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三百八十章 那奇泰的北海鎮之旅
  李朝的人可算是打發走了。蔡濟恭臨走前被趙新氣的胡子亂顫,面色發青,可北海鎮并不需要這樣的一個盟友,無論是政治還是軍事。以后北海鎮消滅滿清、一統天下之時,過度依賴中朝貿易的李朝肯定還會巴巴的過來送國書。

  不用特別優待,該怎么著怎么著,就按大明朝的態度對待這幫家伙就行。

  接下來是長州藩。十八世紀末的長州藩除了窮沒別的,尊王攘夷的時代還沒到來,蘭學的興盛也僅僅限于大阪和江戶。話說推翻德川家是長州藩歷來的國策,于是在后世便有了這么一個笑話。

  自從關原之戰后,毛利家的家老每年元旦登城時都會問家主,今年倒幕的機會如何?毛利家的家主略帶沉吟之后便會說,為時尚早。然后大家該干嘛干嘛。

  長州藩之所以派人跟著李朝商人來,主要是趙新兩次打島國都是拿長州藩說事,動不動就提“須佐唐船事件”,著實讓萩藩上下坐立不安,生怕哪天北海軍的大鐵船就停在長門國的外海要說法。

  自“唐夷燒打長崎事件”以來,北海軍的大船每次路過對馬海峽去帶清,長州藩都是緊張的不行,從上到下一次次的戒備,直到大船遠去看不見,這才能松一口氣。

  去年日當山一戰后,長州藩上下的魂都要嚇飛了。那可是四家近兩百萬石的大名啊!島津家十萬藩屬武士,不到一年時間就灰飛煙滅。以長州藩80多萬石的小身板,無論如何也占不到便宜。

  本年元旦登城的時候,長州藩上下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求得趙殿的原諒。這是本年最重要的事,僅次于倒幕的百年大計!

  于是長州藩派出了“一門八家”中的阿川毛利氏的家主為使臣團首領,仗著跟李朝商人多年走私形成的親密關系,帶著滿滿一船的禮物就來了北海鎮。

  阿川毛利家的現任家主叫毛利就禎,祖上是戰國時代鼎鼎大名的吉川元春。沒錯,就是那個被毛利元就過繼到吉川家的次子,小早川隆景的二哥,號稱“鬼吉川”的家伙!

  毛利家的使者戰戰兢兢,一上來就獻上禮單,乞請北海鎮的原諒,并在話語中透露也想跟仙臺藩一樣同北海鎮交好。

  對北海鎮來說,狗腿現在多多益善,新占領的領土上防守還空虛著呢!

  所以趙新故作大方的略過八十年前的舊事不談,同意了長州藩的貿易請求,并要求對方送一千名藩士來北海鎮效力。

  毛利就禎等人喜出望外,沒想到此行居然如此順利,于是他趕緊就坡下驢,希望能跟北海鎮簽署一份協議。

  這事簡單,照著《石卷密約》的內容再來一份就行。

  在趙新看來,像這種以倒幕為畢生目標的窮藩,一旦實力上去了,沒準會提前搞出個“蛤御門之變”來。到時候平太那邊再來個渾水摸魚,想想就美得很!

  直到此時,趙新這才決定見滿清的人。他要再不見,那奇泰就要急瘋了。

  自打進了九月,眼看著談判依然毫無進展,乾隆也著急了,一連十幾封上諭已經把劉墉給訓的滿頭是包了。

  那奇泰眼看等在蒙古河南岸毫無進展,最后心一橫,便帶著一眾手下從海參崴方向出發,打算直接去北海鎮,結果剛過了富爾佳哈河就被北海軍的哨卡發現。于是他干脆在河邊搭帳篷一連住了七八天,擺出一副見不到趙新,凍死我也不走的架勢。

  隨著趙新的召喚,一身便裝的那奇泰帶著兩名親隨,在幾個治安警的看守下,在黃昏時分走進了北海鎮。

  看著一棟棟鱗次櫛比、冒著炊煙的屋舍,聽著各家屋內傳出的鍋碗瓢盆和竊竊私語,那奇泰頓時有種回到了關內城鎮的荒謬之感。最讓他驚訝的是從各家窗戶里透出的黃色燈光,一看就覺得很溫暖。

  這就是北海鎮么?雖然從探子的密報上也知道一些北海鎮的情形,可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

  “爺,他們也太能糟蹋燈油了!不是大富之家,誰敢點這么多油燈。”

  “嗯。是奢靡了些。”親隨的話讓那奇泰深以為然。

  主仆兩人這邊議論著,旁邊的一個治安警“撲哧”樂出了聲。

  那奇泰一看連忙問道:“這位官......這位兄弟,我們說的可有不對之處?”

