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教徒和匪徒(三)
  自古偷襲之道,源遠流長。從光屁股奔跑的原始人到現代的搶劫犯,打悶棍的準則無非三個,快、狠、靜!

  當某個原始人前輩費盡心力也沒有捕獲到獵物,附近卻有個孫子捕獲到了;或者某人某天決定就是不想辛苦捕獵但必須要頓頓有肉的時候,打那孫子一悶棍的想法自然就應運而生。

  照這個思路理下來的話,或許最早的殺手就是個極度不喜歡捕獵,最后把打悶棍玩的得心應手的家伙。

  在后人穿鑿附會之中,原始人看到中意的雌性就一悶棍打倒帶進洞穴成其好事,就是洞房的來源。這個傳說基本是按某少數民族的習俗往前推幾十萬年,漏洞太多,實在不足以說服別人。

  在原始社會的時候,悶棍一開始估計都是用大型動物的骨頭或是石頭。不過,木頭才是最適合作為打悶棍的一種武器,輕又不會太輕,重又不會太重,材料好找,粗細任便,打完之后隨手丟了也不心疼。總之一句話,悶棍天生不是木頭,而木頭天生就是悶棍。

  到了宋代,悶棍開始進入史書,成為一種官差趁手的制式武器。

  打悶棍的要領,就是悄悄接近或者等人走過,從暗處出其不意的打在后脖子上兩指的位置,也就是腦干那一塊兒。打高了就會打到致命的天靈蓋,萬一打不暈,人家就會流著血拼命;打低了就會打到結實的后脖頸子或者僧帽肌,萬一把人家頸椎病一下給治好了,對方戰斗力暴漲一萬點,來個空手入白刃,搞不好自己就會掛掉。

  徐大用就是個很有天賦的打悶棍高手。這廝方才聽了趙新的餿主意,馬上心領神會,然后就找了根硬中帶軟,棒槌型的榆木,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又在外面包了幾層棉布......于是包括二柜在內的十幾個水匪,都被徐大用一記悶棍撂倒,然后手下人迅速跟上,捆吧捆吧,扔進柴房完事。

  駱馬湖的水匪們萬萬沒想到啊!射陽湖的這個莊子上根本沒有真財主,而是一群朝廷的反賊!坑蒙拐騙和上門勒索的遇上殺人放火不眨眼的,失敗那都是必然。

  隨著柴房里被扔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那幾個沒吃多少加料面的人已經察覺出不對勁了。此時就剩了孫貴遠、大徒弟詹正林、俏麗婦人和女童。

  作為收元教的大師兄,詹正林首先覺得不對頭。他原本想去外面看一下,結果剛到花廳門口就驚訝的發現,外面站著七八個陌生的面孔。這些人身材魁梧,見到詹正林出來時,臉上都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招呼道:“您老是要去茅房?”

  “不去不去。”詹正林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眼前的陣勢把他搞得心里發毛,他連忙進屋低聲告訴了孫貴遠。

  “師父,外面不對勁啊!要不咱撤吧?”

  “慌什么!”孫貴遠名為“真人”,實際就是個鄉間的騙子。此時他心里也有些發虛,覺得自己不該冒然登門。

  不過想走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收了幾個徒弟一起到處騙錢,再想找人可就難了。畢竟這年月找同伙一般都是本鄉本土,知根知底的人。

  正在暗自糾結的時候,幾人只聽門外腳步聲響,轉頭一看,趙新帶著七八個人,滿臉笑呵呵的走進了花廳。

  “喲,孫真人還在啊!這面條不好吃?”

  孫貴遠等人一聽這話,心里已經明白對方在面條里做了手腳。

  詹正林強壯起膽子,起身喝問道:“你等這是何意?!我師父身懷天眼神通,見到貴宅有邪氣作祟,好心上門幫著祛災避禍的!”

  “是啊,我好酒好肉白面條的招待,你覺得我有何意呢?”

  “正林,不必多言。正所謂,金丹九轉臨凡世,無緣眾生怎得聞。”孫貴遠抬手示意,轉頭對趙新道:“趙先生,多謝招待。風水我就不看了,貴宅人丁興旺,發達想必是不遠的。請把我那幾個徒弟叫來,我等自會離去。”

  “呵呵。想走?別走了!既然孫真人法力高深,還有天眼,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孫貴遠沉吟片刻才道:“去哪?”

  “海外。就用你這天眼幫我找煤礦吧。”趙新笑呵呵的說完,扭頭對身后的徐大用等人道:“把這倆孫子捆起來!”

  “你敢!”詹正林大驚,心下一橫,右手朝左手袖子里一摸,一把雪亮的牛耳尖刀就亮了出來。他持刀對靠近的兩人大叫道:“讓開!讓開!”

