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一百一十章 叩關長崎(三)
  雷神號駕駛室里的趙新等人如同看古董一樣,打量著駛來的那條關船。

  如同獠牙一般的船首柱在船頭位置高高揚起。面積不大船頭甲板上,兩個穿著和服的武士正站在上面。

  在他們身后,就是完全用楯板覆蓋,高度達到兩米的艙室。在整個艙室的四面都開有孔洞。艙室頂部,一根粗大的桅桿上掛著一面繪有家紋的船帆。在船身下方,幾十根船槳從艙室內伸出,正在用力劃動。

  趙新拿著望遠鏡看了半天,驚訝的說道:“那楯板都是竹子做的?”

  “那是‘總矢倉’,里面是劃槳的水手和士兵。交戰時可以向外射箭或是用鐵炮射擊。”柴田覺藏舉著望遠鏡對趙新解釋道。

  他已經顧不上驚訝自己手中的雙筒千里眼了,這些唐夷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層出不求,讓他和勝山傳三等人都看花了眼。

  “這玩意怎么打接舷戰?”趙新翻譯了劉勝提出的問題。

  “交戰的時候總矢倉頂要撤帆,放倒桅桿,然后靠著水手的劃槳來移動。一般來說,遠戰的時候就是弓箭和鐵炮射擊,近戰則會使用火藥瓶和鐵炮。”

  柴田覺藏講道這里,又指著總矢倉側面的楯板說道:“兩側的楯板都可以放倒,接舷之時就從上面跳到敵船上。”

  “就這破玩意也叫海軍?”丁國峰撇了撇嘴角,不屑的說道。

  三個島國人聽了平太的翻譯,頓時翻了個白眼,暗自腹誹道:“那要看跟誰比。要是你們駕的是一條唐船定然就要匍匐在將軍大人的天威之下。”

  可轉念一想,兩條關船對上千石唐船也不好打;除非像當年長州藩一樣,幾百條早船、關船一起圍毆。

  “咝~~!話說長州藩當年......”想到趙新之前講到長州藩犯下的惡行,柴田覺藏渾身一陣發寒。

  “所有人準備!”趙新在廣播里對船上所有人下達了命令,然后又轉頭對柴田覺藏三人說道:“柴田君,兩位老板,你們還是去艙室里等一會吧。這要被人看見的話,不光你們三位會很麻煩,仙臺藩那里也會有大麻煩的。”

  等柴田覺藏三人離開后,趙新對一個水手說道:“就按之前說的去布置吧。”那水手躬身領命而去。

  鍋島家派出的關船上,兩個武士看著眼前如同城墻一般高的雷神號船身,完全沒有了辦法。這怎么上去啊?用鉤索爬上去嗎?這也太丟人了!

  一個武士清了清嗓子,仰頭高聲大喊道:“船上的人聽著!你們未經允許擅自闖入長崎港!馬上退出港口,等待我方上船檢查!”

  過了一會,關船上的武士就聽見大船上面有人咳嗽了兩下,一個腦袋從甲板上露出。

  “咳~~啐!”一口濃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武士的腳下,隨即甲板上面就傳出了一陣笑聲。

  “混蛋!竟敢蔑視幕府的威嚴!”那武士大怒,正要命令矢倉里的士兵用鉤索上船時,卻被身旁的同伴攔住。

  “先不要急,奉行所的人馬上就到了。”同伴說完往東面一指,只見從戶町軍營的碼頭上,一艘關船也駛了過來。

  載著奉行所的幾個官吏和十幾名同心、二十名與力的關船在離雷神號五十米遠的位置停下,船頭的官吏仰頭高喊道:“船上的人聽著!請說出國名與渡來之意!”

  魯壽山按著趙新的吩咐,走到船舷邊,露出半截身子對下面說道:“我等來自北海,來這里是要找荷蘭人和清國人。”

  關船上隨行的唐人通譯一聽,立刻驚訝的喊道:“貴方是清國人?”

  “不,我們是北海人。”

  唐人通譯拱手行禮道:“請你家船頭出來答話!”

  魯壽山搖頭說道:“我家主人身份貴重,豈可輕易拋頭露面。貴方若是想求見,我可代為轉達。”

  幾個奉行所官吏一聽,身份貴重,還不能拋頭露面……這船上都是什么人?

  唐人通譯又問道:“既然會說唐話,能否告知足下上姓?”

  魯壽山朝那唐人通譯隨意的拱了拱手,答道:“在下姓魯,區區賤名,不值一提。等貴使稍后見了我家主人再說吧。”

  唐人通譯一聽鼻子都差點氣歪了,船頭(船長)不露面,居然派個下人來打發我們!

  “放下繩梯,我們要上船檢查!”其他幕府官吏和武士聽了唐人通譯的解釋,見到大船上出面的是個能說一口流利唐話的東方面孔,立刻就變得強硬起來。

  這是只聽船上那人大聲說道:“貴方可以上船。不過我家主人有命,只能上來三人。若是貴方非要強行登船,我不妨把話放在前頭,后果難料,概不負責。”

  幾個官吏一聽對方如此強硬,頓時氣的三尸神暴跳。可氣過之后幾人互相對望一眼,總要把奉行大人交待的任務完成啊。

  那為首的官吏一咬牙,三人就三人。不管怎么樣也要先上到甲板見了船主再說。至于對方帶給自己幾人的羞辱,回頭再算賬!

