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七十三章 雷神一到幕府慌
  石川村文不是傻瓜。他之所以沉迷酒色,無心管理藩政,是因為上百萬兩的赤字窟窿換了誰來也搞不定。

  當初伊達重村為了能和島津家的島津重豪一樣是從四位下,攬下了關東普請役的工程,最后花了二十二萬兩白銀。

  明和五年(1768年)的時候,因為國內銅流失嚴重,當時江戶下令,要求用仙臺藩用本藩產的鐵鑄造寬永通寶鐵錢,并給了七年的許可期。

  伊達重村一看這還了得,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拼了!于是大量的方形鐵錢流入江戶,導致鐵錢幣值下跌,個別地區物價暴漲。

  這之后過了四年幕府就扛不住了,典型的劣幣驅逐良幣啊!田沼意次于是下令仙臺藩停止鑄造鐵錢。仙臺藩上下這時已經吃到好處,哪肯善罷甘休,經過連續幾年向幕府懇請,最后以不向其他藩屬流出鐵錢為條件,又于安永五年(1776年)繼續開爐鑄錢。

  不過從此之后,仙臺藩只能自己吃自己了。

  石川村文和柴田覺藏帶著趙新的條件走了。他雖然是筆頭家老,但這么大的事他做不了主,必須回去召集各家開會商議。

  而趙新才不在乎呢!大不了用炮彈換個聽話的家主,這個生意還是很劃算的。相較于窮的要當褲子西南諸藩,仙臺藩算是經濟狀況還算不錯,有搞一下的基礎。

  所以你瞧,這年月就是一個幕府和諸大名互相比爛的時代;沒有好的,只有爛和更爛。

  雷神號離開石卷港后一路向南,開足馬力直奔江戶灣而去。而平太也帶著幾個手下,沿著東海道一路向江戶狂奔,三天后,一行五人終于在清晨抵達了江戶城內的日本橋;這里也是全島國五條街道的起點。

  清晨的江戶城內已是人聲鼎沸,而日本橋下的海鮮兼菜市場正是人來人往最熱鬧的時候。一路跑的前心貼后背的平太等人先是找了個小攤子吃了兩碗蕎麥面,緩過勁之后才在附近找了家旅籠住下。休息到中午,五個人就分別出門,在各町四處轉悠打聽消息。

  這兩年由于大饑荒,農民們背井離鄉,一部分去了仙臺,另外很大一部分則來到了江戶城,他們期待著在繁華的鬧市中可以找到更好的生活。而此時的江戶城下町內,光是奈良屋、樽屋、喜多村這三家“町年寄”管轄之下,就有二百多名村長各自管理著幾條至幾十條街道。臨街那一排排的長屋里,住滿了鄉下來的地主和城市平民。

  那些拖家帶口逃難到江戶的流民,則聚居在鄰近的神田、麴町等地,靠著擔保人與行會中人的介紹,每天在城內各處干著雜役工作。

  到了下午的時候,守在御城大門外的一個北海鎮密探,先后看到了幾匹快馬帶著信使進入了御城。而在京橋和日本橋附近打聽店鋪租金的平太等人,也開始聽到周圍有人在傳,說上午浦賀那里突然來了一艘白色外國大船。

  雷神號此時就停泊在三浦半島和富津之間的洋面。從上午開始,海面上從各地向江戶運送物資的大小船只因為恐慌而各自逃命。從西邊來的船都逃回了伊豆,從東北來的船都跑到了上總一帶躲避;而從江戶灣出來的船要么調頭逃向橫濱,要么就向西進入浦賀港內躲避。

  最早發出警報的,是位于三脯半島最東端,平根山上的“燈明堂”守衛。緊接著,駐扎在西浦賀的幾名與力帶著手下的同心陸續趕到。到了中午的身后,駐扎在浦賀港內的德川水軍開始出動。

  在后世的黑船來襲之前,浦賀奉行所的作用就是一個海關。

  這里根本沒有什么像樣的防御設施,除了碼頭、船廠、東西問屋外(類似于驛站),只有一個奉行所和御番所。本地的武力共有與力十名,同心五十名;也就是說一名警署署長帶五個正式警察。而番所的職責主要是登船檢查、收稅,外加驅逐不允許進港的船只。

  此外,因為前年的雷神號入侵長崎事件,新添加了足輕50人、水軍頭目11人、水兵190人。

  于是到了正午時分,幾十條黑色的單桅早船就圍成了一個大圈子,中間就是雷神號。

  看著眼前的白色大船,一眾水軍頭目肝顫的不行,心說這么大的家伙,怎么打啊!最好呆一天就走吧,大家各回各家,安生過日子不是更好?