  孫貴遠和那婦人拽著孩子,急忙躲在詹正林身后,對趙新等人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諸位好漢,還請放條生路!”

  趙新抱著雙臂譏笑道:“你既然敢搞邪教騙人,就得準備有今天的下場。老實交代,這院子里都有誰加入你們收元教了?”

  “閣下到底何人?”

  趙新身后的徐大用笑呵呵的道:“這位就是我們的東家。”

  孫貴遠詫異道:“這里的主人不是姓徐嗎?”

  “嘿嘿,那都是騙你們這些龜孫的!”

  孫貴遠想了想道:“趙東家,貧道走南闖北,今天真是走了眼了!照你說的,說了就放我們走?”

  “那得看我心情。”

  “你耍我!”

  此時趙新坐在桌旁,徐大用幾人被詹正林持刀逼的不住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門外。“啾~!”的一聲輕響,詹正林大叫一聲,手中的尖刀掉在地上。他捂著大腿滿地打滾,口中哀嚎道:“疼死我了!”

  一旁的徐大用見此情景,從一旁的茶幾上拿起一塊抹布,一把就塞進了詹正林的嘴里,又將他死死按住。

  丁國峰提著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從王長生身后閃出,沖趙新不滿的說道:“你這磨蹭什么呢?”

  趙新撇撇嘴道:“閑的著沒事,找點樂子嘛。”

  “特么裝人那屋子都快臭死了!”

  “沒事,一會就讓這位‘孫真人’給打掃干凈,要有一點兒臭味兒,讓他舔干凈。”

  “趕緊著吧,洪大夫剛才差點給熏暈了!”

  “饒命!爺爺饒命!”此時孫貴遠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口中不住求饒。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進了強盜窩了!對方手里拿的是兵器什么他不知道,不過大徒弟腿上流出的血水可是看的真真的。抱著女童的婦人也被嚇得夠嗆,蜷縮在地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趙新淡淡道:“都帶后面去,讓他們說出莊子里的收元教徒都有誰,不說就一根根敲斷手指,還不說就斷其五肢。”

  “五肢?”徐大用好奇的問道,心說手腳加一塊不是才四肢么。只見趙新回身瞟了一眼自己的d襠下,徐大用頓時就領悟了!他只覺一陣寒風從兩腿間嗖嗖而過,恨不得馬上回屋多穿兩條棉褲。

  陳繼山指著那婦人和孩子道:“那她倆怎么辦?”

  趙新道:“都帶走!查清楚再說!”

  烏煙瘴氣的鬧劇總算都結束了,留下的是一屋子的杯盤狼藉,還有后院的頂風臭十里!

  駱馬湖十二個水匪和幾個收元教徒,拉褲子都快拉虛脫了;最早挨打的瘦禿子被熏的直翻白眼。一眾水匪酒醒之后無不想放聲大罵,可惜,嘴上都被貼著膠布。

  孫貴遠根本熬不住刑訊,斷了兩根手指后,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招供了。到了晚飯時,趙新不僅從徐大用那里知道了莊子里收元教徒是誰,也知道了那對母女的情況。

  “大人,那女人姓李,河南人。夫家姓王,前年死了,自己拖著個孩子到處搭班子賣藝。去年遇到了孫貴遠,被這家伙看上了。孫貴遠一通嚇唬外加蒙騙,那女人拖著個孩子十分辛苦,就入了教,又拜了干爹。”

  “哦。孩子呢?”

  “那女孩子叫王聰兒,七歲。跟著王李氏學藝,也都是些跑江湖的把式。”

  “王聰兒......”趙新聽這名字覺得耳熟,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算了,先把這母女倆帶回一起帶回濟州島吧。”

  兩天后的夜里,當又一批流民經過檢查,開始登船后,一臉驚恐王李氏拉著女兒進了船艙,找了個角落坐下。

  昏暗的燈光下,七歲的王聰兒低聲問道:“娘,我們這是去哪?”

  王李氏一臉凄苦道:“聰娘乖,娘也不知道要去哪。”

  旁邊一個戴著孝的女人道:“妹子別怕,頭前俺聽老爺們說了。這是帶俺們去海外大島上種地。”

  “啊?種地?”王李氏一個女人家,雖說沒有裹腳,可種地這種事她根本不會。

  戴孝的女人道:“怕啥,只要能吃飽飯,俺有的是力氣。以前在村子里,俺家的地都是俺跟著男人一起收拾。”

  王李氏對那女人問道:“大姐,家中這是誰沒了?”