  那唐人通譯聽了上官的吩咐,趕忙拱手對魯壽山喊道:“就依貴方所請。還請將繩梯放下,好讓我們上去。”

  魯壽山道:“船身太高,放繩梯恐怕過于危險,請貴方將船移到我方船尾處。”

  奉行所官吏無奈,只得命令將船按照對方所指向的位置劃了過去。等船到了位置,就聽頭頂上突然發出陣陣轟鳴,猶如怪獸嘶吼,令人心驚肉跳。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條一截黑一截黃的器物從大船上緩緩伸出;那器物上錯落有致的的纏著許多環狀物,而探出船身的一端上,似乎是個滑輪,帶著幾條繩索,下面掛著一個大鐵鉤,鐵鉤上掛著的居然是一張繩網!

  隨著滑輪轉動,那繩索帶著鐵鉤緩緩下落,站在船舷旁的那個“疑似清國人”一邊看著繩網下落的位置,一邊回頭喊著“靠左”、“向后”之類的話,顯然是船上有人在操作此物。

  等繩網到關船的船頭甲板上,幾個官吏臉上的表情逐漸從愕然變的鐵青。混蛋!丟張破網下來,是要用這個把我們兜上去嗎?這跟魚蝦有何分別!

  “貴方難道連張繩梯都沒有嗎?”唐人通譯憤怒的沖著魯壽山怒喊道。

  魯壽山憋著笑回應道:“我們船上的梯子壞了,還沒修好。貴使就先湊合湊合吧。”

  幾個官吏一看,這繩網上沒法坐啊。等一會吊起的話,三人非擠到一起亂了衣冠不可。正在為難之時,一個關船上的水手靈機一動,從船艙里找了一個放東西的木拍子。這玩意平時放在船艙里就是為了和底板隔開堆放物資的。

  兩個水手抬著木拍子放在了繩網的正中,上面站三個人勉勉強強。

  奉行所的兩個官吏和唐人通譯滿臉通紅,忍受著屈辱站到了木拍子上。魯壽山一看,隨即回身對操作船吊的趙亮比個了手勢,又向著繩網里的三人說道:“請扶穩坐好。”

  轟鳴聲再次響起,繩網向上收起,帶著木拍子上的三個島國官吏緩緩上升。

  唐人屋敷的天后廟三層上,一眾商人看的目瞪口呆。

  “這,這船上都是什么人啊!如此羞辱倭國官吏,之后豈能善罷甘休。”

  “看那船的名號,似乎是我中華人士。你們誰聽說過這條船?”

  一眾船頭商人均是搖頭。如此大的船,如果是在國內建造,早就天下轟動了。況且別說開建了,朝廷的體制也不允許啊。這船比皇上的御舟都要大,誰要敢偷偷造出這么一條船來,抄家那都是輕的。

  “這會不會是朝廷的船?”終于有人壯起膽子問了一句。

  “肯定不會。”沈敬丹聽了,拈著下顎的幾根胡子搖頭說道。“這船身的顏色是下藍上白,與朝廷戰艦的黑白二色規制完全不同。”

  這個時代,清廷最大的海上戰船就是廣東造的“大米艇”,最長的也才九丈五尺(30.4米)。至于往返清國與長崎的各式海貿沙船,最大的也只有七丈長。

  “誰帶著千里眼了?”一個擠在窗前的商人突然問道。

  “我有我有,放在寢室里了,我去拿!”

  沈敬丹聽到這話,突然想起自己屋里也有一個。這天后廟的三樓雖然位置不錯,可樓內面積太小,一下擠進來十幾個人,別說看大船了,眼前晃動的全是后腦勺。

  他于是轉身下樓,準備回去拿上千里眼再過來看。

  一盞茶的功夫,沈敬丹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推開門就道:“阿全,把柜子里的那副千里眼幫爹爹取來。阿全?阿全?”

  他見屋中沒人答應,心中奇怪,連忙又喊了兩聲。脫下鞋走到里屋一看,里間的窗戶開著,一本《金云翹傳》攤在席子上,被風吹的頁面亂翻。

  沈敬丹心下奇怪,不過他此時還惦記著那條大船,連忙走到柜子邊打開一看,自己放西洋千里眼的盒子里竟然空無一物。

  “阿全?阿全?”沈敬丹心中擔心沈璇,于是又連連大喊了幾聲。

  “父親,你快來看啊,那條大船可真有趣。”

  沈敬丹一驚,女兒的聲音竟從頭頂上傳來。他急忙大聲問著,接著又按照沈璇聲音的指引走到屋外,看到廊下有架梯子靠在墻邊,上面正是長屋的頂層閣樓的入口,于是急忙爬了上去。

  “阿全,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快回去。”

  沈璇此時頭也不回,舉著千里眼招手說道:“爹爹,你快來看,倭國的官上那條大船了。”

  沈敬丹此時哭笑不得,這就是沒纏腳的后果了。十五歲的大姑娘還跟個小子一樣上躥下跳的,這以后誰還敢娶。

  他貓著腰躲閃著房梁上的蛛絲塵土,湊到了女兒的身邊,只見屋頂上的瓦片被揭開了幾塊。探頭一望,正好能看到那條大船。

  此時沈璇坐在一個小杌子上,把千里眼的前段架在瓦片上,右手端著尾部湊在眼前。

  “讓我看看。”

  沈璇一聽,連忙將手中的千里眼遞到父親手中,又將自己身下的小杌子移到沈敬丹身下。

  “爹爹你先看著,我再去拿個杌子上來。”說完就跟只小貓似的,幾步哧溜哧溜就到了梯子口那里,轉眼就沒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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