  下午兩點一過,浦賀奉行所的與力丹澤久佐衛門和一個同伴乘坐小早船接近了雷神號。

  趙新這是第二次見到德川幕府的直屬官員了,上一次還是在長崎。

  幕府的與力屬于地基武士,但因為成天和庶民打交道,所以大多為人善于交談。在衣著打扮上,與力都是上著比較寬的單色“肩衣”,下穿細條紋花布裁成的“馬乘袴”。

  “貴方是唐人嗎?”丹澤久佐衛門操著一口蹩腳的乍浦方言大聲問道。

  一身軍裝的久藏出現在船舷邊,大聲用島國話道:“你說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丹澤久佐衛門長出一口氣,對方能說本國語言,交流起來輕松多了。

  “請閣下告知身份!”

  “本人趙久藏。我們這次代表北海鎮和大阿伊努王國,來跟幕府交涉。”

  丹澤久佐衛門和同伴聽了一愣,想了想繼續道:“閣下,我們要求登船交涉。貴方擅自進入我國的海域,本官代表幕府,希望你們能退出浦賀海面。”

  “哦,請問閣下是什么官職?我家殿下有命,他只跟身份對等的人講話。”

  “殿下?”丹澤久佐衛門嚇了一跳,心說這是從哪跑出個殿下來,這群人不是唐夷海盜嗎?!

  由于戶田氏孟的自殺和佐賀藩慘敗,趙新其實不知道自己在沿海諸藩中早已是惡名昭昭。丹澤久佐衛門心說合著長崎那邊修了炮臺你們打不過,又跑浦賀折騰來了!

  小早船上的同伴此時急中生智,馬上用手指著丹澤久佐衛門大聲道:“此公乃是負責交涉的浦賀副奉行。”

  久藏一愣,心說副奉行都來,他剛要回身跟趙新稟告,只聽身后的趙新哈哈大笑道:“真特么能胡謅!浦賀有副奉行嗎?你問他是不是個組頭。”

  久藏這才明白對方在蒙自己,臉色唰的就變了。他是山民出身,根本不知道遠國奉行所的編制。可趙新對這事太明白了,以前他曾經專門去橫濱中華街旅游,順手就參觀過橫須賀的博物館。

  浦賀奉行所的編制是奉行兩人,其中一人常駐江戶城,奉行之下有組頭二人,之后才是與力和同心。

  “混蛋!我家殿下讓我問你,是組頭嗎?”

  丹澤久佐衛門和同伴對視一眼,心說完蛋鳥,謊言被揭穿了!

  兩人心中正在打鼓,只聽頭頂上突然傳出另一人的聲音道:“你們公方年紀太小,老中又下臺了。算了,我勉為其難,讓御三家或是御三卿的人來一個,我跟他談。”

  “爾等無禮!”丹澤久佐衛門和同伴大怒。御三家那都是什么人,都是從二位的高官;而御三卿也都是從三位的“卿”。你們一群海盜,有什么資格!

  看到對方不說話,久藏便道:“佐賀藩一萬大軍都被我們打趴下了,你們覺得浦賀能撐多久?快點回去復命吧,我們殿下不打你們,是怕最后會有一大群切腹謝罪的!”

  丹澤久佐衛門冷笑道:“我國雖小,可敢死之士無數!一萬人算什么,幾天之內,這左近會有幾十萬兵馬云集。”

  “哦,旗本八萬騎是吧?”趙新緩步走到船舷邊,低頭看著下面的兩個武士,冷笑道:“敢問你們倆那刀是用竹片裹錫紙的干活?家里的盔甲還在嗎?”

  丹澤久佐衛門都要氣炸了,這尼瑪沒法繼續談了!人活一張臉啊,現在德川幕府要啥沒啥,就剩面子了,人家居然毫不留情的直接打臉。

  “我們在這里一天,一條船也別想進出!”趙新面色一轉,繼續道:“把我的話一個字不落的轉告御城里的人。我只給你們兩天時間,否則先炸平浦賀御番所,接著就炮轟御城中奧!”

