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戰寧古塔(一)
  時間回到兩天前。

  清軍的夜襲失敗后,北海軍的先頭部隊在當天中午便追殺到了寧古塔大營第一道壕溝附近,這里距離清軍營地已經不足三里。

  跑在前面的北海軍排長看到數百米外的清軍潰兵屁股尿流的跳進戰壕,隨即就沒了動靜,于是便警惕了起來。

  “傳下去,所有人成雙人隊形散開!前面有古怪!”隨著軍官的命令,跑在前面的北海軍放慢腳步,按照兩兩一組,每組相距十五米的距離,交替掩護前進。

  突然,從前方幾百米外響起一通密如驟雨的鼓點,那些有經驗的北海軍老兵急忙拉著自己的同伴,一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口中大喊道:“趴下!隱蔽!”

  轟隆隆!!!

  霎時間,整條清軍防線上如同劃過一道道滾雷,白煙升騰,無數的轟鳴聲響起,布設在第一道戰壕上的那些二人抬回炮、架在戰壕邊緣的奇炮以及二將軍炮一同開火。緊接著,上千名火槍兵從戰壕中露出頭來,端著火槍,又是一通齊射。

  一個得勝炮炮位上的清軍什長看到兩名北海軍躲避不及的士兵被霰彈打中倒地,興奮的大叫道:“打中了!打中了!”

  附近指揮的炮營驍騎校笑道:“好樣的!賞......”

  他的話音未落,對面一陣彈雨襲來,那個清軍什長和幾個清軍炮手便中彈身亡。

  此時,幾個已經裝完炮彈的清軍炮手看到一個挎著小皮包的北海軍快步沖到有傷兵的地方,從包里不知往外掏著什么,他們連忙將炮口對準那里,正待瞄準開炮,只聽身后有人沉聲道:“打不得!”

  清軍炮手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名驍騎校。

  “大人,這是為何?”

  這位驍騎校目光復雜的盯著遠處那名救護兵,意味深長的說道:“那是逆賊中專管救護傷患的,不能打!”

  “啊?您說那,那是個大夫?”幾名炮手心說這真是稀奇了,連看病的大夫都上戰場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位大人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呢?

  電光火石間,驍騎校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北海鎮當俘虜的那段日子;當初自己在富爾丹城戰場上被俘的時候,要是沒有這些救護兵,這條命怕是活不到今天......

  清軍憑借戰壕的優勢不停開炮開槍,而在射擊間歇,一些清軍的弓箭手還從戰壕里向外拋射。問題是雙方隔著二百多米遠,不管是弓箭、火繩槍還是燧發槍,對分散開的北海軍士兵根本談不上殺傷力;能對北海軍士兵造成殺傷的只有那些火炮。

  不過這些布設在第一線的小型前裝火炮的射擊頻率實在太慢,這便讓北海軍有了機會,他們紛紛從背上取下工兵鏟,開始拼命的刨土構筑簡易工事。

  他們先是挖一個能供自己趴下的小坑,然后就在面對清軍的方向壘起泥土和石頭。之后士兵們繼續把簡易掩體擴大,逐步擴展為一個一米深的“U”形掩體。

  這都是北海軍在日常訓練中做熟的功課,除了U形掩體,還有W形、V形、以及在這三種之上演化出的各種曲線變形掩體。

  U形掩體的好處在于如果一個位置遭到敵人炮擊,士兵可以憑借預判,快速移動到另一個位置躲避。

  當北海軍完成掩體挖設,構建了數個機槍火力點后,戰壕內清軍炮手的傷亡率猛然升高,那些敢于露頭開火的清軍無不被機槍點射逐一清除。

  這下清軍麻爪了,他們只能將裝好彈藥的火槍和二人抬用雙手高高托舉,盲目的對著外面胡亂射擊。那些炮手也只能匆匆往外瞥一眼,然后胡亂的對著觀察的方向開炮。

  清軍戰壕里,幾個從夜間偷襲中僥幸逃生的清軍這會有了空閑,嘴里不停的嚼著白面餅子,一邊罵道:“這幫反賊,都他媽打了一夜了,不累啊!”

