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北海鎮的警告
  兩天后,當鄭連昌在潭仔島看到趙新等人時,一臉急切的問道:“趙船主,我家鄭一沒事吧?”

  他是來給趙新送人的;五十個造船匠,一百個水手,以及他們的家眷。

  一天前,負責查探雷神號情況的疍家漁船向鯉魚門的鄭家報告了雷神號大敗清軍水營的消息。鄭連昌聽說后,再也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帶著趙新要的人來到了潭仔島。

  看到鄭連昌送來的人里有蝦球仔時,趙新十分高興;而鄭連昌看到完好無損的鄭一、鄭七等人時,也終于放下心來。

  經過這兩天跟鄭一的交談,趙新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郭婆帶。于是他在跟鄭連昌寒暄之后,提出了再要一個人。

  當鄭連昌蒙著臉,看到同安船里被綁的跟大閘蟹一樣的施副將和黎大剛等人時,他再也沒有跟趙新掰手腕的心思,連忙命手下回去將郭婆帶一家帶過來。

  造船匠中都是小部分都是造過福船和趕繒船的,其他人只跟著修過船。而水手們看著貌似精壯,可一個個臉龐發黑,身體矮小,敞開的衣襟里清晰露出清晰可辨的肋骨叉;一看就是體力過度透支,營養不良。

  至于那些家眷則更是不堪入目,老人、女人和孩子們一個個全都光著腳,面帶饑色,身上的衣服破的就跟墩布一樣。他們攜著一個破包袱,里面裝的是他們能帶上的全部家當。

  趙新讓阿妙帶著一眾船員和士兵,先給這些人洗澡、消毒、換衣服;至于那些家當,暫時都扔在甲板上,噴灑消毒劑。戴著口罩的士兵們在這些破爛里挑挑揀揀,看著有用的留下,破布頭之類的全部扔海里。

  看著如此場面,趙新沉著臉,對穿著一身綢緞衣衫的鄭連昌道:“鄭幫主,難道你連讓手下人吃飽穿暖都做不到嗎?”

  “趙船主,紅幫上下三千多人,我,我根本照顧不過來啊......”鄭連昌的理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每天大魚大肉吃著,廣州花艇上的女人摟著,哪還顧得上手底下人的死活。

  此時站在一旁的鄭一沉吟片刻,看了鄭七一眼,鄭七會意。兩人走到鄭連昌跟前,噗通就跪在了甲板上,沖著鄭連昌磕了三個響頭。

  “阿一,你要干什么?!”鄭連昌心里一哆嗦,似乎明白了兒子要干什么。

  “阿爸,恕兒子不孝,兒子決定跟趙大人北上,學幾年本事。”鄭一的頭仍然抵在甲板上,口中繼續道:“這些天,趙大人、劉大人還有丁大人給我講了好多道理。我要和阿七一起,給我們疍家人,找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鄭連昌痛心疾首,瞪著眼怒道:“阿一,你是嫡長子啊!你要走了,我這位子以后傳給誰?!”

  “阿爸,這些天我終于想明白了,稱霸珠江口算不得真豪杰;上岸綁票洗劫,更不是什么俠義!我要跟著趙船主他們一起反清!替阿公,還有國姓爺完成他們的心愿!”鄭一抬起了頭,一臉的堅毅。

  “唉!”鄭連昌此時悔死了,早知道頭些日子說什么也不讓鄭一出門。可眼下看來,一切都晚了。他在甲板上來回轉了好幾圈,重重一跺腳道:“好!你去。我就當沒你這個嫡子!可你給我記著,混不出個人樣,你不許回來!”

  他接著又對鄭七道:“小七,你給我看好了你文顯哥。你們倆自幼就長在一起,你......”

