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二百八十九章 被人認出來了
  趙新覺得自己失策了,他之前應該鞠躬道歉,而不是好為人師。

  “什么叫π?”

  “這是希臘字母,也就是圓周率。”

  “哦,小女子懂了,不過先生所說的希臘是哪?”

  “呃,歐洲,愛琴海邊上。”

  “這愛琴海又是哪里?歐洲是不是就是洋人說的歐羅巴呢?”

  “姑娘,咱們現在說的是球面幾何。”

  “好吧,請先生繼續。”

  趙新屢屢被那女子的問題帶跑題,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道:“剛才說了球面積計算,現在再說球面三角......”

  布拉布拉的講了差不多有半個多小時,書坊內的幾人都是一臉懵圈狀,完全聽不懂。那女子一會兒低頭看著桌案上的紙,一會兒又仰頭看看趙新。

  “設A的對徑點為A’,球體的半徑為r。那么球面三角形ABC的面積是球面二角形ABA’C面積的一半。好,那么很容易驗證,球面三角形的面積等于西格瑪......阿爾法......你明白了嗎?”

  女子看著滿篇稀奇古怪的符號,心說我要明白那就真見鬼了!不過她覺得眼前這個大個子真的很厲害,杲溪先生寫了一本書,這人用兩頁紙就都說完了。

  “這些符號都是你說的那個西拉國的文字?”

  “是希臘。”

  “你為什么不用我中華文字來表示。”

  “麻煩,不好用,明白了嗎?”趙新不想提歐幾里德,他擔心越說問題越多。“能用一個符號表示意思,就沒必要羅里吧嗦的寫一堆文字。”

  女子出神的看著兩張白紙,仰頭對趙新道:“這兩張紙能送給我嗎?”

  趙新正要說話,只聽身后一個男人咳嗽了一下,接著道:“貞儀,你在做什么?”

  女子回頭面露喜色道:“爹爹,我在跟這位先生請教勾股割圓之法。您的事忙完了?”

  “大姑娘家家的,成何體統!”那中年男子訓斥完女兒,便沖趙新拱手道:“在下江寧王錫琛,小女多有得罪,還望這位老爺海涵。”

  趙新此時巴不得趕緊脫身,于是也拱手道:“在下王遠方,談不上得罪。令愛居然對幾何有興趣,實在令我意外。王先生不必客氣,我這還有事,暫且告辭。”

  說罷,趙新一揮手招呼于管事,抬腳就走。

  王貞儀見趙新要走,連忙追到書坊外,沖趙新道:“王先生,你這算稿沒拿!”

  “送你了!”趙新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

  “先生下榻何處?小女子還想向您請教這球面幾何。”

  趙新聽了停步回身道:“王姑娘,我明天就離開廣州了。”

  女子略顯失望的問道:“啊?那,那先生能留個地址嗎?以后我有事還想多向您請教的。”

  “這個,這個,哦!我在蘇北射陽湖有個莊子,現在的管事姓徐,你把信寄給他就行。回見!”

  看到趙新帶著手下“倉皇而逃”的背影,十八歲的王貞儀目光閃動,手里依舊抓著那兩張寫滿公式的草稿紙。

  從書坊出來,趙新又要去買茶葉。眼下富爾丹城的市場那邊茶葉的需求量很大,而廣州的紅茶每擔不含稅的價格是十八兩,綠茶十二兩。

  這年月的茶葉沒有污染,妥妥的純天然綠色飲品,價格還便宜。買多少斤合適呢?

  “來一百擔吧。不過要裝草袋里,我要帶回北方去。”一萬斤茶葉聽上去嚇人,其實對于北海鎮而言真不叫多。

  聽了趙新的吩咐,于管事已經麻木了。這位買東西動輒就是百十擔起步,也不知道之后要如何運走。

  此時高第街上人流如織,趙新的個頭在人流中極為顯眼。這些年他也接觸了不少滿清官員,尤其是俘虜營里的武官,趙新此時的言談舉止做派看上去就是一個旗人大爺。當然,如果真有一個旗人武官在場,人家一問老姓,趙新就得露餡;因為他真不懂。

  也正是因為他這副做派,再加上有蔡家人的陪同,即便有人好奇,也只是站在一旁圍觀。

  不過事情壞就壞在他這身高上了,太惹眼了!

