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一十章 茶香羊樓洞
  福康安檢閱完滿清新水營官兵的訓練成果,基本上還算滿意。東印度公司的英國人也極力吹噓,說清帝國一旦有了那五條二級戰列艦,在東亞海面將所向無敵。

  問題是福大帥一想到北海軍手里那種能一炮糜爛數十里的“超級大炮”和兩條如山的大鐵船,心里還是虛的不行;另外北海軍那種能發出“噠噠噠”聲的速射火炮最令福康安心悸。

  他苦思了兩年,覺得唯一能破解的辦法就是降低火炮的重量,以便快速移動;同時還得提高火炮的射擊速度和數量。

  你趙新用五門大炮,那朝廷的大軍就用五百門,總要十倍勝過才行。原則就是以數量和速度拼火力,其實拼的就是國力!

  雖然“平臺之戰”清軍打的順風順水,可天地會的毛賊如何能跟訓練有素的北海軍相比。想來想去,福康安覺得除了跟北海軍比拼大炮數量,其他也沒什么好辦法。他之前在廣州和英國人、法國人接觸,就是希望購買更多的速射火炮以節省琿春那邊的鑄造時間。

  相較于滿清造炮依然使用蠟模鑄造法,此時的歐洲火炮早就使用了“濕型鑄造法”。自1764年開始,法國的鑄炮工匠把錫和銅以1:10比例混合,通過優質的鑄砂和粘土來制造砂模,而造型步驟則往往用白錫制作的模件來完成。

  火炮的炮管被鑄造的十分堅固并且使用型芯來完成內管。脫模冷卻以后,就可以進行鉆孔了。得益于斯特拉斯堡的鑄炮匠馬里茲所發明的鉆孔機器,炮孔可以準確的在中軸線和中央圓心中被鉆出。

  因為清宮中目前仍有不少供職的法國傳教士,所以不管是乾隆還是福康安都偏向于從法國人那里購買。

  然而得知消息的英國人卻不干了,他們更希望能和這個老大帝國達成全面的軍事合作,以便擴大貿易份額。

  所以當法國人吹噓了自己的“格里伯瓦體炮兵體系”,并提供試射了各型號的野戰炮與榴彈炮后,英國人馬上就祭出了大殺器,也就是在十年前開發定型的“加朗炮”。他們向福康安提出,在今明兩年送來的五條二級戰列艦上,八成艦炮都將使用火力迅猛的加朗炮。

  話說以往歐洲加農炮發展的技術路線是要打得越遠越好。因為想打得遠,炮管就得長、裝火藥多、膛壓也高,所以炮管就變得又厚又重。到了十八世紀末,發射32磅彈的重型加農炮已重達5噸左右,在風帆戰艦上,這種重炮只能裝在下層炮甲板,而且數量還不能太多,不然會把船壓翻。

  比如十七世紀瑞典海軍的瓦薩號就因為裝炮太多、重心過高,所以剛離岸還沒來得及揚帆便被一陣大風給掀翻了......

  七年戰爭過后,英國人在加農炮的技術路線上反其道而行之,放棄了遠距離射程,推出了一種簡化版的加農炮。其目的是把膛壓降下來,因此炮管就能短而薄,火炮的重量也會大大下降,同時在軍艦上也能裝更多的火炮。

  早期艦炮由于炮管和彈丸之間的間隙太大,容易側露,再加上炮管加工精度不高和尺寸不一的炮彈,非常容易炸膛。為了避免這個問題,滑膛炮的炮管和彈丸之間要預留間隙。

  這個間隙多大呢?能插進一根筷子。但是如此一來,火藥的能量也就被浪費了。

  炮彈被火藥氣體推動的時候,便在炮管里一路磕磕絆絆的前進,出了炮口,炮彈的準頭就不一定了,會產生很大誤差。所以早期的重型加農炮理論上能打幾公里,但實際的交戰距離一般都是在兩百米左右。

  英國人的加朗炮沒走那種更重更長的技術路線,反其道行之,采用了降低火炮的膛壓,提高炮彈和炮膛的配合精度。

  這樣一來,加朗炮重量就只相當于同口徑加農炮的三分之一。首先是軍艦上可以裝載更多火炮,陸地上也能方便移動。又因為加朗炮的炮膛短,方便裝填,射擊速也比普通加農炮快非常多。

  歷史上到了特拉法爾加海戰的時候,英國艦隊一開始忍受了法國人的炮擊,不斷靠近法軍艦隊,最后僅用兩門加朗炮的一次射擊,法國人就被打的損失慘重,乖乖投降了。

  福康安在離開廣州前,通過十三行初步和英法兩國達成了協議,并寫了奏折等待乾隆批準。

  他既購買了兩百門部件規范化、運動性高的12磅法國炮,也購買了兩百門12磅的加朗炮。相較于法國炮炮身431.8公斤的重量,英國炮的重量只有330公斤。一旦乾隆批準,兵部撥下購炮款,這些炮將在今年年底前全部運抵廣州。