  “伯爺,你放心吧。拼著這條命,我也要護住一哥!”鄭七說完便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鄭連昌這時轉身走到趙新身前,突然單膝跪了下來。趙新連忙上前扶住,只聽鄭連昌道:“趙船主,文顯鐵了心要跟你走,我是勸不住了。他倆年輕不懂事,以前闖了禍都是我兜著。這以后萬一他二人有什么得罪之處,我只求你高抬貴手!我鄭家不能絕了后啊!”

  趙新溫言道:“鄭幫主,你這話就見外了。既然鄭一和鄭七跟我走學本事,那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以后大家有事互相幫襯,我這里還有事要求你呢。”

  說完,他便拉著鄭連昌到空曠無人處耳語了幾句,鄭連昌聽了先是猶豫了一下,之后才點頭答應。

  駕駛艙里,丁國峰看著甲板上的這番跪來跪去的場面,轉頭對劉勝道:“大劉,你有沒有覺得,趙新跟前些日子有點不一樣啊?”

  劉勝摸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點點頭道:“唔,有點兒。不過我也說不好,可能是前一陣病了吧。”

  丁國峰道:“我總覺得怪怪的,似乎他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劉勝瞇著眼道:“哦?說具體點。”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一些,有股說一不二的架勢了。”

  劉勝一下樂了,道:“合著他以前不是說話不管用?”

  “那倒沒有,反正......算了,我也是瞎琢磨。”

  趁著鄭連昌父子告別,以及等待郭婆帶被帶回來的空檔,趙新找到魯壽山,問道:“那個施副將都說什么了?”

  魯壽山道:“出兵的命令是兩廣總督孫士毅下的。不過孫士毅也說了,一旦失手,就讓姓施的自己扛,他會在后面幫著周旋。”

  趙新皺眉道:“那個馬本初和那群女人是怎么回事?”

  魯壽山道:“這也是孫士毅下的命令,是那個姓孫的書辦幫著安排的。孫士毅找了好幾個高人問的法子,說是借鑒當初清水教王倫對付官軍時的招數。女人是從香山縣城里各家妓館找來的老鴇婆子;而那個馬本初是廣州城外三元宮的道士,號稱會什么五雷正法之類的,孫士毅讓他來是想用五雷法破咱們的雷神號。老爺,這些俘虜咱們怎么處理?”

  “哼,我看孫士毅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都帶回去勞動改造。蒐楞吉島那里還缺人呢!”

  “是。”魯壽山聽完點點頭。

  趙新這時低聲道:“壽山,這次你就跟我回北海鎮,射陽湖那邊就先讓徐大用盯著。現在咱們的通訊站都建起來了,即便離的遠,有什么情況也能很快就知道。”

  魯壽山贊嘆道:“老爺拿來的真是神仙法寶,千里之外說話也是聽的清清楚楚!”

  “什么法寶,那是科學!這次回去后,你先去訓導隊回回爐,沒事去學校多聽兩堂課。滿清裝神弄鬼,咱們可不行!”

  “屬下明白。”正事說完了,魯壽山這才面帶笑容道:“老爺您和沈家小姐定親,屬下還沒給您道喜呢。”

  趙新拍了拍魯壽山的肩膀道:“咱們的關系不同旁人,心意到了就夠了。等你從教導隊培訓結束,給你一個團。以后公開場合別再稱呼‘老爺’,要叫首長。其他的事我先想想,想到了再跟你說。”

  魯壽山馬上立正敬禮道:“是。”

  一天后,雷神號起錨離開了潭仔島。趙新他們的第一站就是大橫琴西側的燕子灣,而大禍臨頭的英國商人們做夢也想不到,賽里斯人居然會知道走私基地的位置。

  燕子灣內,雷神號上的兩門D30的炮口被放平,二話不說,對著燕子灣內的鴉片基地就展開了狂轟亂炸。這讓島上的英國商人和暫時逗留的英國船員大吃一驚,他們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這些賽里斯人了。

