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沈敬丹的消息
  時間回到十一月上旬,沈敬丹乘坐雷神號回到了北海鎮。船還沒靠岸,站在甲板上的沈敬丹就看見了女兒沈璇正站在岸邊沖自己揮手,不由捻須微笑。

  兩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來到沈敬丹身旁,看著眼前的一片熱鬧景象,心中愕然。他們沒想到極北化外之地上,居然真有這樣的一個海港;而且這里的海面冬天居然不結冰。

  “承安,承平,這里就是北海鎮了。”沈敬丹轉過身對二人介紹道。

  “表哥,這里真有治愈肺癆的醫術?”

  “呵呵,你這一路上都問了多少遍了。都是我親眼所見。一會兒下船后,先去我那里稍事歇息。明日一早,我親自帶你去北海鎮的醫院。”

  另一個年輕人道:“我想看看那能辨男女的神器。”

  沈敬丹笑道:“都有,都有。”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叫吳顯厚,27歲,江寧人,是個秀才;另一個是他的堂兄吳顯寧,29歲。他二人出身于江南中醫世家。這一次跟來,緣于沈敬丹一個月前的一次拜訪。

  沈敬丹的正妻是江寧人,也姓吳,跟吳顯厚家是表親。一個多月前,為了打開卷煙在江寧的銷路,沈敬丹專程拜訪了吳顯厚一家。他想著要是有江南三大名醫之一的推薦,卷煙的銷路想必會更好。

  乾隆四十五年的時候,兩江總督薩載的夫人罹患胃癌。薩載遍請各地名醫,最后就請了吳顯厚的父親為其治病,吳父結合多年治療經驗,不斷調整方子,最終居然把薩載夫人的胃癌給治好了,從此名聲大噪。

  你說你一個賣卷煙的,跑到專治癌癥的醫生家里推銷卷煙,簡直就是“老鼠枕著貓睡覺”,純找不自在。吳顯厚他爹一聽就火了,聊了沒幾句就借口有事離開了。

  沈敬丹一看,心說要壞。馬上告辭吧,怎么說都算是老婆的娘家人;留下來等晚飯吧,還不知道吳顯厚他爹會怎么數落他。于是他便沒話找話的跟吳顯厚閑聊,無意中說起了在北海鎮看到的超聲檢測。不過沈敬丹沒敢提北海鎮,只說是在海外某地。

  吳家自己在江寧開著間大醫館,吳顯厚雖然年輕,可也是自幼耳聞目染。他一聽就認為沈敬丹在吹牛,這世上哪有這種神器,往人肚子上擦兩下就能知道生男生女,而且還能親眼看見!

  沈敬丹見他不信,于是又說自己曾在海外見一肺癆者,三劑藥下去,就徹底就好了。這下總算引起了吳顯厚的興趣。要知道在在抗生素被發明以前,古人是沒法應對結核菌的。家境好的患者,也只是依靠多吃點好的和長期休養來盡可能增加性命;而絕大多數人只能想辦法找“人血饅頭”吃。后果嘛,自然跟“華小栓”一樣,只有等死一途。

  要說別的病,吳顯厚可能也就那么一聽。可說到肺病,尤其是肺癆,吳顯厚立刻就驚住了。要知道他爹當年遍訪天下名醫求學數十載,就是因為祖母的肺病(肺癌)。

  吳顯厚連忙向沈敬丹詢問是何藥物能如此神奇。沈敬丹雖然對中醫略有了解,可北海鎮那些手段他哪里能懂。于是回憶著說要先通過一個器物照出肺部的圖像,醫生通過圖像確診之后,方可對癥下藥。至于用的是什么藥嘛,好像叫什么“霉素”。

  吳顯厚自己雖然還沒出師,不能問診,可醫案和方子著實看了不少。他當時就譏諷道:“從沒聽說過發霉的東西能治肺癆。表姐夫你這是道聽途說來的吧。”

