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二十七章 欲右先左
  金姓官員要銀子可不是因為他貪財,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北方六鎮太貧瘠了!

  他的那位上司,也就是慶源府的府尹崔大人,自到任這幾年來,虧空已經高達三千貫錢。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三番五次的派手下過來,看看能不能從北海軍這里榨出點油水。結果他沒想到鄧飛居然這么大方,一下就給了八百兩,這下虧空差不多就全填補上了。

  慢著,有人說三千貫錢折算成銀子應該是三千兩左右啊,怎么八百兩白銀就解決了呢?

  別急,這事還得從李朝的錢法說起。

  話說自萬歷援朝戰爭以前,李朝一直沒有將白銀作為主要貨幣;而且李朝缺銅,再加上之前一直奉行銀礦的“臨時官采制”,需要再采,不用不采,錢法極為混亂,當時用于交易的主要貨幣就是布。萬歷援朝戰爭開始后,因為明軍的軍餉有相當一部分是用白銀支付的,這才讓白銀在朝鮮市場上逐漸流通開來。

  因為戰爭導致民生凋敝,再加上大明的使臣個個都是索賄能手,導致李朝的財政一直處在崩潰的邊緣。光海君時代就有這么一個例子,朝鮮給“天使”修了座浮橋,結果使者表示橋就不必修了,折折現好了,至于過河我們自己想辦法--把朝鮮君臣雷了個外焦里嫩。

  到了丙子之役時,國王都跑路了,誰還管什么錢法。等到孝宗繼位后,由于李朝自己的鑄錢技術太次,根本不夠用的,于是便由與清朝接壤的兩西地方官(關西平安道、海西黃海道)購買帶清的銅錢使用。

  李朝的備邊司表示既然造不如買,干脆從帶清買錢(雖然帶清是不允許銅錢外流的),一千六百兩白銀能買到一百三十萬枚銅錢,于是燕行使團在回國之前就從遼東買錢回國。

  按照這個價格,八百兩白銀就是六十五萬錢,差不多是兩千八百貫;李朝的“省陌”現象極為嚴重,每貫只有230個錢。所以明白了吧,就這么點兒事。

  然而還有更令人意外的。

  當金姓官員看到北海鎮的千足銀條后就表現出了好奇,然而等他聽了北海軍主管軍需后勤的專業人士解釋后,頓時大喜過望。

  之前說過,清代一兩是37.5克,銀子都是九二五銀;而北海鎮的銀條是千足銀,一兩是50克。兩廂一換算,這批銀條的實際價值已經超過了一千一百兩,大大超出了金姓官員的預期!

  這次出征,鄧飛總共領了了兩千兩銀條的額外經費,就是擔心李朝那邊不認北海鎮的銀幣,結果還真用上了。

  等金姓官員點完銀條數量后,這才恢復了滿臉笑容,湊到鄧飛身前低聲道:“鄧大人若是想購買糧草的話,可派人告訴我那手下,一應雜務皆可辦妥。不知大人對歌伎是否有興趣,本官也可派人安排。”

  鄧飛心說好家伙,給錢和不給錢態度完全不一樣啊!不過他還是敬謝不敏,表示自己軍務在身,無福消受。

  不過當金姓官員帶著銀子回到慶源府,府尹大人拿到錢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他去伎館瀟灑了一把。崔府尹一邊左擁右抱,一邊還對金姓官員說本地歌妓實在太少,這要是在漢陽,數百家妓館、好幾千歌妓能讓人挑花了眼。

  這年月李朝正一品官員的月俸才只有米三石八斗、豆二石,更別說崔府尹這樣的從二品官員了,實在窮的一逼,不貪污簡直沒法活。

  到了第二天,崔府尹覺得北海軍實在知趣,自己也應該禮尚往來,便命人置辦了幾車酒肉,派人送到了北海軍的營地。

  鄧飛一聽說李朝的官員又送酒肉來了,心里別提多膩味了。原本在另一時空吃過拌飯冷面和烤肉之類的他還覺得能接受,所以之前慶興府派人送來酒肉他也沒拒絕。誰知后來做熟后剛嘗了一口,鄧飛就給吐了,心說怪不得后世棒子拿泡菜當國寶呢。

