打出記翰然如海的黃真掌,掌氣迅疾,轉瞬即至,卻還是被鬼鏢老兒巧妙躲過,他大怒道:

  “原來你也想要這把刀!”

  蕭聰幾聲譏笑,緩緩道:

  “這把刀的確很誘人,但比起這把刀,似乎閣下的狗命更有價值,閣下以為如何?”

  鬼鏢老兒怒極反笑,森寒道:

  “黃口小兒,口出狂言,那我就先了結了你,再去收拾那把破刀!”

  蕭聰邪異一笑,

  “來者不拒,還望閣下不吝賜教。”

  話音未落,鬼鏢老兒已經率先發難,一溜異形鬼鏢不知從他身體哪處魚貫而出,緊接著分散開來向著蕭聰激射而去,蕭聰嘴角的輕蔑從未消減半分,右手從灰袍下伸出,手里攥著一把一尺半來長的玄青匕首,柄處造型古樸,在初升的朝陽下,鋒利的刃口依舊泛著寒光,不用說,這又是鐘離秋當年留在蕭家的杰作之一。

  幾十把鬼鏢環繞在蕭聰近前如蜂似蝶,攻擊不休,蕭聰揮舞著手中的玄青匕首,一招一式游刃有余,角都力度恰到好處,雖然至今都還不知道這鬼鏢之術里頭到底是一套什么道道,但即使是以他現在天境中期的實力,應付起來依舊毫不吃力,除此之外,他還一點點地將鬼鏢老兒往法陣上空引,因為時間有限,他倉促之間布出法陣的影響范圍也有限,暫時還不足以影響到距離如此之遠的鬼鏢老兒。

  不遠處兩名摘星高手之一前來應援,本就身負重傷的他在被蕭聰割了一刀后又被鬼鏢老兒無情斥退,灰溜溜再去與那滑如泥鰍的妖刀糾纏不休,蕭聰佯裝吃力,還在一點一點地把鬼鏢老兒往法陣上空引,而鬼鏢老兒則是出手越來越狠辣精神也越來越癲狂,蕭聰正樂得見此,鬼鏢老兒的精神越高亢,在受到法陣影響的瞬間就越痛苦,對他就越有利,他就越高興,所以他忍不住放慢了將鬼鏢老兒往法陣上空勾引的速度,捉襟見肘間將鬼鏢老兒的亢奮吊得越來越高,眼看時機差不多了,趁機抽身而出越過了法陣,鬼鏢老兒的鬼鏢緊隨其后,人也不愿落下半步,似乎生怕錯過了什么精彩,像一條發瘋般的毒蛇般急竄向前,速度越來越快。

  “啊~”

  就在此時,鬼鏢老兒人在空中,身形戛然而止,雙手抱頭發出一聲痛不欲生到沒有半點人腔的嘶吼,灰袍與鬢發四散開來,灰袍下的迸出些暗器,沿著筆直的軌跡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接著便如一只斷線的風箏,往下墜落。

  對于空中的異變,蕭聰和其他兩個摘星高手一樣始料未及,可好在他雖然沒有防備,但身在局中全神貫注,所以鬼鏢老兒的鬼鏢剛一出現,便被他及時察覺,手握匕首于不加思索中劃出的一套鋒幕,倒也能使自己免受傷害,畢竟這些鬼鏢是在鬼鏢老兒精神失控之下無意打出的,雖然威力巨大,但直來直去毫無章法。可另外兩名摘星高手可就遭殃了,鬼鏢襲來時,他倆還在與妖刀纏斗,注意力分出一部分在蕭聰身上已經是吃力的很,哪兒還有精力去觀察鬼鏢老兒作何,等察覺到鬼鏢老兒異樣,早已于事無補,抽身去擋鬼鏢不免要被妖刀所傷,繼續與妖刀糾纏又不免要被鬼鏢所傷,所以只能變換身法一邊與妖刀糾纏一邊躲避鬼鏢,可他倆也太小看這鬼鏢的威力了,或許放在平常,在鬼鏢老兒控制之下的鬼鏢還真不一定能重傷于他,可在鬼鏢老兒精神崩潰之下的無意之舉,卷攜著戾氣的鬼鏢卻足以要了他倆的性命,這不,兩人接連中鏢,鬼鏢撞在骨頭上直接爆碎,一個被炸去一條胳膊,一個被炸去一整根腿。

  即使兩個摘星強者受到足以致命的重創,蕭聰也沒空搭理他倆,就算妖刀不收拾他倆,估計這輩子也廢了,要是妖刀能收了他倆的性命,對他倆來說說不定還是一種解脫,畢竟對于一個修士來講,下半輩子若是活成一個連普通人還不如的殘廢,那實在是太艱難也太可悲。

  蕭聰往下看,見重重栽到地上的鬼鏢老兒已經站起,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完全是一幅瘋了的跡象,他降下身來,站在不遠處不動聲色地看著瘋瘋傻傻的鬼鏢老兒,雖然覺得不是在做作,但又不能放心,右手撫上下巴,磨砂著沉吟半晌,微微一笑,問道:

  “你之前拿了我一樣東西,可不可以還給我?”

  鬼鏢老兒圓睜著一雙赤紅雙眼,歪著腦袋看著一臉和煦笑容的蕭聰,突然兩手一揮,大聲道:

  “什么東西,我才沒有拿你東西!我才沒有!”