  治安警一邊走一邊道:“哪有什么油燈,我們這兒從一開始就沒有油燈,那叫電燈!”

  “電?”那奇泰此刻腦海中泛起了天空中電閃雷鳴的場面,于是訕笑道:“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天上的雷電跟這有什么關系?家中照明,無非是油燈或是蠟燭罷了。”

  治安警撇了撇嘴,沒再解釋。然而當一行人走到廣場附近,離趙新的辦公室還有幾十米距離時,“唰”的一下,整個廣場和街道一下就亮了起來,四周的房屋纖毫可見,頓時把那奇泰和兩個隨從嚇了一大跳。

  三人不禁大叫道:“此乃妖術!”

  一名治安警道:“三位,這跟妖術沒關系!這叫電燈。真是群土包子!”

  “你說誰是土包子?!”那奇泰的親隨大怒,伸手摸向腰間,這才醒悟武器已經在過北海軍哨站的時候被收走了。

  治安警不屑的笑道:“全天下也就我們這里有電燈,有了這個,誰再想在夜里作奸犯科可就難逃法網了。”

  聽了這話,那奇泰主仆三人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他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望著一盞盞燦若星辰的燈火,不由有些發暈,腳步越發的踉蹌。

  等三人被帶到了趙新辦公室外時,門口的幾名北海軍士兵對三人又是做了一次搜身。與之前不同的是,有一名北海軍士兵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短棒,從頭到腳的對三人掃了起來。

  那奇泰三人完全不明白這是在干什么,在他看來,那黑色短棒無鋒無刃,上面還有一些奇怪的黃色紋飾,這要說是武器吧,也不像啊。

  然而當短棒離那奇泰腰間還有一拳距離時,那玩意竟然“嘀嘀嘀”的響了起來,讓三人大吃一驚。

  “腰里有什么?掏出來!”幾名北海軍士兵如臨大敵般瞪著那奇泰,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一旁的幾個治安警也都面色大變,手也跟著摸向腰間的左輪。

  我腰里有什么?那奇泰低頭看了看,腰上除了一個荷包沒別的了!士兵持著短棒靠近了那奇泰的荷包,果然,報警的嘀嘀聲又響了起來。

  “你這里有鐵器,掏出來檢查!”

  那奇泰臉色漲的通紅,感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他荷包里的確有鐵器,可那不過是隨身攜帶的火鐮而已。作為一名滿人貴族,他這個火鐮是專門定制的,用白銅做的持把,上面雕有吉祥圖案,還鑲著瑪瑙和綠松石,極為奢華。

  在清代,火鐮不光是引火的工具,也是定親的聘禮之一。所謂“一分火石火鐮片兒,一把手取燈兒。”

  “爾等要干什么?本官身為朝廷命官,來此是跟你家趙王談判的!容不得爾等如此羞辱!”

  “吱呀”一聲,幾個士兵身后的屋門打開了,屋內明亮的燈光灑落在門前的空地上,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哈哈笑道:“那爺,誤會了!”

  那奇泰定睛一看,不是趙新又是誰。他一臉怒容道:“趙先生,本官誠心來訪,閣下難道非要羞辱我一番不成?”

  ......

  幾分鐘后,當那奇泰坐在趙新的對面,躬身接過趙新遞來的茶杯,這才苦笑道:“趙先生,見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趙新笑而不語,隨即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用火柴點上一根煙,這才道:“那大人,腰上掛著那么大一塊沉甸甸的家伙累不累啊?瞧這個多好。”

  那奇泰心說不就是取燈兒么,你北海鎮出的玩意嘛。眼下京城里聽說要一百文一盒。好么,一盒一百根,一根一文錢,這特么哪是引火啊,簡直就是燒錢!

