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三十九章 索倫新兵
  九月下旬,五條滿載乘客的大型內河機帆船從黑龍江城一路東行,終于抵達了位于黑龍江、烏蘇里江會合口東岸的伯力鎮。

  “嘟~~嘟~~”

  “所有新兵注意了!下船!上岸后列隊站好,不得隨意走動!”隨著軍官的大聲命令,五條船上的二百多新兵開始陸續下船列隊。

  這是盛海舟應王遠方的命令,從黑龍江城到呼瑪爾一帶招募的第一批新兵,也就是索倫兵。其中有一小半人都是當初清軍從黑龍江城撤退后留下的傷兵,經過北海軍軍醫的治療后,基本上都已經痊愈,一個個又變得龍精虎猛。

  鄂溫克新兵溫岱先是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隨身背包,確認里面的東西一樣不少,這才將袋口扣好。前面的人還沒走完,船篷里有點亂;溫岱等身邊的戰友起身了,這才將背包挎在肩上,站起身來。

  走出油布遮蓋的船篷時,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了溫岱的身上。不過溫岱一點兒都不覺得冷,相比遙遠的黑龍江上游,他覺得這里已經暖和多了。

  等溫岱的雙腳踩上碼頭,熙熙攘攘的人流頓時便映入眼簾。喧鬧景象讓新兵們看的目不暇接,以前除了每年去黑龍江城繳納人頭稅,他們還從沒見過哪個地方能有這么多的人。

  “這,這也太熱鬧了!”

  列隊完畢的新兵們在軍官的帶領下,保持著還算整齊的隊形,前往碼頭東側兩里地外的兵站休整、吃飯。到了下午,他們還要乘船繼續往南;順烏蘇里江南下,越過興凱湖,經尼雅林必拉河,轉道勒富河,最終換乘陸路交通工具抵達北海鎮的訓練基地。

  路上的人流看到幾百名北海軍列隊而來,紛紛讓開道路,一臉艷羨的打量著這些吃“朝廷”飯的人,品頭論足。在這些人里,有赫哲人、鄂倫春人、錫伯人、費雅喀人、漢人,甚至還有幾個留著月代頭的島國人。

  原清廷流放犯,現北海鎮民政部駐黑龍江城辦事員李弼,作為隨隊的滿語翻譯,穿著一身沒有臂章和胸牌的草綠色防寒服,戴著的頂耷拉著護耳的綠色棉帽,溜溜達達的走在了隊伍的后面。

  在一家小酒館里,幾個穿著獸皮裝的錫伯人正在聽著電喇叭里傳出的戲曲,咿咿呀呀的模仿著。李弼聽到后,展顏一笑,也不禁搖頭晃腦的哼唱起來。

  “......我也曾差人去打聽,打聽得司馬領兵就往西行。亦非是馬謖無謀少才能,皆因是將帥不和才失街亭。”

  跟那些新兵不同,李弼這次只是順路,兼職擔任翻譯,屬于軍隊臨時征調。由于他這一年在黑龍江城配合郭大路治理的井井有條,經郭大路報請民政批準,李弼被準許前往北海鎮中心醫院,做疤痕手術,消除他臉頰上的刺字。

  接到通知時的李弼淚流滿面,竟沖著北海鎮的方向磕了三個頭,以示對趙新的感激之情。伴隨了自己多年的恥辱終于能夠擺脫,以后再沒人會盯著自己的臉頰看來看去了。

  此刻他的臉上已沒有了以往的愁容和陰郁,一邊走一邊笑瞇瞇的打量著道路兩側的鋪子和攤位,心情非常之好。

  李弼聽郭大路講過,他現在所在的這座新興城鎮,將是北海鎮在黑龍江下游最重要的水陸樞紐,連通著黑龍江上下游和烏蘇里江。同時,計劃中的鐵路也會在江對岸修筑,一直連通到璦琿城。

