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六十三章 雅克薩會戰(二)
  清晨7點,駐扎在額穆爾卡倫的俄軍部隊接到了前方巡邏隊的報告。

  發現一支“清國”的小股部隊部隊,規模不到五十人,被巡邏隊及時發現,堵在了離此二十里遠的山腳下。目前雙方正在進行激戰,敵人火力很猛,急需增援。

  額穆爾卡倫的位置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里的地勢對古城島是居高臨下。實際上雅克薩這一帶的地形是從北到南,逐層升高。俄軍占據了額穆爾卡倫,就可以通過架設在這里的大炮扼制從古城島南面發起攻擊的船隊。一旦額穆爾卡倫失守,俄軍還可以通過江面上搭設的浮橋退到古城島上。

  本地的駐防部隊包括了兩個獵兵營、一個騎兵營和五門火炮,駐防長官名叫利斯特尼茨基中校。

  利斯特尼茨基接到前方巡邏隊的求援后,推測這一定是“清國人”的偵察部隊,經過短暫的考慮,他決定派出三個連徹底消滅那支“清軍”,以此提升部隊的士氣。當然,要是能抓幾個俘虜回來,那就更好了。

  中校發出了命令,那些剛起床還沒吃早飯的哥薩克們便在軍士長的大嗓門下開始集合。

  “所有人帶上干糧!記住多拿幾枚炸彈!”

  “出什么事了?長官?”

  “清國人來了,咱們去打它一下。”

  “好吧。”已經立正站好的年輕哥薩克習慣性的摸了一下胸口,叫道:“我的符文和十字架忘了帶了,我得回帳篷拿一下。”

  “該死的小子,你什么時候能長點記性,每次都要丟三落四。”

  所謂的符文,就是哥薩克們出征時攜帶的護身符,這玩意從冷兵器時代就有了,像什么避槍咒、避戰咒、沖鋒陷陣咒;喜歡哪個就抄哪個,全看個人喜好。

  不過自從俄軍部隊在桂古達爾城以北開始和北海軍不斷交戰,現在哥薩克們最喜歡抄的就是“避槍咒”。他們都是將抄好的咒文藏在貼身襯衣里面。系在十字架鏈上,放在親人給的保佑平安的圣物上,或是系在包著故鄉泥土的小包上。雖然死神并不會饒過那些帶著咒文的人,但這種東西有總比沒有強。

  “大慈大悲的圣徒米科拉,保佑我們戰無不勝......”

  八月份的早晨有些悶熱,此時天空陰云密布,遮住了太陽。兩個連的騎馬步兵率先出發,而騎兵已經將沿著河岸的開闊地出發了。

  哥薩克們騎在馬上,排成縱隊行軍隊形在林中前進,隊列前方的鼓手敲著沉悶的鼓點,用以指引部隊的行動。

  “嗒啦~嗒啦~嗒啦咚嗒啦咚~”

  額穆爾的俄軍出發半個小時后,一名接到消息的俄軍上校在敲門后走進了位于雅克薩城堡內的一所房間。屋內除了一個侍從副官外,只有一個頭發灰白,近乎花甲之年的老人。看到上校進來,老人語氣隨和的問道:“親愛的瓦西里耶維奇,你這么急匆匆的敲門,有什么急事嗎?”

  這是一個脊背微駝、腿有點瘸、個頭矮小的老人,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鼻子也不夠端正,高高聳起的眉毛下眨著一雙藍色的眼睛;腦后疏落的頭發梳成了一條小辮子,并扎著銀灰色的絲帶。與這個時代其他歐洲高級將領不同的是,他沒有涂脂抹粉。

  老人身上穿著的黑色華麗的軍裝十分合體,熨燙平整。無論是他胸口上的那枚圣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寶石星章,亦或是腰間的那把御賜鑲寶石長劍,還是斜肩而挎的“圣安德烈·佩爾沃茲萬內”高級綬帶,無一不表明了此人正是沙俄東征清國的陸軍統帥,蘇沃洛夫上將。

  這是一個純粹而嚴于律己的軍人,相較于去克里米亞當一個掛名將軍,甚至連一個班也指揮不動的尷尬局面,蘇沃洛夫寧愿讓波將金去出風頭對付土耳其人,自己來東方指揮對清國的攻勢。

  “上將,我們在額穆爾營地以南十五俄里巡邏的部隊發現了敵人的偵察隊!由于對方火力太猛,利斯特尼茨基中校已經命令兩個連去予以支援。”

  “唔。”蘇沃洛夫示意上校將巡邏隊發生交火的位置在地圖上標出來,他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笑著道:“敵人的火力兇猛,只有快速進攻才有成功的希望。我軍數量越多將會使他們疲于應付,防守混亂,白白浪費彈藥。利斯特尼茨基的決定是正確的。”

