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一十八章 那奇泰的決心
  半個小時后,載有五百名阿伊努族士兵和三百多北海軍的十多條內河帆船啟動馬達,朝著圖們江入海口駛入。

  作為本次地面行動的總指揮,鄧飛帶著自己的警衛班登上了船隊中的第三條船。

  此時他站在船舷邊上,抬眼望去,只見右側的滿清疆土因為長期封禁,曠野上郁郁蔥蔥,渺無人煙,馬達的轟鳴不時驚起一群群飛鳥。

  而在左側的李朝境內,烽火臺上的狼煙漸漸熄滅,幾條破舊的漁船停靠在江岸上,不遠處就是一片片耕地,再遠處則是樹林,田野上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又過了十幾分鐘,當船隊離慶興府還有一里多地,河岸上的樹林間便隱約可見一群破衣爛衫的老百姓,其中還有人推著車、牽著牛、趕著雞鴨。

  鄧飛正要舉起望遠鏡觀察那些平民,突然就聽到前面不遠處響起鼓樂之聲。他調轉鏡頭觀望,只見在李朝邊境那邊的江岸上,大約有數十人正聚集在碼頭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除了幾名吹鼓手是一身彩衣外,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一身白衣。

  在這些人的身后,漸漸露出一道低矮破舊的城墻,他覺得那里應該就是慶興府了。

  等船隊離那些人越來越近時,鄧飛就見岸上的人里大部分都是白衣黑帽,在這些人的中間,簇擁著一個身穿明代官帽,身穿藍衣的官員。在那官員的側后,還站著一個戴著斗笠模樣,腰間佩刀的官員。

  他正想細細觀察那名官員,就見兩名壯漢走到人群跟前,展開一道橫幅,用竹竿舉起。只見橫幅上白布黑字,“犒勞王師”四個大字極為醒目。

  鄧飛霎時間目瞪口呆。心說李朝這幫家伙在搞什么鬼?一群白衣,搞的跟要出殯似的。他扭頭對隨行參謀道:“發信號,讓海狗過去看看!其他人注意警戒!”

  接到命令后,船隊中兩條機帆船的船頭向左一轉,很快就越過了圖們江的中心線,朝著慶興府的碼頭就靠攏過來。

  慶興府的府尹帶著城中十幾名鄉紳士子,看到幾條北海軍的大船劈波斬浪的朝碼頭駛來,一個個內心別提多緊張了。

  雖說北海鎮出產的好玩意在北方六鎮也有賣的,可都是價格昂貴,平民百姓想都別想。在場的幾個富裕士紳家中倒是有什么馬燈啦、火柴啦、塑料盆之類的,可真和北海軍直面接觸還是頭一回。

  看到北海軍的大船抵近碼頭,府尹大人和一眾士紳振振衣袖,擺足了士大夫的派頭,心說非得讓北海妖人見識一下什么叫“中華風采”、故國衣冠。

  海狗身穿一身北海軍的迷彩軍服,頭戴一頂墨綠色的鋼盔,胸前的標識牌上顯示著他來自阿伊努營,不過肩膀上的軍銜是兩杠一星,妥妥的少校營長。

  雖然在戰役開始前,阿伊努營和仙臺營的士兵都換發了北海軍制式步槍,可海狗還是喜歡用84左輪。為此他特意給自己裝備了兩把,再加上腰間那一排排裝滿子彈和底火的牛皮小包,好不威風!

  當木船抵近碼頭七八米外停下,海狗隨即走上船頭,看到了碼頭上的一眾白衣黑帽和一身官袍的府尹大人。這廝操著一口跟鄧飛學來的南京話問道:“爾等日哪果,干么四啊?”

  慶興府的府尹大人眨巴眨巴眼,心說這是哪的口音啊?聽著像是漢話,可我怎么一個字都聽不懂呢?

  此時人群中一個中年士紳躋身上前,湊到府尹耳邊道:“大人,這位說的是江寧話。小人早年隨燕行使團去京城時,曾和一位來自江寧的官員處過一段時日。他剛才問的是咱們是誰,有何貴干。”

  哦!江南來的,物華天寶之地,大明太祖陵寢所在。府尹大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禮道:“下官是慶興府府尹,特率本地士紳出城相迎,恭迎趙王天大軍克復舊土,特備漉酒肥羊聊表寸心。敢問閣下是?”