  鋼鐵鋪就的道路啊!李弼當初聽了郭大路的大概描述,頓時心馳神往,真想早日見到完工的那一天。

  由于與鐵路有關的各類配套工廠必須提前在黑龍江城和伯力鎮興建,所以從北海鎮生產出來的設備和大批工程物資先要運抵伯力鎮,其中一部分還得向黑龍江城轉運,因此這里每天南來西去的運貨機帆船絡繹不絕。

  尤其是現在臨近入冬,物資的調運任務更加急迫,再加上從各地趕來貿易的邊民,眼下黑龍江水路交通的繁忙程度都快趕上大運河了。碼頭上一條條等待的平底機帆船在裝滿貨物后,便會發出“突突”的馬達聲向西而去。

  從去年開始,在北海軍占領了寧古塔和三姓城之后,清廷與整個黑龍江中下游和烏蘇里江流域的水道和陸路交通徹底中斷,這也同時意味著滿清在外東北施行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賞烏林”制度宣告瓦解。

  賞烏林雖然沒了。然而“以物易物”貿易還得繼續保留,否則整個黑龍江中下游的邊民將難以生存,于是滿清每年對邊民的“大額財政補貼”便轉到了北海鎮的頭上。

  去年六月,由沈敬丹負責的貿易部門派出幾十名辦事員,在北海軍的護送下,攜帶大批物資前往奇吉湖畔的德楞恩木城。通過易貨貿易的形式,向外東北各鄉村部族廉價出售了大批他們急需的糧食、布匹、綢緞、棉花和針頭線腦。

  這一下,各姓各村的邊民們終于放下了懸著的心。他們還是以朝貢的方式向北海鎮進獻物品,希望獲得賞賜。

  然而令各地邊民感到意外的是,北海鎮的“官差”明確表示,從今以后將不再實行進貢賞賜的方式,而是采用易貨方式,公平交易。貿易部下屬的北海商社收購邊民帶來的各種山貨,然后再向邊民出售各類生活物資。

  因為劉勝的老婆是赫哲人,所以來自巴爾克村的村民很容易便接受了這種方式,并迅速在邊民中推廣開來。不過令一些邊民感到郁悶的是,他們以往用來進貢的海東青眼下沒人要了。

  然而令邊民們喜出望外的是,那位趙王通過貿易方式給他們的貨物,居然比以前滿清給的更多。

  另外,那些原本為了糧食和錦緞的賞賜,不遠千里從苦葉島而來的費雅喀和阿伊努人,因為北海鎮在苦葉島上已經有了多處據點可供貿易,所以來的人已經很少了。

  況且雷神號和驚雷號每次去苦葉島那里加油,都會帶上一批生活物資,對沿途的村鎮進行補給,因此庫頁費雅喀人和阿伊努人便很容易從那些村鎮中換得需要的商品。易貨也行,沒貨就干幾天零工,挖個煤、砍點樹、幫著修修路,怎么都能賺到錢。

  最讓邊民們感到驚喜的事,莫過于北海鎮提供的貨物里居然有一種神奇的“白鐵鍋”,這種鍋既能跟鐵鍋一樣燉煮食物,而且還十分輕便,與自己家中那些破舊而沉重的鐵鍋好上一百倍啊一百倍!

  在以往的“賞烏林”貿易里,清廷對鐵器的輸出極為嚴格,除了針以外,任何鐵器都不會賞給邊民。實際上,滿清是希望通過這種手段保持外東北的安定,以免后院起火。要知道努爾哈爾和皇太極在收服外東北各部野女真的征討中,屠殺了太多的邊民。

  趙新也不希望這些邊民在獲得了鐵器后改鑄武器,于是便推出了鋁制品。話說另一時空一噸鋁板才一千多塊,買上幾百噸光是鑄大鍋的話,估計能用上幾十年沒問題。

  貿易部門的人在去年的“外東北貿易大會”上跟各地邊民宣布,下一年的貿易大會將會在伯力鎮舉行。為了方便大伙前往,還將專門開通從德楞恩到伯力鎮的內河客運航船,順流一天就到,返回需要兩天。