  事實上蘇沃洛夫之所以在察覺北海軍北上后,命令獵兵部隊以小股的形式層層阻擊,其目的就是要通過不斷的接觸和交火來了解自己的敵人。

  后世的克勞塞維茨說過,戰爭是人類交往的一種行為。與其說戰爭像某種技術比拼,還不如說更像某種貿易行為。

  蘇沃洛夫正是通過這幾十天里的不斷“交往”,對北海軍這支不同尋常的對手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所謂的戰略,其實就是建立在我情、敵情和民情基礎上的。如果不了解對手,不認識自己,也就談不上制定戰略,從而打敗對手。蘇沃洛夫從來不是個甘心被動防御的人,他通過一次次的戰況來發現對手的優缺點,從而在防御中抓住對手弱點,實現快速反擊。

  在他看來,對面的“清國部隊”是一支配署火力極為強大的部隊,士兵作戰勇敢,能熟練操作武器,紀律性很強。

  他們的指揮官行動果斷堅決,完全不吝惜彈藥,即便是小股的敵人,敵軍士兵也會通過近乎浪費的方式,用密集的彈雨壓的己方抬不起頭,再由側翼迂回包抄達成勝利。

  結合之前獲得的情報,蘇沃洛夫推測這支部隊一定是清國皇帝為了對付那支在烏蘇里江盤踞的叛亂武裝所準備的,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亞歷山德羅夫他們剛抵達璦琿,清國的援軍就能迅速抵達。

  這一點讓他實在有些羨慕,難怪女皇之前一直猶豫是否和清國開戰。能維持一支數千人的部隊進行上千俄里的遠距離作戰,而且還能提供源源不斷的彈藥補給,除了清國這樣的龐大富庶的國家,即便是沙俄也是力有不逮。

  不過,也正是因為趙新和劉勝在后期使用了船隊隨行補給,攻擊部隊層層輪替推進的猛烈戰術,使得蘇沃洛夫也發現了北海軍的弱點。

  首先,他感覺到之前和自己交手的那個“清國將領”必定是個性格暴烈如火的家伙,而這恰恰是高級將領的忌諱。一個容易激動和暴躁的人是不適合成為大軍統帥的。

  這種人最大的優點是有沖勁,但是這種沖勁往往不會持續很長時間。只有下級軍官才需要感情容易激動的人,因為一場猛烈的沖殺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而一場激烈的會戰卻需要一整天,一個戰局卻需要一整年甚至幾年的時間。

  其次,從火力強大上來說,這是無人能及的優點也是弱點,如此大的彈藥消耗量,一旦后勤跟不上,很快就會陷入困境。

  不得不說,蘇沃洛夫把劉勝看的很透,直指他的性格弱點。不算上走狗屎運的趙新,北海軍的三大頭目都是各有各的性格缺陷,否則他們也不會在另一時空混的那么不如意。而從人性陰暗的角度而言,趙新也正是看到了這些人性格上的缺陷,才能游刃有余的掌控北海軍。

  當然了,蘇沃洛夫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世界上會有趙新這種“怪物”,否則他一定會馬上組織全軍撤退。

  從早上開始交火兩個小時后,當偵察隊開始出現傷員,瑟爾丹這時才覺得自己有些托大了,他不應該貪圖抓那個中尉,應該在一開始就向后撤退。如今偵察隊已經被俄軍給黏上了,所以他只得通過隨行電臺向后方發出了求援。

  依靠叢林地形的掩護,俄軍巡邏隊將雙方的交火距離不斷拉近,最終進入到了一百米內。雖然有一把手持迫擊炮開火不及爆炸了,可靠著僅剩的一把,俄軍還是把兩發手榴彈投進了偵察隊的陣地里,當場炸傷兩人。

  事實上參加北海軍這么久,瑟爾丹最大的問題是能堅決的執行趙新交給他的任務,但整體的戰略眼光不足。尤其是北海軍這些年多次戰勝不同的對手,內部普遍存在盲目自大的心理,瑟爾丹也一樣。

  原先那個憑借一張弓三支鐵箭,就能從重重包圍中逃脫的謹慎沉穩獵人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視對手的北海軍偵察隊長。

  很多士兵覺得憑借手中的武器就可以橫掃天下,問題是一個使用現代武器和戰術訓練出來的軍隊,其彈藥消耗量也是十分驚人的。

  北海鎮雖然有自己的子彈制造設備,但廢品率還是很高。做一顆能夠擊發出去的子彈是很簡單的,比如獵槍子彈,這個門檻就很低。

  然而軍用子彈的門檻很高,不是說拿著幾顆的子彈就能大批量的精確仿制。冶金工藝水平、加工精度、成熟的火藥生產線都是制約子彈生產的門檻。除此以外還需要進行大量的實驗測試,得出最佳的彈道數據,彈藥初速等等,再不斷加以改進。

  從這一點來說,趙亮那個軍工鋼鐵聯合體目前還只是個“軍工鋼鐵聯合作坊”。

  (有人說巴鐵的白沙瓦不是什么都能造么,設備也沒多先進。問題是人家都是子承父業從事了一百多年了,技術太熟了。即便如此,真讓一個手工作坊年產幾百萬發子彈,他也干不出來。)

  俄軍的騎兵經過大范圍迂回終于到達了攻擊位置,兩名偵察隊的士兵也發現了側后方的敵人。

  “隊長,敵人騎兵過來了!”