  “趙先生,咱們還是說正事吧。下官這次來,是受朝廷派遣,就寧古塔的事談一談。”

  “哦。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寧古塔我們是不打算還了,俘虜你們可以領走一部分。”

  “一部分?”那奇泰知道寧古塔是要不回來了,不過這次趙新居然沒提贖金讓他很是詫異。

  “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趙新要交還的這些人,除了重傷員外,其實還有一百多號看著完好無缺,實際上已經精神錯亂的家伙。他們患的便是在另一時空中的一戰中極為有名的“炮彈休克癥”,看著毫發無傷,其實大腦已經受到炮彈的嚴重震蕩。

  這些人平日里的表現就是疲憊乏力、常有窒息感、頭疼、抑郁、失眠,甚至癲癇休克。即便寧古塔一戰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他們依舊受到摧殘,最大的表現就是莫名顫抖和口吃。北海鎮沒那個精力再開間療養院,與其這么養著,不如讓滿清把這些人領回家去。

  事實上不光是清軍俘虜,雅克薩的俄軍俘虜也有這方面的情況。不過這年月還不存在什么“PTSD”一說,所有有這種表現的家伙都會被斥責為懦夫。

  “趙先生,實話不瞞你,我這沒法跟皇上交待啊!”那奇泰姿態做得十足,既然好不容易面見了,那就有話直說。

  “那怎么辦?要不我把你扣留?你覺得這算不算交待?”

  那奇泰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連忙拱手哀求道:“別!我一家老小還都在京城呢,您要是把我扣下了,那我全家可就完了!”

  趙新收斂了笑容,一臉嚴肅道:“我聽說,劉墉來了?”

  “是啊。劉大人已經到了吉林烏拉好幾個月了。”

  “乾隆讓他來跟我談判?”

  “是啊,我就是被劉大人和慶大帥派來打前站的。這不想著要是能和您先談妥,劉大人那邊不就順利了么。”

  趙新喝了口茶,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看著那奇泰道:“那爺,你知不知道和中堂跟劉墉不對付?你這么上桿子的幫他,得罪了和珅,以后還想不想混了?”

  “我......”那奇泰心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不過趙新的話正好點在了他心窩上。

  看到對方陷入沉默,趙新便道:“這樣吧,你們既然想談判,回去叫劉墉親自來跟我談。時間就定在二十天后,地點就選在寧古塔城外的關帝廟。”

  “寧古塔?不成!”這種事那奇泰可不敢含糊,萬一劉墉要有個好歹,他有多少腦袋也不夠砍的。他想了想道:“眼下從寧古塔到吉林的七個驛站你們占了三個,那就把談判地點設在第四站,退蛟站。”

  退蛟,擊退惡蛟,這名兒聽著就喜氣!

  從吉林烏拉到寧古塔,陸路將近六百五十里,沿途萬木蔽天,數百里皆為泥沼,極為難行;后世的東北胡子經常盤踞在這一帶。

  那奇泰選擇這里,目的就是防止趙新帶大軍過去,而清軍可以依托山林險要布防。趙新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他隨即給劉墉寫了封信,讓那奇泰帶回去。

  兩人談完話,趙新這里也沒有什么端茶送客的規矩。于是便讓人領著那奇泰主仆三人去了大食堂吃飯,又安排了住處,讓三人明天再走。

  那奇泰心里裝著事,哪有心思坐下來喝酒,三人草草吃了飯,便跟著陪同的人回到了住處。

  當他看到屋內的簡單陳設時,不禁搖頭說了聲“粗鄙”,心說你個姓趙的王八蛋從朝廷訛了那么多金子,怎么連個像樣的驛館也不蓋呢?最特么不像話的是,居然把茅廁跟臥房挨著!

  陪同的治安警做了番解釋,那奇泰三人這才恍然大悟,敢情北海鎮這里是不用倒夜香的。只要方便過后按一下身后水箱上的明亮按鍵,自動就有水沖走。

  之后三人又對電燈開關表現出極大的好奇,小心翼翼的撥下開關,那樣子就跟放炮會炸到手一樣。

  折騰了好半天,等治安警走了,那奇泰這才洗了把臉躺到了臥房的那張大床上,隨手一摸,驚訝的發現被子里居然不是棉花,而是用絲綢包裹著厚厚的羽毛,極為溫暖舒適。

  “這群反賊,可真他娘的會享受!皇上晚上蓋的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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