  于是今年從六月開始,每天都有邊民攜帶著大包小包的貨物,坐上突突轟鳴的內河航船去伯力鎮進行易貨,更多的則是駕著裝滿貨物的快馬子船和獨木舟來到這里。

  從六月到八月的兩個月時間里,伯力鎮的江岸上停滿了密密麻麻的獨木舟和快馬子船。最多的時候,鎮子內外聚集的人數超過了萬人,盛況空前。

  那時候,夜晚江岸上的篝火映亮了天空,赫哲人的伊瑪堪歌聲此起彼伏,就跟后世電影《劉三姐》里的賽歌會一樣熱鬧。當時身在小白山前線的趙新聽說后,悠然神往,便決定明年一定要去看看。

  眼下雖然快入冬了,可在伯力鎮新修建的大市場里,依然有從黑龍江下游趕來的鄂倫春、赫哲、費雅喀人在出售著自己帶來的商貨,希望在賣個好價錢后,換些過冬的生活物資。

  谷主</span>這里有秋天從山里采摘的松子、榛子、蘑菇等各種山貨;有的炮制好的魚毛、魚干、各種肉干,以及赫哲女人們巧手做出的皮革制品、鰉魚骨掛件;還有大如黃豆、小如米粒般珍稀的東珠、野山參、鹿皮、熊皮、狐貍皮、獾皮等等,琳瑯滿目。

  這些商品有的會被北海商社收購,運往富爾丹城或是北海鎮銷售,而有些則是在邊民內部完成交換。

  伯力鎮大市場內的“北海商社”是本地最大的從事民間貿易的實體,里面出售著邊民需要的糧食、油鹽醬醋、針頭線腦、各色棉布、綢緞、鋁制廚具、漁網魚線以及由北海鎮生產的鋼制五金工具。

  別急,鋼跟鐵可不一樣。邊民有能力熔鐵,可對鋼卻是無能為力。

  也正因為如此,商社內還出售做工精良的鋼制短刀、帶有鋼制箭頭的羽箭。雖說很多邊民獵人看著眼饞,不過想買這些必須是在本鎮定居的住戶才可以;購買時不光要有人擔保,而且還要登記在冊,以便本地的治安警不定期上門檢查。

  除了大市場,最受邊民歡迎的就是北海鎮中心醫院在伯力鎮開設的醫療點。眼下北海鎮的醫生和護士們已經在邊民中口口相傳,被譽為“白衣神使”;那些以往難以救治的風寒雜癥和外傷,只要去了伯力就會藥到病除。許多邊民家中的幼子,因為北海鎮的醫藥而免于夭折。

  如此一來,來伯力鎮周邊定居的邊民越來越多,混同江南北兩岸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定居點。

  人多了,治安狀況也變得越來越復雜,邊民之間的沖突屢有發生,甚至流血斗毆和人命案都開始出現,搞的本地治安警頭大不已。面對這種情況,治安警總署不光是從北海鎮調派人手,還在本地住戶中挑選老實本分的邊民加入治安警;同時采取滿清的做法,實行“保甲連坐制度”。

  于是這兩個月來,斗毆的案件終于有所減少。沒轍,普法教育任重道遠!

  兩天后,運送新兵的機帆船隊終于抵達勒富河上游的碼頭。新兵們將從這里轉坐汽車,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北海軍訓練基地。

  自從北海鎮將寧古塔和琿春收入囊中后,趙新便考慮將訓練基地搬到朱爾根城去,以便為趙亮的工廠區騰地。

  從九月初開始,民政下屬的工程勘測隊便去了朱爾根城以西二十五公里處,為新的訓練基地勘測選址。整個工程預計在后年完工,屆時新的訓練基地占地規模將達到四百平方公里,最多可容納一萬人同時進行訓練。