  別說鄧飛了,陸戰營的士兵對送來的豬羊也是難以下咽,后來都送到阿伊努營去了。誰知阿伊努營的士兵早就被北海軍的口糧養刁了胃口,除了羊肉,豬肉嘗過兩口后愣是全給扔了。

  其實吧,鄧飛是沒看見李朝人家那豬是怎么養的,那肉......話說這年月在李朝出門住店,晚上出恭一定要小心,黑不黑的先不說,備不住就會有東西在后面摸自己的屁股。等細一深究,這才知道是豬餓了。

  乾隆五十三年五月二十九日,北海軍東線魯壽山部經過半天的短暫休整,一舉攻克了呼拉穆卡倫,兵鋒直抵西圖山。得知消息的鄧飛隨即命令北海一號、二號兩條機帆船向北進入摩闊崴海灣,為魯壽山所部提供火炮和后勤支援。

  五月三十日,久藏所部經過長途跋涉,終于越過老白山抵達鄂多哩。這里也被稱為敖東城,又名阿克敦,順著流經此地的勒富善河向北二百多里就是后世著名的鏡泊湖,雨量充沛時節,可駕船直抵寧古塔。

  康熙十六年,清廷欽定長白山為祀山,劃周圍千余里為禁區。按封禪五岳之例,尊長白山為神。由寧古塔將軍委派官員,每年春秋兩季在吉林進行望祭。由于一百年的封禁,此地已幾盡荒蕪。然而率先抵達的士兵發現,這里竟然有人在開荒耕種。幾座茅草棚內的爐灰尚溫表明,這些人剛跑了沒多久。

  此時坐守琿春大營的官保派出支援吉林城的五千兵馬已經越過了布爾哈圖河,一天之后就撞上了已經在鄂多哩準備了一天的北海軍三團。

  面對北海軍兩千多人的猛烈反擊,清軍在組織了數十次進攻后損失慘重,只得向琿春撤退。久藏隨即下令所部向東進攻,在多次打退了沿途清軍殘部的騷擾后,終于抵達了噶哈哩河的西岸,聯系上了在前元鋪已經等的不耐煩的陸戰營。

  鄧飛隨即命令內河船隊出發北上,先是炮擊密占卡倫的守軍,同時將三團接至圖們江東岸,接著便攻克了密占卡倫。

  至此,琿春清軍西逃的大門終于被堵上了。

  在接到久藏所部的報告后,在退蛟站休整了三天的西線部隊在打退清軍數十次的瘋狂進攻后,也開始向西移動,逐步向拉發河東岸靠近。

  清軍的過河襲擾部隊不是不想堵截北海軍,而是根本攔不住。自寧古塔一戰后,趙新又祭出了那五輛綠色的履帶裝甲車。山地叢林里用不了,如今身處河谷平原可就有了用武之地。

  一開始某些彪悍之士曾沖上來用馬刀和大錘試圖砸開綠色怪物的外殼,或是從馬背跳到裝甲車上干掉那個可惡的機槍手,誰知竟是老虎咬刺猬,無從下口。坐在裝甲車里面的北海軍士兵將那些靠近的家伙逐一擊斃后,就再也沒人敢上來近身肉搏了。

  之后清軍數股部隊又匯合一處,采用側翼包抄戰術,對跟在五輛裝甲車后面的五百多名北海軍發起攻擊。可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是,五個綠色怪物迅速組成了梅花陣,將北海兵圍在中間,密集的彈幕將沖鋒的騎兵打的人仰馬翻,死傷慘重。