  沈敬丹一聽這話面色就有些難看,說承安你要是不信,下個月陪我出洋去見識一下好了。時間也不太久,一兩個月就能回來。

  誰知這話正好讓門外的吳顯厚他爹給聽見了,推門就來就問。一番詳談之下,吳顯厚也動了心,想跟表姐夫去海外見識一下。要是人家肯傳授醫術,那就拜在門下求學幾年。吳顯厚他爹聽了沈敬丹一番講解,也是動了心。只是臨近年尾,自己脫不開身,否則也要跟著去見識一下。

  他又聽說沈敬丹的倭國小妾也在那個海外之地待產,而且早就通過儀器檢查得知是個兒子時,同樣大為驚訝。

  這下不光吳顯厚要跟著去了,連聞訊而來的堂兄吳顯寧也要跟去長長見識,原因就是吳顯寧是個婦科大夫。

  早已經從雷神號上的電臺得知消息的趙新,此刻正和陳青松安排新到人員住宿的事。沈敬丹這次帶著一百多人來,無疑是一個驚喜。趙新沒想到他居然能招攬這么多人,而且還有他最渴望的兩個醫生。

  他原本想讓洪濤和劉思婷出面迎接,誰知洪大夫今天有個手術脫不開身。趙新又不能讓那個馬卡留斯神父出面,于是只能自己出面了。

  最先下船的是吳思宇和陳銀兒。這廝小心翼翼的扶著自己喜歡的女人下了船,也不和趙新等人打招呼,直接就走了。趙新知道他怕陳銀兒看到自己尷尬,也就暫時不去理會。

  接著下船的就是沈敬丹和吳氏兄弟以及貴生。雖然吳氏兄弟發現岸上的男人都沒辮子,卻也不以為意,畢竟是海外嘛。可當趙新說出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話時,卻把吳氏兄弟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個落魄的滿人大爺呢。

  不過貴生看到趙新這個熟悉的面孔時還是挺高興的,上來就叫了一聲“趙東家”。趙新笑著和他打了招呼,心中奇怪,怎么這小子也來了?他看向沈敬丹時,對方示意一會再談。

  沈敬丹和老黃在北海鎮都有一套木刻楞房子,離的也很近。老黃沒來,他那屋子就讓吳氏兄弟住了。

  至于之后下船的那些工匠、廚子、農民和流民女子,則被陳青松的手下帶去先做登記,然后清潔消毒、換衣服、安排住處。這些人暫時先住到隔離區的帳篷里,等分配工作之后才能有住房。

  雖然這次沈敬丹帶來的人不多,不過也讓趙新和陳青松十分高興。從國內移民總算是有個開頭了。

  沈敬丹把吳氏兄弟安頓好后,迫不及待的就和沈璇去看荻之戶。現在對沈敬丹而言,天大地大,都不如小妾肚子里的兒子大。

  晚上的歡迎宴是在大食堂的包間里吃的,掌勺的就是陳青松提過的那位做的一手好菜的青荷姑娘。北海鎮這里雖然沒有揚州那么多的食材種類,可各種野味和豬肉還是挺豐富的。趙新自己又是個吃貨,雖然不太會做菜,各種調料倒是準備了不少。

  下了手術的洪大夫兩口子也來了。幸虧沈敬丹之前說過北海鎮這里有女醫生,否則吳氏兄弟會以為劉思婷是來陪酒的。一番相互敬酒之后,吳顯厚就迫不及待的提起了肺癆如何醫治的話題。

  沒有中西醫見面相談甚歡的場景。洪濤和劉思婷對中醫理論一竅不通,吳氏兄弟對西醫更是聞所未聞。于是雞同鴨講了一會兒后,雙方直接把話題聊死了。不過洪大夫還是非常歡迎吳氏兄弟明天去醫院參觀的。

  吃過飯后,眾人各自散去。趙新等人把客人送回住處,他正要走,沈敬丹卻叫住了他,說有事要談。

  趙新心說不會是跟自己說沈璇的終身大事吧?于是就沒拉上劉勝,結果還真不是。

  “趙大人,朝廷要對你們用兵了!”