  今年北海鎮又擴大了制鹽廠的規模,新開設了五金廠、鑄件廠、軍械修理所、以及一個仿制手扶拖拉機馬達的作坊。除此之外,為了生產仿制的線膛槍提供給“仆從軍”,軍工廠還要擴大規模,并開設“火帽”生產車間。

  簡單說一下吧,火帽的制造可不是像某些人想的那樣,光有雷汞就行。一顆火帽的起爆藥里,包含了雷汞、糊精氮化鉛、四氮烯等多種構成;各種成分的配比、密度、粒度和藥量都有嚴格要求。其點火效果決定了彈道性能,而且爆炸后生成的反應物還不能對武器有所傷害。

  樣品制造出來之后,還要進行溫濕度、感度、點火能力、乃至運輸震動的多種試驗才行,根本不是有了雷汞就一路暢通的。

  試問不研究出最佳配比,不經過各種測試的話,士兵帶在身上炸了怎么辦?這特么可不是推給某個擅于煉丹的道士團隊就能干的!

  新兵們下船登岸后,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百米外停放著的十幾輛草綠色的帶棚卡車。這些來自黑龍江上游的新兵們還沒見過卡車,看到車頭位置既沒有馬也沒有牛,都覺得十分稀奇。

  “所有人注意了!全體都有,以班為單位上車!每輛車兩個班!”

  “是!”等李弼翻譯完命令后,二百多名鄂溫克和達斡爾新兵用簡單的普通話回應著。北海軍的各項規矩可比以前的滿清朝廷要多,新兵們在黑龍江城只進行了初步的隊列訓練,要求能用普通話回答命令,不許再說“嗻”。

  當溫岱和同伴們紛紛爬上卡車的車廂后,一群新兵便湊開始交頭接耳,試圖搞清這車是用什么牲口拉的。

  坐在溫岱身邊的一名叫拉皮尼的新兵自信滿滿的道:“不是馬就是牛唄,還能有什么?”

  溫岱摸著后腦勺道:“可車頭那兒連個車轅都沒有啊。”

  “所有人都坐好!車馬上要開了!”李弼按照軍官的命令,用滿語大聲喊著。其實他也搞不懂這車要怎么驅動,只是在船上聽過一耳朵,那軍官說什么“氣車”。

  真新鮮,氣跟車能有什么關系?李弼想到這里,不禁對著漫天的雪花吹了口氣,隨即按照指引坐到了第二輛卡車的副駕駛的位置,并關好了車門。

  “把安全帶系好!”

  “什么?”李弼轉頭看著司機,不明所以。于是司機無奈的搖了搖頭,探身過來幫著他扣好。

  “轟隆轟隆!”卡車發動機的轟鳴終于打斷了李弼的胡思亂想,隨著車身輕輕一晃,李弼的上半身往后一仰,車慢慢的開動了。

  “這,這是什么道理?”李弼的下巴差點砸在腳面上,前后左右的轉頭打量。

  “做好,別亂動!”開車的司機也是北海軍,他只是說了一句就不再理會。這樣的場景已經見的太多了,他當初學開車的時候更是曾被嚇得屁股尿流。

  此時比李弼更癡呆的則是那些索倫新兵,他們擠在自己所在的車廂尾部,目瞪口呆的看著后面那輛沒有牛也沒有馬驅動的卡車在轟鳴前行。

  車隊駛上道路十幾分鐘后,速度逐漸加快。突然,在第一輛卡車前突然躥出來一群傻狍子,司機頓時一個急剎車,隨后跟著的卡車也依次急剎。轟~~車廂里頓時人仰馬翻,那些站著看稀奇的新兵們頓時就摔倒在車廂里。

  “哎喲!”

  “拉皮尼,你可壓死我了!”

  “溫岱!把你的屁股挪開!”

  李弼也沒好哪去,猛烈的剎車帶的他一個前沖,胸口被勒的生疼。要不是有那根寬寬的綠色帶子,他準保一腦門杵在擋風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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