  戴孝的女人嘆口氣道:“還能是誰,俺男人唄。秋日里一口氣沒上來,扔下俺們母女倆走了。其實都是餓的,他自己不舍得吃,把那點兒糧食都留給了俺娘倆。”女人說著說著,眼眶就有些發紅。

  “那......”王李氏頓了一下,猶豫著問道:“那你咋到這船上來了?”

  “唉!怪俺不爭氣,也沒生個兒子。俺男人一死,村里吃絕戶的都來了。俺們孤兒寡母的能咋樣?還不是被拉到人市上賣了。這幫天殺的!幸虧遇上徐爺把俺和閨女一起買了,要不然......”

  古代中國農村有一樁惡習,就是吃絕戶。一戶人家的頂梁柱死了,沒有留下任何子女,或者子嗣年齡較小,留下了一些財產。這時村子里其他人家就聯合起來,來到這戶人家強行占有這家的財產,小到針線鍋碗瓢盆大到房產田地,整個就是讓這個家中的所有值錢東西全部占為己有。如果男方家里親戚不撐腰的話,寡婦和女性子嗣還會被賣掉,換來的錢全村人一齊瓜分。

  明末清初的《醒世姻緣傳》中就描寫了一位誥命夫人都能被吃絕戶,幸虧丈夫的小妾懷了孕,這才逃過一劫。

  戴孝的女人擦了把眼淚,對王李氏說道:“妹子,到了地方,咱倆家搭幫。相互照應著,總能挺過去。”

  “哎。”

  兩個寡婦同病相憐,說著說著就熟絡起來,一起憧憬著未來。而王聰兒已經和對方家的小女孩拉著手說起了悄悄話。此時船身輕輕晃動了一下,王李氏跑江湖經歷多,她知道船已經開了。

  “唔!唔!......”另一條沙船上,駱馬湖的一幫水匪和孫貴遠等人仍舊是五花大綁封著嘴,蜷縮在船艙內嗚咽不已。一個負責押送的行動隊員罵道:“都特么老實點!再叫老子要揍人了!”

  另一個行動隊員指著孫貴遠罵道:“你個王八蛋,騙人還不夠,把莊子上好幾個人都給拉下水禍害了,以后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完,就照著孫貴遠的大腿猛踹了幾腳。在他們身后,一眾流民驚恐萬分的看著這些人,話都不敢問。

  孫貴遠此時心里已經后悔死了,原本之想著騙幾個錢花,可卻一猛子進了賊窩。被打斷兩根手指后,別說莊子里的信徒了,他連八歲偷看女人洗澡的事都招了。之后又忍著劇痛,捏著鼻子幫一群拉褲子的家伙清洗,溜溜干了兩天才把柴房收拾干凈。結果忙完又是五花大綁堵上嘴,絲毫動彈不得,被扔進了船艙。此去前路如何,孫貴遠心中絲毫不知,他只希望能像審問他的人所說,以后別再餓肚子就知足了。

  趙新站在田莊內的私家碼頭上,沖著夜色中不斷遠去的五條沙船揮了揮手,口中道:“船還是太少了!至少再買五條。”

  身后的提著燈籠的魯壽山問道:“那這水手還從羅教那邊找人?”

  趙新道:“你們也去海州那邊找找,我們自己招募一些,別都用羅教的人。”

  這話說完,他轉身往回走,對魯壽山繼續道:“咱們現在島國人太多,這樣不行的。必須要擴大漢人的數量。”

  黑夜中,魯壽山心中咯噔一下,他望著趙新的背影,完全猜不透自己的這位主人在想什么。自從他跟隨趙新后,覺得勝海舟、利吉那些人都還不錯,不論是干活、訓練還是打仗時都很拼命。除了覺得這些人特別在意等級身份外,遇見比自己等級高的特別重視禮節外,平時相處也沒覺得有不對的地方。

  他想了想問道:“老爺在擔心什么?”

  趙新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話鋒一轉又道:“富爾丹城以北沃野遼闊,雖然一年只能種一季,可是土地肥沃,養活上千萬人也沒有問題。”

  魯壽山驚訝道:“真的?”

  “河南、山東的流民還要加大收容力度,人越多,明年我們開荒的人力就越充足。另外蝦夷地那邊也要送人過去,那里也能養活上百萬人。咱們的盤子越鋪越大,缺人啊。我說的這些你明白嗎?”

  魯壽山壓住心頭的激動,點點頭道:“明白。老爺的意思是,有了人,咱們才有和朝廷抗衡的本錢。”

  燈籠光影在地上輕輕晃動,野朝洋的河水拍打著河岸。北風吹來,趙新縮了縮脖子,緩緩道:“這世界,不止一個大清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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