  “拿上這個!”瑟爾丹將自己的突擊步槍遞給了身后的士兵,換了對方的半自動,囑咐道:“點射!瞄準了再打!”

  俄軍的騎兵排好了隊形。因為蚊蟲叮咬,那些馬直晃腦袋,馬嚼子弄的嘩啦嘩啦直響。帶領騎兵的準尉從從刀鞘里抽出馬刀,刀身上閃著黯淡的藍光。

  騎兵中尉騎在一匹身材勻稱、跳躍不止的馬上,跑到了隊伍前面。他緊握著韁繩,一只手上纏著馬刀穗子。

  “所有人!”“準尉用馬刀向右一指,又向左一指,然后向前一指,在聳起的馬耳朵上方停住。“成散兵線,前進!”

  隨著馬蹄聲在寂靜中開始響起,俄軍的五十名騎兵在三百米外排開了一個二百多米寬的陣型。這讓負責阻擊的十幾名偵察隊員頓時不知道瞄準哪個,但時間緊迫,他們只好率先開火。

  “噠噠噠~噠噠噠~”

  “砰!砰!”

  俄軍騎兵冒著槍林彈雨勻速前進,馬匹的步伐不斷加快,當他們接近到離偵察隊不到一百米時,準尉猛喝一聲,帶著剩余的三十多人縱馬加速。

  “拿起長矛,收起馬刀,沖鋒!”

  地面在數十只馬蹄的踐踏下沉悶地呻吟著,哥薩克們把長矛放平,胯下的馬開始全速飛奔。騎兵準尉的身影在林地中起伏著,馬上的人則發出了大喊。

  戰馬先將四腿蜷起,然后伸開,一躍就是七八米遠。在一片尖叫聲里,噼噼啪啪的槍聲越發激烈。偵察隊的兩只突擊步槍不停的掃射,噴出的子彈發出尖銳的呼嘯,像扇面似的在林地中散開。

  與此同時,西邊的俄軍步兵也開始向偵察隊進攻。他們將僅剩的幾枚手榴彈全部點火扔出,大股的白煙在偵察隊陣地前騰起,攪亂了偵察隊的射擊視線,俄軍步兵隨即組成了以十人為一排的零散陣形,朝著偵察隊就快步沖了過來。

  瑟爾丹此時打光了步槍子彈,他來不及裝彈,一把抓起了弓,從背后抽出數支箭,只憑感覺就照著最前面的準尉一連射出了數箭,然后繼續瞄準下一個,轉眼間就射出了七八支箭。

  “手榴彈!”隨著一聲大喊,從偵察隊的陣地上飛出了十幾顆北海軍木柄手榴彈,它們翻著滾的在空中劃過,當來到俄軍步兵隊列的頭頂時,轟轟的爆炸聲震天動地,俄軍步兵頓時死傷成片。幸存的俄軍連武器都丟掉了便倉皇逃命,2個小時的戰斗煎熬已經耗光了巡邏隊的全部勇氣。

  偵察隊側后方那幾名僅剩的俄軍騎兵也已經向南逃竄,他們根本不敢去救援那些中槍落馬的同伴。

  瑟爾丹一邊命令所有人向后撤,一邊清點了人數,此時偵察隊沒有受傷的只剩了不到二十人,其他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最嚴重的是一個站起來開槍掃射的家伙在換彈匣時,被騎兵的長矛刺中了大腿,失血嚴重,眼看就活不成了。

  趁著俄軍已經撤退,瑟爾丹他們給傷員又做了簡單包扎,死傷的士兵也都扶到了馬上,之后便開始向東南方向撤退。

  一行人剛走出一里多地,負責掩護的偵察隊員又發現一股更多的俄軍騎兵從東面又圍了過來,這讓瑟爾丹大驚失色,他沒想到羅剎的反撲竟然來的如此之快。

  就在此時,東南面的樹林里人影晃動,隨著大聲口令的問答,二十幾個北海軍的士兵從樹后冒了出來,從多晉城營地趕來的部隊終于到了。瑟爾丹不由長出一口氣,心力交瘁的他不由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很快,隨著東面的槍聲接二連三的開始響起,越來越多的北海軍士兵跑過偵察隊的身邊,瑟爾丹有些驚訝,他拉住一個排長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兩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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