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三十章 和珅的信
  正月底,趙新帶著第一批人回來了。這些人里包括教育口的幾個老師,還有張波。

  沒回來的人里,洪濤和劉思婷要領結婚,兩人決定領完證再回來。不過因為洪濤家里信奉“正月里不結婚”的說法,于是兩人便將領證和辦酒席的時間推遲到了農歷二月。

  其實除了正月不婚的說法外,還有“臘月不訂”。不過當時沈敬丹當時一心攀附,又看趙新對這個事沒什么講究,便故意忽略了這個說法。

  洪濤小兩口除了準備婚事,其余的時間都在忙著訂購藥品和醫療設備。

  劉錚還在等化肥設備廠商的報價清單;而趙亮則要去一家煉鋼廠考察,那里有一套100立方的小高爐要便宜出售。

  小高爐可不是“土高爐”。土高爐是用石砌或者磚砌,小高爐的爐殼是用鋼板做的,里面再砌耐火磚;而且小高爐是要用焦炭的。

  鄧飛和丁國峰這兩個老搭檔已經去了西非監督貨輪改造。到了工地現場之后,兩人對非洲人的工作效率實在“佩服”的五體投地!不盯著趕著,能給你一直磨洋工。這讓得知情況的趙新氣的七竅生煙,卻又毫無辦法。

  等回到富爾丹城見到劉勝后,趙新才得知寧古塔那邊已經派來了信使,贖金也很快就會運到蒙古河兵站。于是趙新決定再次見一下福康安。

  福康安自從得知朝廷已經在籌集贖金把他們贖回去后,整個人迅速的削瘦下去。根據最近的身體檢查結果,這位福大帥現在只有九十斤的體重。

  當趙新看到福康安時,驚訝的愣住了。這還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驕傲不可一世的滿清名將嗎?

  福康安整個人畏縮在椅子上,瘦弱的身軀似乎能被一陣風吹走。那副極度削瘦的臉上,三捋長須垂在胸前。原本光凈的額頭上,寸許長的短發變得灰白斑駁。

  “福中堂,看來最近胃口不佳啊。您得愛惜身體,要是回去的半道上病倒了,那和大人那邊可就為難了。”

  福康安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如刀的盯著趙新。他知道面前這個家伙嘴上不饒人,自己只要稍有非議,那車轱轆話噴出來能把自己憋死。

  趙新似是看出了福康安心中所想,微笑道:“再有幾天,你和都爾嘉就可以回去了。”

  福康安聽了,眼睛中一絲亮光閃現,隨即又很快的熄滅。

  趙新道:“福大帥,你這么折磨自己是沒用的。別說你了,就算是乾隆御駕親征也一樣是敗。這叫武器代差。”

  “武器代差?”福康安詫異的重復著四個字。

  趙新不想再做解釋,讓滿清的官僚們自己慢慢猜去吧!他最后說道:“福中堂,此去一別,估計有些日子見不到了。您還是好好拾掇一下自己,過兩天蒙古河那邊消息一到,就可以動身了。”

  趙新轉身正要離開,福康安突然問道:“除了我和都爾嘉,其他人呢?”

  “那要看送來多少贖金,數目如果不差的話,我一個不留。”趙新頭也不回的答道。

  此時清軍的俘虜大營里,一眾滿漢蒙八旗俘虜和邊民都知道了朝廷已經派人來贖他們的消息。終于能回家了!眾俘虜喜笑顏開,心說總算熬過來了。

  “皇上啊!您對奴才們的大恩,奴才無以為報啊!”地窨子內,恩海和官保等人面南而跪,沖著北京城的方向三跪九叩。行禮過后,恩海心說老子終于不用再啃窩窩頭咸菜了,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燉上一鍋肉吃。

  有人興奮,有人就會失落。鑲白旗甲兵佛標此時就在想,這一走,以后可就沒免費的戲和評書聽了。

  滿清這邊,押運贖金的隊伍歷經萬難,終于在二月十五日抵達了蒙古河南岸,與北海鎮的兵站隔河相望。

  那奇泰經過和北海鎮一番溝通聯系,雙方約定在二月十八日交還第一批清軍戰俘一千人。由于怕趙新耍詐,那奇泰要求己方派人過河點驗人數,然后再交付贖金。

  趙新則要求滿清一方可以分批把贖金運過河,點驗完一批交一筆錢。俘虜過河之后,北海鎮就概不負責了。不過趙新擔心滿清見了那些邊民俘虜后賴賬,于是決定最后交還福康安和都爾嘉兩人。

  二月十六日上午,清軍俘虜們草草收拾了一番,帶著北海鎮送給他們的“紀念品”,踏上了南歸的行程。

  所謂的“紀念品”在趙新等人看來再便宜不過,一人一套洗漱用具,外加一塊翻蓋的那種玻璃鏡子。洗漱用具里包括毛巾、香皂、簡易剃須刀、牙刷牙膏......