  當天晚間,隨著趙新的警告傳到江戶城內的中奧時,德川家齊立刻就慌了。當初雷神號炮轟長崎港的事他聽說過,那是一炮炸沉一條關船,打的權現山腳下尸山血海的魔王啊!這可真惹不起,馬上,立刻,就現在,搬家!

  不躲不行啊,德川家齊才13歲,連兒子都沒有呢。再說水戶藩一直虎視眈眈的盯著將軍的位子,即便家齊不想走,他親爹德川治濟也不同意啊。

  于是公方様迅速的帶著自己的生母于富之方和還沒過門兒的茂姬搬到了御城西北的一橋殿屋敷。到了夜里,又驚又怕的家齊在母親和奶媽的陪伴下入睡了,可中奧那里各家諸侯還在連夜商討對策。

  “仙臺侯,這事你應該出面交涉,具體原因還用我說嗎?”說話的是水戶德川家的德川治保。

  “這,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天地良心,當初松島町和石卷港也被唐夷襲擊過,本藩跟唐夷那也是不共戴天之敵!”

  “哼哼~”坐在后面的佐賀藩藩主鍋島治茂揉了揉天氣一冷就會酸疼的傷口,心說繼續演。

  加賀藩的藩主前田治休道:“眼下城內兵力召集情況如何?”

  得!哪壺不開提哪壺。雖然向各藩的調兵令已經發出,可現在的武士什么德性大家心里沒個數嗎?瞧著吧,明天城里的刀槍盔甲弓箭全都得漲價。

  在座一人道:“已經派人檢查儲藏的大炮、火槍、火藥以及戰馬是否齊備。城內各家都在連夜置辦。只是......硝石略有不足。”

  豈止硝石不夠,連刀槍、戰馬都不夠,一個字概括就是--糜爛至極!

  唐夷要是真打進來,大家就只能繼續搬家,去下野的日光東照宮住鄉村大別墅了。

  “如此......”前田治休轉頭看向伊達重村:“仙臺侯還是辛苦一趟吧,拖延些時日,看那唐夷到底要什么。”

  仙臺侯伊達重村這個氣啊!該死的唐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在座的所有人都夾槍帶棒的數落自己,那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給生吞活剝了。

  伊達重村心說憑什么啊?本藩不就是跟唐夷買點糧食,倒賣點賤民么!有本事你們也去賣啊!這年月不餓死人就是勝利,我還幫幕府減輕負擔呢!

  再說了,仙臺藩是真打不過那些唐夷啊......伊達重村一想起自己在松島町看見的那個大彈坑,心里就發憷。就一炮,幾十個武士被打的千瘡百孔,好多人連尸首都湊不齊。

  “前幾個月......”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島津重豪開口了。這位是島津藩的藩主,公方様的未來老丈人,真的那種。

  “從朝鮮國傳回消息,唐夷的那個頭目據說是姓趙。不過朝鮮國內都說此人其實姓朱,是前明趙王一脈后人。”

  德川治保插話道:“那又怎么樣?即便他是前明皇室后人,如今中華可是蠻夷韃虜的天下。”

  島津重豪微微皺眉,繼續道:“前年和去年,此人在清國之關外,東北之地,大敗清國的數萬征討大軍。而且據說還俘獲了領兵大將,還是清國皇帝的親戚。”

  此言一出,一開始還叫嚷著打退唐夷的幾個幕臣頓時愣住了。

  田安德川家的德川治察側目道:“薩摩侯,大敵當前,此言何意?”

  “吾意不言自明,此等人物能不為敵最好。”

  島津重豪想的很遠,萬一那個叫趙新的人得了清國的天下,恢復了漢人的江山。到時候轉過頭來對付島國,首當其沖的就是薩摩藩。

  自慶長十四年--即前明萬歷三十七年以來,薩摩藩一直試圖吞并琉球王國。雖然德川家二代目德川秀忠徹底斷絕了薩摩藩吞并琉球的念頭,但近二百年的不斷蠶食,琉球王國已經成了薩摩藩的附庸。

  這要是有一天,沒了琉球的薩摩藩將會淪落到何種境地......島津重豪不敢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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