  這次跟隨他一起來廈門視察水營的,除了廣東、福建水師提督衙門和兩廣總督府、閔浙總督府的人,還有不少在剿滅林爽文中脫穎而出的年輕滿漢將領。

  這其中包括了普爾普、德成額、果勒敏色、舒亮、賽沖阿、彥吉保、海興阿等;此外,一位時年29歲、名叫楊遇春的年輕把總也令福康安頗為贊賞,這次也把他帶在了身邊一同北上。

  此時的楊遇春剛剛初露崢嶸,乾隆四十五年的時候他就已經跟隨福康安平定過“田五之亂”。他每戰必身先士卒,然而奇跡的是目前還從未受過傷。

  原本福康安還想調廣州、福建和浙江駐防八旗北上,可是由于安南局勢尚未平穩,調兵計劃也就擱置了下來。

  說起來也好笑,去年四月安南內訌,阮氏篡國,僥幸脫逃的黎維祁向大清求救。乾隆念黎氏一向恭順,為了維護宗藩體制,便決定為其復國。原本一場順風順水的戰斗,最后卻搞了個虎頭蛇尾,草草收場了事。

  十月,兩廣總督孫士毅和廣西提督許世亨率兵一萬出鎮南關,擔任主攻方向;云南提督烏大經率兵八千出白馬關為偏師,配合作戰。

  在乾隆看來,清軍打不過北海軍也就罷了,一個鼻屎大的安南再收拾不了,那還談什么八方向化、四夷來朝。所以清軍東西兩路的攻勢一上來就極為猛烈,勢如破竹;在東西兩路大軍夾擊之下,阮惠的軍隊雖經拼死抵抗,可還是大敗虧輸。

  乾隆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攻克黎城的孫士毅根據戰前乾隆的指示,傳旨舉行冊封儀式,代表清廷正式冊封黎維祁為安南國王,后黎朝第二次得以復國。阮惠還派人先投書于清軍營,卑辭乞降。

  誰知到了來年大年初一,阮惠趁清軍喝酒迎慶新年,率軍傾巢而至。清軍倉促御敵,面對阮軍以大象馱載大炮的猛攻,最終寡不敵眾。此戰過后,孫士毅突出重圍,渡過富良江,而提督許世亨、總兵張朝龍、尚維升等官兵在球江以南,因橋斷不能過江,最終戰死。

  消息傳回,乾隆勃然大怒,一個安南的土酋長,膽敢抗拒官兵,戕害提鎮大員,真是鼠膽包天!于是命福康安為兩廣總督,率大軍進剿。

  別看福康安兩敗趙新,還當了半年的俘虜,可對于南方周邊藩國來說,挾平臺之勝的福康安名頭太大了。于是福大帥還沒有走到潮州,阮惠便一月之內三次遣使叩關謝罪,賚表乞降。

  谷躄</span>乾隆有心捉拿阮惠,可又怕清軍跟上次征討緬甸一樣,因為水土不服而損失慘重。即便大軍深入窮追,直抵廣南,可要是阮惠逃竄出海,跑到附近的暹羅、南掌等國也是難辦。而且跟另一時空的歷史不同,滿清如今最大的敵人就是北海鎮,如果不全力解決趙新,乾隆寢食難安。

  于是福康安在跟阮惠的使者提了四項乞降條件后,就停留在了廣州。之后又因為福康安被授“定北將軍”,和安南交涉的事就轉由孫士毅辦理。

  就在福康安著手北上之時,已經榮升為北海一號船長的鄭文顯和改名為林道生的“蝦球仔”奉趙新的命令,坐船從蘇北登岸,在射陽湖停留了三天后,便出發向南。

  鄭文顯此次除了要回廣東成親,以解他爹鄭連昌的心愿外,還肩負著打通茶路的重任。

  乾隆時期內地的茶葉市場主要以漢口和福建為中心,而涉足其中的主要為晉商和徽商兩大派。晉商的發展方向主要針對西北、對蒙和對俄貿易,而徽商的方向主要針對廣州、北京及江南等地的貿易上。

  徽州僅歙縣商人在北京就經營著茶行七家、茶號一百六十六家、小茶店數千。在漢口、九江、蘇州、上海等長江流域的城市中,幾乎到處都有徽州茶商的活動;光是浙江很多地方的茶葉店幾乎全是徽商開的。

  晉商的茶葉貿易在乾隆二十年以后,逐漸進入鼎盛發展的階段。歷史上一直持續到同治中期才逐漸衰落。眼下晉商擁有一百多家茶葉專營商號,主要分為“榆次幫”、“太谷幫”和“祁縣幫”。雖然滿清暫時中斷了清俄貿易,可目前在恰克圖常年駐守的商家仍多達五十戶。