  這話一出,趙新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不過這一年來經歷了這么多的事,他已經不是過去的小老板了。

  沈敬丹看趙新沒什么反應,急切的說道:“十月底的時候,朝廷發了邸報,說要對西拉河口的鄂人用兵。我是在上個月拜訪揚州知府的師爺時聽來的,當時就留了心。當晚我就請他去了小秦淮,當作閑聊一問才知道。十月中的時候,皇上御門聽政,兵部尚書慶大人奏請,定下了明年發兵的方略。趙大人,你們要早做準備啊!”

  趙新不動聲色,淡淡的說道:“哦?領兵的是誰?”

  “聽說是阿桂阿大人和福大帥。”沈敬丹說話的時候,也一直在觀察趙新的反應。不過他發現趙新聽了之后,神色十分淡定,心中頗為佩服。

  “呵呵。”趙新淡淡一笑道:“原來是這二位啊。”

  “阿大人和福大帥目前還都在西北處理回亂善后事宜。照我的估計,就算是發兵,也要等到明年開春了。我臨來前幾天,兩江總督衙門和兩淮鹽運使司都發了告帖,讓揚州的富戶捐輸報效。聽說八大鹽商之首的江家,這次就報效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賣咱們院子的馬家也捐了八十萬兩。”

  趙新“咝”的倒吸一口冷氣,問道:“這江家可真夠夠有錢的!他們這算是捐軍費?”

  沈敬丹解釋道:“人家是八大總商之首。聽說乾隆三十八年的時候,江家因朝廷在小金川獲勝,一次就捐了兩百萬兩。這次一是為了軍費,另一個就是皇上登基五十年大慶。”

  趙新想了想問道:“沈老板,你怎么把貴生給帶過來了?”

  沈敬丹聞言微微一笑道:“他一直想跟我出來闖蕩見識一下,可我想天下還能什么地方比北海鎮更能長見識的。趙大人,貴生這孩子機靈,人也聰明,就是讀書太少。我想讓他留在這兒跟著大人您。”

  趙新知道沈敬丹這是要向自己靠攏,便道:“沈老板,北海這里是沒有奴仆的,我不能開這個先例。這樣吧,讓貴生去軍營訓練幾個月,出來后先跟著我做個勤務兵吧。”

  親隨做不成了,沈敬丹有些失望。趙新話題一轉,繼續問道:“這次你帶來的一百多人都是從哪兒找的?”

  沈敬丹搖頭苦笑道:“大部分都是從河南逃難過來的。這些人到了高郵縣就被攔住了,官府不讓他們南下。我聽說之后,想著大人你之前跟我說的讓找人的事,就特意去看了看。挑挑揀揀的,找出這一百多號人。起先跟他們說是去崇明種地開織廠的,后來到了花鳥島時,幾個人還想鬧,被船上的水手給教訓了兩頓也就老實了。這些人的紅白契都在我這里,明日我就送過來。”

  趙新道:“這個不急。”

  之后兩人又聊了幾句,趙新借口讓沈敬丹休息,便告辭離去。路過陳青松的屋子時,發現這位也沒休息,于是便叫上他一起去了劉勝的住處。王遠方他們都住在河東岸的軍營里,這會兒渡船都停了,只能明天再說。

  劉勝還沒睡,他正在寫檢修計劃。雷神號這次回港后,要等到明年開春才會再啟程,所以這幾天他要和鄧飛帶著學徒們上船做一次大檢查,以便安全渡過這個冬天。

  見到趙新和陳青松一起來找他,劉勝有些奇怪。三人坐下后,趙新便將沈敬丹所說的告訴了兩人。三人想了半天,首先便聚焦在一個問題上,如果沈敬丹說的是真的,那么清軍到底會來多少人?

  對于這個問題,趙新首先說道:“據我所知,以大小金川之戰為例,前前后后打了六年。從張廣泗、訥親,到最后的傅恒和岳鐘琪。最終動用兵力高達十余萬。從歷次戰役的規模看,清廷幾乎每一次動員的兵力都在四、五萬人以上,完全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劉勝和陳青松對視一眼,心說以現在北海鎮的實力來說,別說十萬人了,真要是兩三萬分幾路圍上來,以北海鎮現有的兵力那就真的是捉襟見肘了。所謂人一上萬,鋪天蓋地。

  陳青松一咬牙道:“那就擴軍,這個冬天必須完成擴軍!”