  在經過了兩次失敗后,清軍襲擾部隊只得退回了拉發河西岸,并拆毀了兩座浮橋。

  六月一日,北海軍西線攻擊部隊抵達拉發河東岸,開始布設陣地,雙方此時相距十里,中間還隔著一條河。

  于是雙方隔河對峙了數天。期間,北海軍偵察小隊帶著兩名計算兵于深夜泅渡拉發河,并在清軍大營北面的山丘上設立了前沿炮兵觀察所。

  谷庇</span>眼下不光是慶桂,連很多下層的清軍甲兵都知道北海軍的大炮打的遠。在之前幾年數次跟清軍交手的過程中,北海軍有時寧可承受傷亡,也要等敵人進入十里以內才展開炮擊。這就給了清軍一個錯覺,都認為北海軍的大炮最多就是十里。

  好吧,這其實不是趙新多么有遠見,處心積慮的挖了個大坑,而是北海軍的炮兵技術實在不咋地。

  話說在進行間接瞄準時,火炮的瞄準鏡并不是指向目標,而是瞄向一個人工設定的瞄準點,可以是標桿或標定器;如果條件不允許,也可以選擇明顯的地面參照物。

  這時對于火炮而言就有兩條連線,一條是火炮與參照物的“瞄準線”,一條是火炮與目標的“炮目線”。通過測量瞄準線和炮目線之間的夾角,進而調整瞄準鏡,使其與炮管也呈相同角度。這時再瞄準參照物時,炮口就指向目標了。

  除了射向,還需要射角,也就是調整炮口高低。這可以通過距離、彈種從射表上直接查出來,以此調節炮口俯仰,再確定裝藥號,引信種類,就可以射擊了。

  雖說在另一時空可通諸多電子設備,獲得目標方位、距離、高程等數據很方便,可趙新并不想依賴這些,人才是關鍵。先別說能不能買,過度依賴另一時空的裝備,萬一出了問題,北海軍的大炮就會變成啞巴。

  從乾隆五十年北海軍炮兵初次登場到現在,三年過去了,炮兵的技能水平雖然在不斷提高,但因為基礎太差,都是從零開始,眼下計算兵的水平才剛剛及格。如果說偵察兵是火炮的眼睛,那么計算兵就是火炮的大腦,二者缺一不可。

  為了一舉摧毀清軍的防線,趙新這次擺出了十門D30,再加上從寧古塔剛剛運抵的五十門75毫米野炮,此外還有兩個步兵團配屬的三十六門迫擊炮。

  當一切準備就緒,北海軍各炮的班長還要依據自己的火炮與基準炮的個別差異,計算單獨修正量。

  所謂的“基準炮”是同型號火炮中性能最好、精度最高的,必須先由它來試射。一般要經過兩發試射后,前沿觀察所通過對炸點的偏差量,計算兵對射擊諸元進行校正后,才能進入效力射。

  整個過程需要協調默契,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才能準確覆蓋遠距離的敵人。

  這可真不是某人大喊一聲開炮,就能萬炮齊發的。即便是滑膛炮時代的遠距離打擊,也要通過計算射表才可以。當然了,目視距離的小炮不在此列。

  現在誰要敢跟趙新說搞炮兵很容易,有過多次帶領炮兵作戰經驗的趙新準保噴他一臉吐沫星子。別扯什么身管材質,咱先聊聊數學!