  隨著一箱箱的鴉片在炮火中化為齏粉,英國人辛辛苦苦修建多年的走私基地不到一個小時就灰飛煙滅。停泊在燕子灣內的信任號和伊麗莎號試圖進行反擊,可隨后的幾發炮彈就將兩艘三桅商船炸沉在海灣里。

  渾身濕透希金斯醫生抱著快木板游上海灘,在他眼前是一團團騰起的爆焰和慘叫哀嚎的同胞,身后不遠處是斷成兩截正在沉沒的信任號和伊麗莎號;海面上滿是落水呼救的船員。而更遠處,藍白兩色的雷神號仍然在噴吐著怒火。

  “上帝啊,就算是要獨霸廣州的鴉片生意,可你們為什么要漠視無辜的生命!”

  趙新聽不到希金斯的控訴,在他的眼里,來到這片海域的英國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正當英國人一頭霧水的發出悲鳴后不久,位于澳門西灣西側的娘媽閣炮臺也遭到了雷神號的炮擊。這里是除了澳門城中心的三巴炮臺外最大的一座炮臺,共有25門火炮。

  當落下第一發炮彈的時候,城中的大多數人都以為是哪里的火藥庫爆炸了。可緊接著兩發炮彈相繼落下后,娘媽閣炮臺上的守軍這才反應過來是遭到了攻擊。

  等到三巴炮臺上的火炮裝填好準備發射時,娘媽閣炮臺上已經死傷一片,各式銅炮、鐵炮被炸的橫七豎八,有幾門甚至從高高的炮臺上掉進了海里,原本那牢不可破的石頭堡壘被炸的面目全非。

  就在澳葡當局一頭霧水,發起全城總動員的時候,一條從潭仔島駛來的疍家漁船給澳門市政廳送來了一封信。

  信是劉勝寫的,他給了潭仔島上一個漁民兩枚北海鎮銀元,囑咐對方一定要送到馬托斯手上。當馬托斯驚疑不定的打開信后,一行漢字出現在他的眼里,而署名則是“VictoryLau”。

  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馬托斯很快就想起了那個穿著一身白色海軍服、身材高大的賽里斯人。他雖然會說廣東話,可漢字卻是不熟,于是他馬上派人找來一名華人翻譯。可當那華人看到信上的內容后,臉色一下變的煞白。

  “信上說的是什么?!”馬托斯氣急敗壞的怒吼道。

  “上面說,說......”華人翻譯被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馬托斯一把揪住對方衣領,怒道:“我向圣母發誓,你要是再吞吞吐吐的,馬上絞死你!”

  “上面說,要是再敢向廣州走私鴉片,他們就,就要炸平澳門。”華人翻譯翻著白眼說完,已經被馬托斯勒的喘不上氣了。馬托斯這才松開了衣領,任由對方癱在地上拼命倒著氣。

  “瘋了!這些賽里斯人都是瘋子!”馬托斯氣急敗壞的大吼大叫著。他叫罵的一會兒,這才對華人翻譯道:“快起來!跟我去見總督!”

  與此同時,在廣州城外的沙面碼頭上,一個滿臉油汗、渾身散發著汗臭的人,從一條剛靠岸的西瓜艇里飛快的跳到了棧橋上。他快步沖上碼頭,看到正在等候拉送客人的馬車,幾個箭步就躥了過去,一邊往車上爬一邊對車夫道:“快!去總督衙門!快走!”

  那車夫看到對方一身汗臭,身上穿的是件臟兮兮的綢緞長衫,一伸手道:“這位老爺,承惠二十文!”

  那人急道:“我現在一文錢也沒帶,到了總督府給你!快走!”

  誰知那車夫也是個擰脾氣,斜著眼道:“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到了總督府,你要還是沒錢,我找誰說理?”

  那人忍著怒火,在身上摩挲了半天,最后索性解開扣子,把長衫脫下來往車夫手中一丟。

  “用這衣服抵總可以了吧?”