  海狗一擺手道:“羅里吧嗦的,不過看在你蠻會來絲的,就不計較了。”他南京話其實就會那么幾句,多了就不會說了。于是故意咳嗽了兩下,換成北海鎮的普通話大聲道:“本人是北海軍阿伊努營營長、大阿伊努王國近衛團團長,海天嘯。”

  海狗這半年多跟鄧飛學說南京話學的賊溜,慢慢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聽起來不那么雅觀,于是便請鄧飛幫他取個漢名。鄧飛說既然你名字是“狗”,而中國神話里最厲害的狗莫過于二郎神的嘯天犬,干脆你就叫“海天嘯”好了。

  “原來是海大人,”府尹大人心說大阿伊努王國是什么鬼?一會營長一會團長的,這趙王治下的官制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他打住胡思亂想的念頭,起身滿臉堆笑道:“在下攜全城軍民,恭祝趙王大軍旗開得勝,大破韃虜,早日光復神京!”

  海狗道:“這個不消說,趙王他老人家指哪我就打哪。你這個這個......哦!美酒肥羊趕緊都送過來,我們沒時間上岸,拿完東西還要去打琿春呢。”

  聽到海狗說是去打琿春,府尹大人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誰知正派人把米酒豬羊放上小船,就見那位海天嘯大人對著個黑匣子布拉布拉的說了幾句,誰知緊接著從那黑匣子里傳出了一個男人清晰的聲音,嚇得府尹大人和兩旁探頭觀望的士紳面色大變。

  果然是北海妖人,實在妖的很!

  眾人雖然暗自腹誹,可面上絲毫不敢露出一絲輕慢。此時就見那位“海大人”高聲道:“我們長官這個這個......對你們諸位的這個這個......支持表示感謝,這個,告辭!”

  聽著這位北海軍武將一嘴文辭不通的漢話,岸上的慶興府士紳們哭笑不得。雖然北海鎮妖,可士子們對滿清韃虜更不喜歡,于是一起拱手行禮,對著緩緩遠離的“海大人”齊聲道:“恭祝大軍一路順風!旗開得勝!”

  北海軍凌晨在小白山一線發起攻擊,到了中午,人在吉林烏拉的慶桂就接獲了急報。隨著兩座位于小白山內的堡壘被北海軍同時攻破的消息傳來,慶桂這才明白大事不妙。

  考慮到趙新的歷次作戰無不是攻勢凌厲,絲毫不給對手喘息之機,他立即調動吉林城外的八千駐軍進駐拉發河和那木魯噶河防線,傳令小白山大營的清軍守將一定要利用好地形優勢,務必通過節節抵抗的方式,遲滯北海軍的進攻。

  作為欽命經略吉林和黑龍江的大學士,慶桂又派出三千兵進駐打牲烏拉,同時傳令伯都訥、拉林和阿勒楚喀的滿蒙八旗南下馳援,集結于打牲烏拉以東的折松厄河防線。他知道若是打牲烏拉丟了,吉林城也就保不住了。

  谷岜</span>話說慶桂來到吉林的這幾年里,除了利用長白山中遺留的古城構筑多道堡壘,還在吉林城的東線構筑了多層防御體系。深挖戰壕,構筑帶有隱蔽的炮臺,主要就是考慮到北海軍的大炮太厲害。

  北海軍若是兵力集中,山谷中的各個堡壘可以出動攻擊北海軍的側翼;若是兵力分散,那些駐扎在堡壘之間的清軍營盤可以對小規模的北海軍實施殲滅。

  總的來說,就是利用長白山的山林地形遲滯北海軍的攻勢,就如小刀子割肉。等北海軍沖出小白山防線進入拉發河以西的平原地帶,以逸待勞的清軍便可對其實施快速的騎兵打擊。到時候疲憊不堪的北海軍前有滿蒙騎兵,后有拉發河阻擋,再想構筑防線也來不及,吉林城可保無虞。

  慶桂安排了吉林這邊的防務,另一邊幕僚已經寫好了給琿春大營書信;等蓋好章后,命人快馬奔赴琿春。

  這封信中的內容是命官保派出一部人馬,沿著噶哈哩河向西面的鄂多哩移動,可伺機沿勒富善河向北攻擊寧古塔,迫使小白山方向的北海軍后撤。命那奇泰在蒙古河一線發起攻擊,另可出奇兵一隊越過琿春嶺向綏芬河南岸進攻。