  好吧,趙新就是買的后世的快捷酒店的那種洗漱用品套裝。按他的想法,每個普通清軍俘虜價值一兩黃金,將近四十克呢!

  做人不能太黑心!

  當一眾清軍俘虜拿到玻璃鏡子和洗漱套裝后,都為北海鎮的大手筆而咂舌不已。這幫孫子也太有錢了吧,連纖毫畢現的玻璃鏡子都跟腌蘿卜一樣大派送!

  許多戰俘都把領到的的“紀念品”視若珍寶的貼身收好,準備回到南方家中給家人用或是賣掉,怎么也能值個幾吊錢。

  臨出屋時,官保鄙夷的將北海鎮送的東西扔到了大通鋪上。一旁的恩海看見問道:“怎么?你不要?”

  官保道:“奇技淫巧之物而已,我若拿了,怕臟了自己的手。”說完便昂首挺胸走出了屋子。

  恩海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自己,一把抄起被官保扔在床上的包裹,飛快的塞進了自己懷里;而后便大步流星般的出屋集合。

  首先各區俘虜排隊集合,按照所在地窨子的編號點名確認后,便集合到一起排隊出營。當他們走到俘虜營外面,再和另外一個區的一千名俘虜匯合,由一個營的北海鎮士兵統一押送。

  通往綏芬河南岸的大地上,民政部已經組織民工在積雪中拓出了一條寬度為三米的道路。俘虜們沿著這條道路往南前行,負責押送的士兵不時的用喇叭呵斥他們注意行走的速度,不要過快或是過慢。

  此時的蒙古河兵站內,那奇泰帶著幾名隨行的護衛來到一座營房內,正在逐一審閱北海鎮擬定的“和平條款”:

  第一條,本約簽署之日起,大清帝國與北海鎮雙方按兵息戰五年。

  第二條,本約簽署之日起,大清帝國承認大阿伊努王國的合法地位,并同意建立友好的貿易關系。并認可北海鎮作為大阿伊努王國的全權代表。

  第三條,本約簽署之日起,北海鎮應將按約定將所有俘虜盡數交還,并不得加以虐待。前次交戰所涉及之瑟爾丹、雅爾哈、恒吉、額魯并家人,大清帝國概予寬免;且飭各地官府,不得擅為逮系。

  第四條,本約簽署之日起至五年期滿,大清帝國允許大阿伊努王國使用舟山外海之嵊泗列島之花鳥島,作為臨時停靠地,并建設貿易貨棧及倉庫,并最多派遣兩百人駐守。每年租金白銀二百兩。

  第五條,本約簽署之日起,大清帝國允許大阿伊努王國派遣貿易代表登陸廣州,由十三行代為辦理貿易事宜,并飭有司。大阿伊努王國每年入港船只限額十艘(次),大阿伊努王國同意遵守大清帝國粵海關相關的貿易貨物規定和稅則,并照章繳納。

  第六條,本約由大清帝國特命全權大臣和珅及大阿伊努王國全權代表趙新簽署之后,于乾隆五十一年二月在蒙古河岸互換。為此,雙方須署名蓋印,以昭信守。

  那奇泰瞪大雙眼看完了紙上的六條,對趙新道:“趙先生,這份約定我能帶回去一份嗎?”

  趙新微笑著指著桌子上的馬蹄表,點頭道:“請便,不過最遲明天下午五點之前,你們必須蓋章簽字。”

  “這......能否寬限些時日?”

  “那大人,這么大的事,和珅居然就派你出頭負責,我看也只有你簽了。”

  那奇泰傻眼道:“趙先生,我有一百個腦袋也擔不起這么大的干系!”

  趙新道:“無所謂了,簽不簽隨你們。如果你不簽,那我們之前談的全部作廢,開春我會坐船去大沽口,找一個能簽的人再談。送客!”

  那奇泰無可奈何的離開兵站,坐著爬犁過了早已封凍的蒙古河,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里。剛一進帳,他身后的一名親兵居然大搖大擺的坐在了大帳內的虎皮太師椅上。此人摘下帽子,接過那奇泰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才感覺自己身上沒那么冷了。

  “這個趙新!真是個目無王憲的化外頑徒!他居然敢威脅朝廷!”