  趙新目視陳青松道:“擴軍是肯定的,關鍵是咱們能擴到多少?我們現在只有兩千人,還有兩個連駐扎在蝦夷地。”

  陳青松道:“我們現在總人口也就兩萬九千零二十三個,這還是算上了今天沈敬丹帶來的一百二十四個人。”

  劉勝道:“擴到五千人!否則這么大地域咱們根本應付不過來。”

  趙新道:“沒辦法了,明天開完會。咱們還得去趟仙臺,再多拉點兒人過來。這回用糧食跟他們換。”

  劉勝對趙新問道:“你說,滿清會不會一直跟咱們打下去?”

  趙新點上根煙,長長吸了一口才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縱觀乾隆所謂的‘十大武功’,除了清緬戰爭是因為打到最后雙方都打不動,不想打了。其余的都是不死不休,直到對方投降為止。”

  陳青松嘆口氣道:“咱們現在剛有點兒局面,這要是大軍撲上來,咱們這點家當禁不住啊。”

  趙新道:“還是老辦法,外緊內松。不能等著敵人攻過來,我們得跳到外線作戰。”

  劉勝想了想才道:“明天得開個全體會了。”

  趙新道:“全體會議不急。時間還來得及,軍事部門先開,軍事上的事想好了,其他都好說。這樣,明天派人把那個黎大剛從島上帶回來。”

  劉勝道:“那個大內高手?你找他干嘛?”

  趙新道:“咱們總得知道清軍怎么作戰吧?”說完,他就起草了一個調動命令,自己簽字后,再讓劉勝也簽字。

  北海鎮目前的軍政體系是,安保部六人負責日常訓練管理和作戰;但是軍隊的調動哪怕是一個班都必須要有趙新和劉勝的連署簽名。

  至于軍需后勤上的管理,目前都是從趙新這里領。他要求所有彈藥的消耗和領取都要制作表格,精確到每一個士兵使用和領取多少,然后才能下發,而且每次只發五天的用量。

  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控制彈藥和部隊調動。也是趙新為了避免萬一個別人有了野心,發生不忍言之事。

  第二天一早,王遠方剛醒,就聽見劉勝在手臺里叫他。聽說是安保部全體緊急會,王遠方就好奇的問什么事。劉勝說你們幾個趕緊著吧,另外又讓他派一個班去蒐楞吉島上把那個“大內高手”帶回來,送到片山那里看押。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王遠方只好通知早上的晨練由各連長帶隊進行。他又叫來久藏,讓派出一個班準備執行任務,命令一會兒就會有人送過來。忙完這些,他才叫上丁國鋒、趙亮和吳思宇過河去開會。

  吳思宇這一晚是住在軍營的,他把自己在鎮子里的住所讓給了陳銀兒。原本還想著今天帶女朋友去見見唐小她們,以便互相有個照應。結果命令一來,只好先跟人家說聲對不起了。

  趙新那邊也沒法帶著吳氏兄弟去醫院參觀了,他只好讓沈敬丹帶兩人去見洪濤他們,有什么事晚點再說。

  結果這場會開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才結束。算上趙新自己,八個大煙槍把趙新的辦公室里弄的煙霧繚繞,嗆的他自己都呆不住。開會兒窗戶散煙,然后又關上,反反復復。

  會議最后決定:第一,北海鎮一線部隊擴軍到五千人規模,再訓練五千民兵;第二,趁著年底,從仙臺藩再運一萬五千流民過來,以彌補人口數量不足;第三,成立聯勤指揮部,由趙新和陳青松負責,專門解決部隊擴軍及訓練中的衣食住行、營房建設和武器裝備問題;第四,訓練蝦夷地的阿伊努人,初步計劃是訓練一個連。然后由這個連來接替平原鎮的防務;第五,為了徹底解決蝦夷地的問題,以免在對付滿清時再出幺蛾子,春節過后出動一個營,徹底驅逐松前藩,占領松前城;第六,命令瑟爾丹帶領的三個偵查小隊,帶足給養裝備,馬上對琿春和雙城子兩地展開偵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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