  車夫捏著鼻子打量了衣服兩眼,雖然有些臟卻沒破,賣到當鋪也能值個幾十文。這才松開車閘,牽著馬朝城門走去。

  半個時辰后,馬車終于到了兩廣總督府門口。車夫還沒說話,車中坐著的那人已經跳下車,一個腳底拌蒜,狠狠的摔了個馬趴;那人連滾帶爬的起來,灰頭土臉的朝著總督衙門的側門就跑了過去。

  守在門口的督標營千總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家伙跑了過來,正要上前驅趕,只聽那人道:“我是孫書辦,孫制臺在嗎?我有十萬火急之事!”

  千總看清那人面孔時,這才驚訝道:“真是孫先生啊,您這是?”

  孫書辦從里衣里掏出一封皺皺巴巴的信,遞給那千總道:“快!馬上交給孫制臺,晚了就來不及了!”說完身子一歪就趴在了地上。

  一刻鐘后,總督府的簽押房里傳出“當啷”一聲,隨即只聽一老者拍案怒喝道:“賊子竟敢爾!”

  屋內的孫士毅被氣的渾身發抖,兩個幕僚正在勸慰。地上的茶碗被摔的四分五裂,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擺著一封趙新的親筆信:

  “兩廣總督孫大人,想偷雞就別怕蝕了米,今天炮轟關前寨是給你個教訓!你們要是敢騷擾我們在廣州的人,我就炮轟廣州城,封鎖珠江水道,我看你拿什么跟乾隆交代!另外,你手下人實在太慫包,我帶去北邊替你好好操練一下。趙新。”

  “來人!”孫士毅對門外大聲道。

  話音剛落,一個親兵戈什哈就走了請來,跪在地上道:“請制臺吩咐。”

  “馬上傳我的令!南山、橫檔、三門各處炮臺準備迎敵,裝藥上彈,如敵船來犯,開炮殲滅!”孫士毅說完,便從簽筒里取了枚令牌,交給了戈什哈。

  虎門古稱虎頭門,泛指位于廣州南沙區和東莞虎門鎮之間的珠江水道,以大虎、小虎二山突起于珠江而得名,是廣州出海的交通咽喉。有清一代,歷任兩廣總督都向清廷奏議加強當地的防御管理設施。

  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在虎門著手籌建防御工事,后來陸續增建城垛、炮洞、兵房、火藥局等設施,形成了虎門炮臺群最初的狀態。所以目前虎門的防御體系,只有南山、橫檔、三門三處炮臺,并由南海、番禺兩縣共同承擔“一體稽查防范”。

  而眼下虎門口的主要任務是收稅。粵海關派員在虎門口登船丈量來廣州的西洋商船長度,而后在黃埔口征收船鈔。同時督查入口商船卸下炮位和違禁商品,并在此地征收掛號雜費。

  事關天子南庫,孫士毅能不氣,能不急嗎?這要是虎門口遭到炮擊,粵海關的收入必然會大減,到時不管是乾隆還是滿朝的王公大臣,吃了他的心都有!

  乾隆五十一年閏七月二十三日,位于澳門島西北側的前山寨軍營遭到北海鎮的炮擊。是日,整個前山寨爆炸聲不斷,香山協水師營設在此地的碼頭、戰船、軍營均遭到炮擊。身在香山縣城中的百姓也聽到了隆隆的炮聲,四周鄉鄰扶老攜幼跑到香山縣避難。

  許多人被嚇得躲在家中床下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出門。而香山縣丞和海防衙門一干人等也被嚇的不敢露面,七十歲的海防同知陳新槐差點上吊自殺。

  至于澳葡當局,他們當然也聽見了炮聲。劉勝的警告言猶在耳,面對能在一公里外開炮的大鐵船,澳葡當局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自此之后數年,廣州城內外只要提起白色大船,無不人人色變,乃至小兒聞之不敢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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