  一個連三角函數都玩不轉的穿越者想在古代搞遠程火炮,這不胡扯嗎?!這不是找幾個會看羅盤的風水先生就能干的事。

  首先開火的分別是一門北海鎮自行生產的75毫米野炮和D30榴彈炮。兩門基準炮的第一炮都是打在了清軍大營的第一道防線上,清軍雖然死了幾個人,但并沒有造成多大意外。

  然而當D30的第二炮一下就越過了中軍位置,直接打在了二十里之外的清軍后營時,這尼瑪可把慶桂嚇了個臉色煞白,終于明白自己被騙了。

  不過此時再說什么都晚了,北海軍炮兵大開殺戒的時候到了。遮天蔽日的炮火越過只有二十米寬的拉發河,炸的數萬清軍鬼哭狼嚎。

  隨著火炮向西延伸射擊,三千多北海軍士兵從戰壕中躍出,扛著早就準備好的沙包和木頭沖向河灘。幾十分鐘后,兩條水過膝蓋,可供人和裝甲車通行的“道路”便鋪設完畢。

  慶桂雖然下令組織反擊,然而隨著五輛裝甲車渡過拉發河,不停的噴吐著火舌,將數百米之內的生命席卷一空時,第一線的清軍已經全線崩潰,掉頭逃跑。

  開戰后不到一個時辰,獲知清軍已經兵敗如山倒的慶桂連自殺都來不及,就被手下扶上馬,穿過彈片紛飛的戰場,帶著數千殘兵逃回了吉林城。

  此戰北海軍俘獲清軍俘虜一萬五千多人,繳獲各類軍械物資無數。不過在戰俘里傷兵倒是占了半數,事后一問,才知道這些人都聽說過北海鎮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傳聞,與其逃回去無人救治,不如降了還有條活路;而傳聞的源頭則是兩年前在富爾丹城戰俘營當過俘虜那批清軍。

  此時福康安已經率一萬大軍抵達了吉林,并得知了拉發河清軍大敗的消息。他一邊收攏殘兵敗將,一邊在慶桂的協助下安排防御。福康安動員全城百姓,在松花江東岸深挖戰壕工事,又派出數十艘裝載火炮的雅克薩戰船巡弋江面,準備硬著頭皮拼死一戰。

  接著,福康安動用“定北將軍”印信,命令已經聚集在打牲烏拉的八千清軍南下,駐守吉林城北二十里外。

  眼下北海軍雖然攻勢兇猛,但對滿清來說,吉林城就算都闔城都拼光了也絕不能丟。因為一旦吉林城被攻克,向西南越過溫德亨山和阿登山就是一望無際的遼河平原,再也無險可守。對滿清而言,那時的形勢將比明末還可怕。

  在偵察隊發回清軍退守吉林城的消息后,趙新又在拉發河西岸等了幾天,當他得知打牲烏拉的清軍已經盡數南下,于是便派出一個營負責對松花江東岸的清軍實施誘敵。

  福康安一看北海軍動了,又看到人不多,便命西安八旗和青海八旗四千騎兵出擊。可隨即那五輛綠色怪物再次出現,嚇的四千騎兵掉頭就跑。

  楊遇春也參加了這次戰斗。他雖然臂力無雙,可150磅的強弓射在裝甲車上只能砸出了一個凹點。當他看到身旁的一名將領被綠皮怪物頂部架著的“連珠快炮”打的支離破碎后,也只能掉頭狂奔。

  趙新看到清軍退守吉林外圍,縮成一團,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后,隨即命令虎吉率四個營,趁夜色進抵折松厄河北岸,隨即直撲打牲烏拉城。

  兩天后,福康安和慶桂得知打牲烏拉城陷落,他們這時還在慶幸提前將兵馬南調,否則又是一場大敗。可緊接著,一封從琿春發來的急報讓慶桂呆若木雞,福康安也是面色鐵青。

  北海軍數萬人正在圍攻琿春大營,十萬火急,官保泣血求援!

  “噗!”已經被熬得油盡燈枯的慶桂再也扛不住了,一口鮮血噴出,仰天栽倒。

  乾隆五十三年六月十五,獲知打牲烏拉失陷、琿春失陷的乾隆勃然大怒。他先是派出侍衛赴吉林鎖拿慶桂回京問罪,由六部九卿會審。同時傳諭,調山東、河南、陜西、山西綠營兵五萬北上,分陸海兩路出關,馳援吉林。

  一時間,天下為之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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