  蕭聰臉上笑意不減,耐心道:

  “一本小冊子,你知道的,你要是不想還我,我跟你換也行,你看。”

  他將右手背于身后,“掏”出個稀奇古怪造型別致的精巧玩意兒放在鬼鏢老兒眼前晃了晃。

  鬼鏢老兒的癡滯目光隨著精巧玩藝的擺動而來回移轉,咬著嘴唇開始將信將疑地抖落身上的東西,嘴里嘟念著,

  “小冊子,小冊子,什么小冊子……”

  忽然,身上抖出一物,鬼鏢老兒眼睛一亮,歡喜地將其撿起來遞到蕭聰眼前,像個孩子般雀躍道:

  “是這個嗎?是這個嗎?”

  蕭聰微笑著一手將精巧玩藝兒交到鬼鏢老兒手上,一手接過鬼鏢老兒遞過來的小冊子,聲音和緩道:

  “沒錯,就是這個。”

  可鬼鏢老兒并沒有理會蕭聰的回應,把玩著手里的精巧玩藝兒,一蹦一跳歡笑著往遠處跑去了。

  另一邊兩個摘星高手早已被妖刀斬落,鴻翔見已無危險,慢慢從匿影藏息陣里走出,走到蕭聰身邊,像蕭聰一樣,神色愴然一動不動地望著鬼鏢老兒遠去的方向。

  半晌。

  “哥哥,就這么放虎歸山,不怕節外生枝嗎?”他問道。

  蕭聰笑著微微一嘆,悵然道:

  “一個渡河境的高手就這么瘋了,你放心,這老家伙已經廢了,再翻不起什么浪來,這兩天死在我手上的人已經夠多了,既然他再無威脅,那我何必再多添殺戮呢?”

  頓了頓,幾聲失笑,

  “或許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歸宿吧,又或許不是,畢竟老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說著,他再次嘆了口氣,無奈道:

  “唉,我也想不通到底如何做才好,但他這輩子肯定沒有享受過這般無憂無慮簡簡單單的生活吧,那就讓他在最后彌留之際好好享受一番,他手上沾的血不少,總會有人撞見并殺掉他,算了,就這樣吧。”

  “可我總覺得留著他會出點什么事情。”鴻翔篤定道。

  蕭聰莞爾一笑,低頭調侃:

  “你可別嚇我,你這張嘴可是開了光的,要不,你去殺了他?”

  “好,哥哥下不了手,我去!”說著,鴻翔拔腿就要往前追去。

  蕭聰趕緊將其拉住,面色輕浮地哄道:

  “欸,那么較真干嘛!事情到這般地步,也該是讓精神放松一下了,做久了驚弓之鳥,小心變成下一個鬼鏢老兒哦!”

  鴻翔轉過臉來,憤憤不平,

  “哥哥,臨門一腳你怎么能就此松懈呢?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可能會導致我們前功盡棄的,你之前可不是這樣婦人之仁啊。”

  “這不是婦人之仁,”蕭聰看著鴻翔,一臉認真道:“你想過你為什么這樣想要殺掉他嗎?”

  鴻翔搖搖頭,“不知。”

  “因為你心中的殺意已起,并且還心懷恐懼,你已經快要控制不了他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萬事總該有個度,你現在收手,放過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你自己,放他一馬,也放你自己一馬,這樣便顯得更美一些,不是嗎?再說,濫殺無辜的人終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鴻翔看了會兒蕭聰,又轉頭朝鬼鏢老兒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再轉回頭來,貝齒輕咬著紅唇,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蕭聰揉著鴻翔的肩膀,欣慰一笑,然后將臉湊近了些,溫和到有點慈愛道:

  “那我們回去吧,尹諾還等著我們呢。”

  鴻翔的臉仰向半空,喃喃道:

  “妖刀呢?怎么不見了。”

  蕭聰佯裝困惑,嘟著小嘴帶著點可愛,他像鴻翔一樣仰起小臉,嗲聲嗲氣道:

  “咦,是啊,去哪兒了呢?”

  鴻翔轉回臉來,眉宇間帶著點小怒怨,憤憤道:

  “哥哥,你逗我!”

  蕭聰厚顏無恥地打了個哈哈,

  “別介意啊,你師爺爺當年也是這么逗我的,怎么說呢,這也算是咱師門里一樣不可或缺的傳承吧。”

  鴻翔丟了蕭聰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道:

  “那要照你這么說,咱師門的傳承可真夠讓人心累的,妖刀呢?”

  “一直在這兒呢。”

  蕭聰往一邊稍移了移身子,鴻翔才發現,原來妖刀一直就藏在他身后。

  去時匆忙回時閑,蕭聰拿著妖刀,一路上陪著鴻翔觀山賞水摘花捕蟲悅鳥撲蝶,像個大孩子般,玩得不亦樂乎,不知他是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還是喜歡這樣無憂無慮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的鴻翔,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只是他身不由己,不能成為那種無憂無慮的人,但他覺得可以努力保持鴻翔這種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天性,盡管知道跟著他不一定能留得住,但能留一點是一點,即使是在放松之時偶爾表現出來的幼稚童心,也多少算是一點慰藉。

  兩人一直行到夜初,才返回到之前他用匿影藏息陣安置尹諾的地點,同樣的一塊大石旁,還殘留著昨夜的灰燼,篝火架子還靜默在原來的地方,不過上面吊著的水壺里的水已經冰涼,蕭聰將架子下的灰燼清理干凈,在原來的地方,生起了一堆新的篝火,將鴻翔捕來的野兔剝皮掏膛清洗干凈,架在新起的篝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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