  這些潰兵從凌晨鏖戰至中午,已經是又餓又渴,更不用說之前的逃跑已經讓他們渾身乏力。不過他要是知道對面的北海軍士兵正躲在掩體里大嚼噴香的壓縮餅干和肉干,估計能給饞死。

  幾個潰兵吃完餅子又喝了點水,這才感覺活了過來。其中一人左右打量了一會兒,低聲對一名漢子道:“二貴哥,我這心里怎么總不踏實呢?要不咱們往大營跑吧?”

  那漢子聽了沒好氣的在對方腦袋上來了一巴掌,低聲罵道:“跑你娘啊跑!沒看見那邊都砍了十幾個了!”

  為了防止一線士兵擅自潰逃,明亮派出的督戰隊就守在第一線戰壕撤退的通道口,誰敢逃跑抓住就是一刀;那些不知死的潰兵全部被抓住砍了腦袋,從脖頸中汨汨流出的鮮血已經匯成了一片紅黑色的血洼。

  對面的北海軍工事里,帶隊的連長正在用步話機請求炮火支援,可從團部得到的命令是讓他們就地防守,逐步擴大掩體范圍,后續部隊會迅速趕來支援。

  “這算什么?明明一通炮擊就能解決的事!”

  聽到步話機里軍官的抱怨,坐鎮后方山丘上的魯壽山道:“廢什么話,執行命令!”

  隨著北海軍繼續瘋狂的挖工事,整個戰場一下就沉寂下來。戰壕里的清軍糊里糊涂還以為自己守住了,北海軍先頭部隊的士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而北海軍突然停止前進,讓清軍統帥富察明亮和手下的將領極為意外。

  “他們怎么不進攻呢?究竟在等什么?”

  清軍第二道防線后面,明亮舉著千里眼看了半天,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等著北海軍繼續進攻,沖進第一道戰壕呢!

  “大帥,我們的計劃是不是被趙賊的人馬發現了?”

  “絕不可能!”負責執行計劃的一名參將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事已經準備了一年之久,而且咱們都是在夜里干的,趙賊的人馬根本無法察覺!”

  明亮皺眉想了半天,緩緩道:“要是過了兩個時辰他們還不進攻,就把咱們的人馬往第二道戰壕里撤!”

  此時北海軍西路縱隊的指揮部已經挪到了距離戰場五里地的一處土坡后面,五團的兩千多人正在周圍原野上到處砍樹。砍下的樹木被去掉枝枝蔓蔓后,又用鋸子斧頭修整成長兩米的圓木。

  “這個富察家的名將還真有兩把刷子!要不是咱們早有準備,肯定會中了他的圈套。”

  范統聽了劉勝的話,也嘿嘿樂了起來,笑道:“這幫家伙做夢也想不到,咱們從天上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明亮的計策就是水攻!

  從一年前挖設戰壕開始,明亮就想到了這一點。為了便于隱秘,清軍都是在夜里施工。不光是第一道戰壕,包括后面的兩道戰壕的南北兩側都已經跟商尖河、花蘭河挖通了,并設了水閘。如果北海軍攻入戰壕,清軍就會依次開閘放水。

  眼下瑚爾哈河以及各個支流正值春汛,一旦水閘打開,迅猛的江水就會迅速將寬闊的壕溝變成護城河。趙逆人馬再厲害,也不能一邊游泳一邊開槍吧?

  如果北海軍試圖搭橋通過的話,首先將遭到二三線清軍重炮的猛烈打擊,其次那些停留在瑚爾哈河上的數十艘雅克薩戰船也會分別駛進花蘭河和商尖河,對陷入包圍的北海軍實行三面炮火打擊。

  事實上,目前清軍剩余的兩千鳥槍驍騎兵和三千前鋒營騎兵已經順著瑚爾哈河東岸悄悄北上,進入山林中隱蔽守候,屆時他們將從花蘭河上游南下渡河,從遭受打擊的北海軍背后發動突襲。

  清軍布設在二線和三線戰壕后方的重型火炮包括五十門武成永固大將軍炮、一百五十門紅衣大炮、一百二十門嚴威炮、以及三十多門沖天炮;除此之外,還有數百門回炮、奇炮、得勝炮、子母炮和龍炮。