  數天前,新任“定北將軍”福康安已經帶著手下將領抵達了盛京,不過因為各地增援的清軍還未全數趕到,福康安就停留了兩天,同時落實北上的糧草物資和武器裝備。

  北海軍進攻吉林烏拉這么大的事,即便慶桂身為經略大學士也不敢自專,他親筆手書一封給福康安的信和一份奏折,命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抵達盛京的福康安和京城發出告急。

  從盛京到吉林烏拉的驛道是七百六十里,兩名信使,一人雙馬,再加上沿途十座驛站更換馬匹,福康安明天下午就能收到急報,可是北京城那邊則要等到四天以后。等乾隆看到奏折再發上諭,那至少得八九天見了。

  不得不說,慶桂的的整個防御方案十分完美。問題是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蒙古河南岸的清軍大營一大清早就被北海軍攻克。

  蒙古河大營被攻破后,副都統那奇泰便帶著一千多殘兵向西逃到了位于琿春河河谷營城子堡壘。這里位于后世大龍嶺山脈的南側、琿春嶺西側,兩側高山林立,中間是是河谷平原。而清軍在此修建的堡壘則位于琿春河北面的山上,地勢極為險要,易守難攻。

  那奇泰一行人進了堡壘,剛吃了兩口飯,屁股還沒坐熱,一名哨探就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

  “大人!大人!不,不,不好了!北海兵來了!”

  “什么!”那奇泰大叫一聲,連人帶屁股下的椅子一起翻倒,后腦勺碰到床沿,磕出一個大包。

  他顧不得起身,口中胡亂嚷嚷道:“開炮!炸死他個王八蛋!”

  等親兵急忙將他扶起,那奇泰接過手下遞來的頭盔一戴,后腦勺的大包被膈的生疼。此時營城子堡壘的守將也走進屋內,請示作戰部署。

  那奇泰抄過親兵手中的千里鏡,走到用條石和糯米漿壘成的護墻邊緣,舉目望去,只見堡壘東側兩里多地外的山林中,一面北海軍的紅旗若隱若現。

  他頭也不回的問道:“來了多少人?”

  營城子守將道:“據哨探所報,先到的北海兵有一百多人的樣子,不過后面十里之外則是敵軍大部。”

  那奇泰面露猙獰,口中喃喃道:“既然你不給我活路,老子就跟你們拼了!”

  他收起千里鏡,對那名協領道:“你帶二百火槍兵從后山繞到那些人的北面,聽到這里的號炮聲,就用五龍出水陣型開槍轟他們,把他們往河岸上逼。記得,攻勢務必要連綿不絕,火槍打放瞬息不停!”

  “嗻!”

  接著他又對一名跟自己跑回來的協領道:“我給你四百人,一百火槍兵,三百弓箭手,出城后走山坡向東進入林間待機,萬萬不可走河岸。待聽到對面翼的火槍射擊,便快速向東沖殺。切記,攻擊時千萬不要停,即便有傷亡你也給我忍著,只要把他們趕進河里,那些北海兵就完了!”

  兩名協領一聽,試探著對那奇泰問道:“那之后呢?”

  那奇泰道:“能守一天是一天,若是后面的北海兵大部攻來,打光炮彈后便向水流峰撤退,走之前把帶不走的全都燒掉!”

  “嗻!”

  事實上那奇泰不是沒想過投降。然而他老婆孩子都琿春不說,京城還一大幫親戚故舊,真要是投降了北海軍,憑趙新跟他的交情自然不會苛待,可家人怎么辦?

  況且他還是滿人的正二品高官,投降后乾隆搞不好就會將他全家滿門抄斬,妻妾子女流放伊犁給披甲人為奴,那奇泰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

  山下的北海軍先頭連那里,負責偵察的士兵回來報告,說營城子內響起鼓聲。帶隊的連長鑒于營城子堡壘易守難攻,自己就帶了一門迫擊炮,便決定就地防守。

  他先是讓哨兵繼續前出偵察,命令各排在靠近河岸的平緩山坡上挖設單兵掩體,清理射界,將迫擊炮架設在陣地中部挖出的簡易掩體里。一百號人忙碌了半個多小時后,派到北面的哨兵返回報告,清軍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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