  這不,剛從一家蘇杭雜貨鋪里出來的富明阿就注意到了斜對面的趙新。

  “主子爺,那漢子個頭真高啊!”

  富明阿聽了手下人的話,順著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隨即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心想沒準是京里哪家派出來辦事的。可就在這時,一個讓他時常做噩夢的聲音突然鉆進了耳朵,富明阿的腳步頓時就停住了。

  “這茶葉都是哪產的?”

  “好叫老爺知曉,這都是福建所產。”

  “哦,福建的紅茶還是挺不錯的......”

  雖然眼下是冬天,可廣州城還是挺暖和的,下午的溫度也有二十來度的樣子。可此時的富明阿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大個子,手腳冰涼,如墮冰窟!

  “沒錯!這身量,這聲音,就是他!天爺,這個魔王怎么會來廣州城?!”

  富明阿隸屬正白旗,是廣州駐防八旗下屬的一名防御官,五品。

  因為這些年乾隆要求裁撤各地駐防漢軍八旗,讓其陸續出旗歸入綠營,所以不足的兵員就從在京八旗兵調動補額,富明阿正是其中之一。他是本年六月才從京里調過來的,之前嘛,在北海鎮做了兩年的俘虜,在蒐楞吉島挖了一年的金礦,交換俘虜的時候跟著黎大剛等人一起回了京城。

  富明阿當初在富爾佳哈河那一仗被俘虜后,曾親眼見到趙新為手下傷兵治傷,之后趙新還多次去過金礦上視察,打死他也忘不掉趙新的相貌和聲音。

  兩個貼身家仆看到富明阿額頭冒汗,目光發直,渾身戰栗的樣子,又是擔心又是奇怪的問道:“主子爺,您是不舒服?要不要奴才去找個大夫?”

  呆立了半晌,富明阿出神的看著趙新頭戴六合一統帽,腦后垂著根小辮子的模樣,他漸漸反應了過來。

  這是在廣州啊!這是老子的地盤!而眼下朝廷給趙新開出的賞格是生死不論一萬兩,官升五級。

  想到這里,富明阿的嘴角露出了獰笑。

  “你們倆給我盯死了那個高個子,看他們接下來去哪,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爺去趟南海縣衙,你們有事就去那里找我。”

  “爺,他們要是出城呢?”

  “跟死了他!查清楚那高個子的落腳點。”

  街對面,趙新從于管事手里接過單據,想了想道:“聽說瑪瑙街上的牙雕店不少,咱們去看看。”

  廣州歷史上最有名的工藝品就是牙雕、玉雕和木雕,趙新聽說過,但還從沒見過。

  于管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腿,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在瑪瑙街離西門不遠,轉完就趕緊出城吧,這一天逛的!

  他和趙新分別上了馬車,一行人從歸德門穿過,順著米市街朝北而去。

  也許是這一天太過順利,也許是大家都走累了,此時包括蔡家的伙計在內,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后不遠處有兩個人一直遙遙跟在后面。

  趙新不是暗探,雖然他懂一些實踐心理學的知識,但那都是跟人談判或是審問時才會用到的方法。這要是獵人出身的瑟爾丹在場,沒準能察覺有人跟蹤;其實也不一定,瑟爾丹熟悉的是北方山林,可眼下是在一個人口百萬的城市。

  一個時辰后,等趙新在瑪瑙街買完東西離開時,周圍的探子已經變成了南海縣的衙役(清代廣州城分為兩縣,東邊屬于番禺縣,西邊屬于南海縣。)

  富明阿只是個五品防御,他沒有調兵的權力,眼下急抱佛腳,他也只能找南海縣衙要人。也就是因為富明阿是個五品官,而且還是旗人,這要是一個普通人,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等這些人跟著蔡家的馬車出了城,看到馬車最后進了同文街的公所。這才留下盯梢的,然后回去報告。到了晚上掌燈的時候,廣東巡撫圖薩布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沒過多久,孫士毅也知道了。

  簽押房內,孫士毅一拍桌案,大聲喝道:“好賊子!膽大包天,居然敢來廣州城攪風攪雨!富明阿人呢?叫他馬上來見我!”

  話音剛落,巡撫圖薩布走進屋內,臉色凝重的拱手道:“制臺,蔡世文那邊下官已經問清楚了!那人明天就要離開。”

  “離開?他怎么走?”