  “中堂,您犯不上為了這么個混蛋動氣。卑職跟他打了這么多次交道,也算是看明白這個人了。和這種人講王化、談信義都沒用,他仗著槍炮犀利,一心只往錢眼里鉆。”

  這名親兵居然是和珅假冒的!

  和珅這次真豁出去了,他為了能立下一個震動朝野的蓋世大功,居然喬裝入敵營,為的就是見一見能把福康安和阿桂打的落花流水的,是何許人!

  和珅搖頭道:“不對。你別看他跟你總是胡攪蠻纏,一副街頭混混的模樣,就以為他是個只認錢的賊匪。此人絕不是個易與之輩,在在處處都透著叵測奸詐。若是跟他簽了這個東西,有了這個先例,天下臣民百姓就會以為朝廷對賊匪也有例外,打不過就要簽這么一份狗屁合約。以后若是他人也效仿揭竿而起,朝廷又如何處置呢?”

  那奇泰問道:“中堂的意思是不簽?那他要是......”

  和珅道:“黃金我們帶來了,人我們也一定要帶回去。可這份東西決不能簽!簽了,你我二人將死無葬身之地!我大清最重華夷之防,趙新這種陰微小人,斷不能讓他上頭上臉!”

  后世常說和珅不學無術,一副小人行徑。可實際上,和珅的學問著實不錯,否則也不會得到乾隆的賞識,繼而平步青云。除了曾經考過舉人外(沒考上),和珅在詩詞上也有一定的造詣。

  那奇泰道:“請中堂大人示下,咱們應該怎么做?”

  和珅道:“我寫封信,你明早派人送過去。”

  第二天清晨,正在刷牙的趙新就收到了那奇泰派人送來的信。他不慌不忙的刷完牙,用毛巾擦了擦嘴,這才接過貴生遞來的信封。

  這封信很奇怪,書套上兩面光光,連一個字都沒有。話說清代在信封的使用上,也十分有講究。這個時代管信封叫“書套”,中間要粘一長條紅紙,紅紙必須從信封的頂頭往下粘,不能留一點白邊。紅簽上面的字也要頂頭寫,不能空頭;而最下邊一字要落在最底,不能吊腳。信封背面還要蓋上寄信人的圖章才行。

  “趙新閣下奉......”這封信的抬頭沒有寫人名,一筆行書清瘦有力,點畫連帶干脆利落,毫無拖泥帶水之感。

  趙新沒有往下看,他翻開最后一頁,一看落款只有五個字,“嘉樂堂主人”。趙新一愣,隨即下巴差點砸在地上!

  “嘉樂堂主人”是和珅的號,他居然就在河對岸!

  行!挺有膽量的。趙新呵呵一笑,隨即又從頭看起。

  和珅在信中說的很直接。大意就是我和珅自來到寧古塔辦差以來,連一個人都沒有派出去給你搗亂,足以見我對談判的誠意。既然如此,何必要多此一舉落在紙上呢?

  況且在我據理力爭之下,朝廷也同意了你的要求,運來了大批的黃金。像我這樣做事言而有信的人,你趙先生何苦要來害我呢?

  這些將士自從失陷以來,其家人不知其生死下落,終日計日以俟,以淚洗面,連我本人見了都要心酸。你老兄沒有濫殺,而是想到將他們放回,足見是個心懷憐憫之心的仁義之人。我替那些孤兒寡母感謝你。

  至于你所提的登岸廣州貿易和在舟山外海租用花鳥島兩件事,我可以代為答應并私下安排;不過你也應該體諒我的不易。若是搞的天下皆知,風言風語,別說你的目的達不到,連我也要受到牽連,到時候就更沒人幫你們說話了。

  信看完后,趙新想了好久。和珅說的很有道理,真要是撕破臉簽約或是趙新坐船去大沽口,那乾隆說什么也不會答應,一定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趙新現在還不想對滿清用兵。一是基層管理者不夠,即便能打進山海關,可根本沒人去管理那些城鎮鄉村;二是苦葉島的石油、北海鎮的鋼鐵、蝦夷地的煤礦這些都需要人手來生產運營。要是繼續打,那大家就甭干別的了,征兵、花錢買彈藥,如此就會陷入惡性循環;第三就是島國問題,這個不解決,蝦夷地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趙新也無暇西顧。

  總而言之,趙新目前還想踏踏實實種田開荒,等過幾年攢夠了實力,才能實現他心中的計劃。

  既然和大人如此上道,那就給他個面子吧!何況搭上了和珅的關系,東南的貿易局面估計能更快的打開。

  于是,趙新讓信使帶回的信件上只寫了十四個字,“望君守諾!如有反悔,我當提兵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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