  趙新要壟斷和沙俄的茶葉貿易,并蠶食外蒙茶葉市場,所以目前主要打擊的就是晉商,具體的對手就是榆次常家和祁縣渠家。

  眼下渠家的當家人名叫渠同海,因為從去年開始就身體不適,所以外面的生意便由其子渠映璜負責,他們家在羊樓洞開的商號名為長源川。

  說句題外話,渠家后世最有名的便是渠本翹,此人不僅興辦民族工商業,還曾任清朝駐橫濱的總領事。

  雖然北海鎮在寧古塔對常家開放了人參貿易,但是趙新不希望晉商成為滿清的錢袋子,而且還涉及到后面的土地問題,所以他必須要將北方的茶葉貿易控制在手里,由此打擊依靠滿清的晉商,扶植親北海鎮的勢力。

  因為年前趙新就確定了這項任務,所以鄭文顯和林道生等人提前就留好了頭發扎辮子,而留守射陽湖田莊的王長生也提前為鄭文顯等人辦好了戶籍和路引等文書。

  鄭文顯一行首先抵達的就是漢口,之后再順著茶馬商道前往羊樓洞。要想控制茶葉貿易,必定先要控制茶源。而位于湘鄂交界之要沖的羊樓洞,就是青磚茶的產地。

  老青茶屬于黑茶類,這是沙俄商人最喜歡的茶葉品種。又因主產始于羊樓洞,也叫“洞磚”。另外提一句,本時代除了湖北,湖南安化也是黑茶的主要產地。

  四月的羊樓洞十分熱鬧,街道兩側的茶莊鱗次櫛比,一股股茶葉的香氣飄蕩在石板大街上,各家店鋪來往進出的全是采購茶葉的各路茶商。

  鄭文顯和林道生以前雖然去過廣州城,可這么大規模專營茶葉的城鎮還是第一次見到,一行人都是咂舌不已。

  他們一行七八人先在鎮子上找了家客棧安頓,稍事休息后,鄭文顯便決定分頭行動,大家兩兩一組,現在鎮上各家詢問磚茶價格,也好心里有個數。

  鄭文顯和林道生換了身衣服,看上去像是從廣州來的商人主仆。兩人出了客棧,一路尋著店鋪的招牌,終于發現了沈敬丹提到的那家叫“巨盛川”的鋪子。二人進門后,一個伙計滿面笑容的迎了過來,操著山西口音拱手道:“客官是來買茶?”

  鄭文顯拱手道:“我們是外地來的,想請教貴號的磚茶什么行情?”

  伙計打量了鄭文顯和林道生的穿著打扮,心中已經有數,便道:“聽口音客官是廣東來的吧?請里面坐。”

  鄭文顯進鋪子坐下后,伙計親自端上今年新制的青茶請兩人品嘗。等鄭文顯贊了聲“好茶”,那伙計這才問道:“請問客官是要二七、三六還是大方?”

  一旁站著的林道生眨巴眨巴眼,完全沒聽懂,連忙道:“伙計,我們少爺是想買老青磚茶。”

  伙計一看就明白眼前這兩位啥都不懂,估計也買不了多少,不過還是解釋道:“這位客官,小人說的二七、三六和大方都是磚茶的制式,份量各有不同。兩位若是往北邊販運呢,二七和三六這兩種賣的最好。走廣州的話,大方更合適一些。若是只買回家自用,就看您自己的喜好了。”

  說罷,他又介紹了各類磚茶的價格。

  鄭文顯點點頭,隨即好奇的問道:“敢問小哥,我看街上各家茶鋪都用‘川’字為號,不知是何講究?”

  伙計笑著解釋道:“這‘川’字寓意為水,羊樓洞這里有觀音、涼蔭、石人三方泉井,泉水清澈甘甜,日夜流滴,因三條溪流猶如川字,故而本地各家都以川為鋪面招牌。”

  鄭文顯道:“長見識了。我這次也是在路過漢口時,聽聞羊樓洞茶市興旺,這才順路過來看看,若是茶好,自然也要進一些走海貿。”

  那伙計一聽忙問道:“不知二位想買多少?若是多了,小人還可以請掌柜的優惠一二。”

  鄭文顯想了想道:“若是五萬擔是個什么價錢?”

  伙計一聽嚇了一跳,一口氣沒倒過來差點憋死。要知道清代一擔茶葉是50公斤,五萬擔就是25萬公斤。眼下晉商全加上,一年的茶葉貿易量也不過80多萬公斤。

  鄭文顯一張嘴就是五萬擔,占了去年羊樓洞茶葉貿易總額的五分之一,這也太特么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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