  “蔡世文沒說,那人來的蹊蹺,據說是昨天夜里突然就在海幢寺里現身。”

  孫士毅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半天沒說話。此時一個幕僚道:“制臺,不能放虎歸山啊!寧可殺錯,不能放過。”

  孫士毅目光閃動,他也不說話,只是背著手看向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手下來報,說富明阿來了。

  等人到了屋內大禮叩拜,孫士毅轉身盯著富明阿道:“把你今天下午在街上看到的,從頭到尾一個字不漏的說一遍!”

  半個小時后,口干舌燥的富明阿拱手道:“制臺,下官如有虛言,天打五雷轟!”

  “你在北方見過趙逆幾次?”

  “七次還是八次下官記不清了,不過那人化成灰下官也忘不掉。”

  眼下廣州將軍存泰去了水師營視察,整個廣州城內孫士毅最大。他和幾個幕僚商量了一下,終于下定了決心。眼下動兵都是小事,真要拿住趙逆,那就是大功一件,到了乾隆那里一切都好談。

  “拿我的令牌,命督標中軍副將帶人把十三行公所圍了,一個人都不能放跑!”

  孫士毅說完又對圖薩布道:“圖大人,本制臺有節制撫標之權,我命你派撫標中軍參將帶一千人,連夜把海幢寺給圍了!”

  圖薩布拱手道:“蔡家怎么處理?”

  孫士毅道:“一介行商而已,先盯住他們。真要是抓住趙逆本人,抄家滅族那是跑不掉的!”

  一旁的富明阿聽了,不禁打了個激靈。

  當督標中軍點齊人馬開始出動時,趙新這邊剛在公所里吃完晚飯出來,溜溜達達的回到了商行。劉錚一看他人回來了,不禁抱怨道:“大哥,你可真能逛啊!”

  趙新隨手遞給給劉錚一個鏤空八層的象牙球,問道:“嗯,藥材、茶葉都送到了?”

  “都到了。”劉錚下意識的接過,低頭一看,驚訝道:“送我的?”

  “是啊,下午在瑪瑙街的牙雕店里買的。這可是象牙的。”趙新說完又對劉錚道:“我去隔壁庫房看一下,清點一下貨物。”

  劉錚大概猜出趙新要去干嘛,于是便小心翼翼的捧著象牙球回了屋放好。想著也去庫房幫忙清點,便出門下樓,走到樓梯后時,手下的一個士兵突然從樓頂入口的那架梯子上滑了下來,對劉錚道:“先生,情況不對勁!”

  劉錚一愣沒反應過來,只聽那士兵繼續道:“同文街那邊冒出來大批的官兵,朝著咱們這邊來了。”

  “走!上去看看。”

  兩人從梯子上了房頂,都不用望遠鏡,就見北面同文街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火把,猶如一條火線,似乎是誰用金筆在黝黑的街道上刷了一筆。劉錚心里猛地一沉,感覺要出事。他對那士兵低聲道:“你先盯著,有情況隨時匯報。”

  說完,便轉身下了梯子,急忙跑到警衛排長所在的屋子,推開門道:“有情況!所有人做好戰斗準備!”

  趙新說是清點貨物,其實動作很快,幾分鐘后他已經從庫房出來,一推開門進去,差點撞上正要找他的劉錚。

  “趙哥,出事了!外面來了好多官兵。”

  趙新也是一愣,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抬腳就上了二樓。此時樓內各處窗戶后已經站著三三兩兩的士兵,每人都是兩把手槍;一把M1911,一把北海鎮的左輪。

  他走到窗前撥開窗簾一看,果然,樓外密密麻麻的火把已經將白熊行三面給圍了起來。不過因為白熊行門口有柵欄,所以面朝珠江的這一側還沒有圍住。

  “怎么辦?”劉錚急切的問道。

  趙新想了想道:“先等等,看情況再說。”

  “要不我派人出去問問?這里是商行區,官兵不敢亂來的。”

  趙新道:“你別去,派個傭人去問。”

  一個傭人戰戰兢兢的出了商行大門,走到燈火通明的柵欄邊,沖幾名官軍納頭就拜,哆哆嗦嗦的問道:“軍爺,這,這是出什么事了嗎?”

  火把下走出一名身著皮甲的武官道:“奉制臺大人令,捉拿逆匪!與閑雜人等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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