  這些火炮有的是從京城武備院調運來的,有的則是這兩年在吉林炮廠鑄造的,整體數量要比當年福康安出兵富爾丹城時還多出了數倍。

  以上便是明亮敢于直面北海軍進攻的底氣所在。

  不過經過昨夜的偷襲后,明亮已經得知北海軍有一種不知名的大炮,能夠躲在看不見的地方進行射擊,而且射擊時幾乎聽不到響聲,簡直是殺人于無形。這就又讓他又多了一層擔心,也不知道這場仗打完,己方還能剩下多少炮。真要是損失慘重,乾隆那里他實在沒法交待。

  中午過了午時,躲藏在戰壕中的清軍首先注意了幾個奇怪的黑色小點從天空上向西掠過,隱隱能聽到一陣如馬蜂一般的嗡嗡聲;隨后,這些小點飛到清軍各處重炮陣地上方,停留了一頓飯的功夫,隨即又分頭向南北兩個方向飛去。

  未正時分,也就是下午三點,當后面趕來的各團屬炮兵進入炮兵陣地后,北海軍開始行動了。

  劉勝的計劃是首先拔除那些重新火炮據點,然后再出動手里的“奇兵”,打清軍一個措手不及。

  “嗵”的一聲爆響,遠處一公里外的清軍炮位跟前便落下一枚黑色的梭形鐵彈,隨即就冒起了一股紅煙,這讓周圍的清軍炮手們登時被嚇了一跳,連忙貓腰躲在了炮位后面。

  可過了一會兒,幾個清軍炮手探出身來看見落彈的位置光是突突的冒紅煙,其他什么動靜也沒有,不由面面相覷。

  北海軍的炮彈能爆炸他們已經知道了,可這算怎么回事?光冒煙嚇唬人?

  躲在炮位后的清軍參將突然起身哈哈大笑道:“這他媽就是發臭子!都起來!都起來!”

  那參將指著一個手拿鐵鏟的炮手道:“去,把那玩意用土蓋上!”

  “我?”被點名的清兵指著自己的鼻子愣住了。

  “可不就是你!難道還要本官去?!混賬!”

  那名清軍顫顫巍巍的走了過去,離著好幾米遠,就來了一鏟子土朝冒煙處拋了過去......

  北海軍的炮兵陣地上,負責指揮的北海軍軍官聽到瞄準完畢,隨即命令四門迫擊炮開火。

  “都注意了!開始射擊,101號目標敵火力點,四炮一發裝填。預備~~放!”

  轟!轟!轟!轟!

  “102號目標敵火力點......”

  “103號......”

  清軍的各個炮位上霎時間烈焰升騰,火光四射,正在鏟土的那名清軍炮手被炸的粉身碎骨,而他身后的那門武成永固大將軍炮也被炸毀,周圍死傷遍地。

  戰場上的清軍一下都嚇傻了!這特么也行?

  轟炸聲隨后不斷響起,清軍的武成永固大將軍炮一門接一門的被炸毀,而那些守在炮位上的清軍等看明白后,一個個臉色煞白,祈求老天保佑下一個不是自己。

  “合著別的炮不炸,專炸我們是吧?”清軍炮手有心逃跑,可身后督戰隊雪亮的鋼刀更讓他們害怕。

  明亮等人眼睜睜的看著一門門重炮被北海軍那不知名的火炮所摧毀,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一門武成永固大將軍炮重達六七千斤,根本不是幾個人能推動的,沒有十幾匹牛馬根本拉不動。

  炮沒了可以再造,可炮手對滿清實在太寶貴了,不能這么損失殆盡!

  明亮無奈道:“讓所有炮手撤出炮位!”

  “標下遵令!”

  隨著命令傳下去,清軍的炮位上的炮手頓時跑了個一干二凈。

  范統從無人機傳回的畫面上看到清軍炮位的情況,對劉勝道:“可以出動了吧?”

  “出動!”

  轟隆隆的聲音從東面的大地上傳來,躲在戰壕里的清軍還從未聽過這種聲音。他們小心翼翼的露頭查看,只見地平線的遠處,幾個綠色的扁盒子正朝自己這邊快速而來。

  “這,這是什么妖怪!”

  看到那幾個發出轟鳴聲的綠色扁盒子在自己的視野里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一線戰壕里的清軍從上到下全都嚇壞了。

  “開炮!大炮專門克妖物!”驍騎校聲嘶力竭的大喝著,他身前那門得勝炮炮口噴出一股火光,十二兩中的鐵彈呼嘯著砸在了綠色扁盒子的外殼上。

  “當!”的一聲巨響,鐵彈無力的掉落在地上,隨即被行進中的扁盒子碾入土里。

  “鐵的?”清軍戰壕里頓時掉了一地的下巴和眼球。

  “轟!”又一門火炮開火了。

  “當!”又是一聲脆響。

  “嗵嗵嗵!”綠色扁盒子上的一門小炮模樣的武器開火了,開炮的幾個清軍炮手頓時被打的血肉飛濺,整個人都碎了......

  突然,一個醒過味來的清軍大叫道:“這是妖怪啊!跑啊!”

  “賊人會妖術!這仗敗啦!”

  “快逃啊!”

  整個戰壕如同沸騰的開水一樣,一下就炸了!

  驚慌失措的清軍沖開督戰隊的阻攔,他們丟下了火槍、丟掉了弓箭,手腳并用的爬出戰壕,沒命的向西奔逃。

  這就是劉勝的“奇兵”,五輛裝甲車。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趙新在采購時去掉了車頂上的那門37毫米速射炮,就要了一個光板車體,趙亮的兵工廠之后在車頂上安裝了一挺M2HB,在本時空已經是所向無敵。

  緊隨裝甲車身后的,是扛著一根根枕木的北海軍五團士兵,他們沖到壕溝前,將手里的枕木扔進去,很快就填出一條足夠裝甲車同行的通道。

  熟悉的哨聲在裝甲車周圍響起,已經等候多時的北海軍士兵紛紛爬出掩體,跟隨在裝甲車后面越過壕溝,對曠野上的清軍展開狙殺。

  清軍二線陣地后的明亮等人已經徹底懵了,面對迎面而來的五個連火炮都打不穿“綠色妖怪”,明亮就是變諸葛亮沒用!

  “快!開閘放水!要快!”明亮突然對手下大叫著。

  他看出來了,那綠妖怪根本跨不過一丈寬的壕溝,必須要用木頭填上壕溝才能通過。眼下開閘放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突然,從清軍陣地的南北兩側同時響起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那聲音一聽就是北海軍的武器。

  “大帥!不好了!防守水閘的營地被賊兵偷襲,我軍將士正在死戰!”

  “什么?!!!”明亮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自己的計劃完全失敗了。

  幾分鐘前,就在南北兩側防守水閘的清軍營地外,快速穿插至此的北海軍一團兩個營迅速投入戰斗,為了防止清軍狗急跳墻放開水閘,一團的部隊冒著河面上清軍戰船的炮火,不計傷亡,在打散清軍后,迅速在水閘附近組織防守。等隨后趕來的十門75毫米野戰炮也加入戰斗后,清軍的戰船這才向西狼狽逃竄。

  隨著裝甲車駛過清軍第二道防線,整個寧古塔大營頓時炸翻了天,數千名清軍顧不得武器輜重、顧不得散落一地的布匹銀兩,只恨爹媽少給了兩條腿,連滾帶爬的逃向瑚爾哈河東岸的渡口和浮橋。

  “快讓我們過去!”

  “爺們兒,行行好,這船還有位置......”

  逃命的清軍和民伕們如同無頭蒼蠅般擁擠在江岸上,有些人跳進冰冷的江水向對岸游,有些人上了小船,而更多的人只能對著寬闊的江面跪地哭喊。一些瘋狂的清軍甚至對那些在江水中趴著船身的同伴揮起了刀子,這讓在瑚爾哈河西岸觀戰的清軍將士無不臉色煞白,隨即轉身向寧古塔城內逃去。

  隨著北海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一些曾經在富爾丹城俘虜大營“做過客”的清軍哀嘆一聲,隨即扔掉武器蹲在地上,熟練的抬起雙手抱住了腦袋,一個個心說這回又要吃幾個月的窩窩頭了。

  此時富察明亮被一眾親兵抬著登上了一條小船,當船駛過江心時,北海軍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江岸上,西斜的陽光將這些從硝煙中沖出的軍人照的無比清晰。

  而這,是富察明亮在昏迷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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