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豆行動
  北海軍訓練基地內的操場上,二百多名索倫新兵正在扎騎馬蹲襠式,一個個左手陰,右手陽,還得想著有個孩子在手里托著。在他們對面,身為訓練基地司令的王遠方和其他教導隊成員也都是一個姿勢。

  溫岱今年剛十七,家里新說的媳婦還沒過門呢,他根本體會不到抱孩子該是什么感覺,而在他身側的拉皮尼此刻也是額頭冒汗,雙臂渾圓,就跟抱著跟大木頭似的。

  自從吳鐘進了軍營,新兵們每天上午都要站兩個小時的馬步,到了晚上臨睡前還得站一個小時。他跟王遠方解釋說,不這樣出不來功夫;要是一上來就學打法,固然可以憑著年輕力壯殺敵,不過太傷身,等一過四十病就全來了。

  當在場所有人個個滿頭大汗,雙臂和兩腿不住的哆嗦時,吳鐘出現了。他先看了看王遠方,隨即又在隊伍里來回巡視,不禁微微搖頭。

  這都練了十幾天了,絕大多數士兵還是身子僵硬,根本沒有抱嬰兒如托山的那個勁,就跟抱著塊大石頭一樣死較勁。

  于是吳鐘走回王遠方身邊,讓對方起來,又讓他跟著自己走到操場邊,這才道:“王大人,王司令,這可不行,都十來天了,你這些手下一個個還是站傻樁,功夫不見長啊!”

  王遠方忙問怎么辦,吳鐘想了想道:“倒是有個法子,可就太糟踐糧食了。”

  王遠方有些糊涂,心說這跟糧食有啥關系?

  吳鐘捋了捋胡子,問道:“你們有黃豆嗎?”

  “有啊。”

  “做豆腐,得嫩一點,老了可不中。”

  “哎喲!”王遠方一拍大腿,立刻就明白了,忙道:“還是您老主意多,這個法子真絕了!”

  于是他馬上叫了警衛過來,讓他去通知食堂立刻泡黃豆;先來個三百斤,準備做豆腐。

  等訓練基地主管伙食的軍官接到通知,找了個算盤噼啪一打,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按照300克黃豆出一斤豆腐的標準,人手兩塊,一次就得四百斤豆腐,那么食堂一天就得泡二百多斤黃豆才夠用;一個月下來就得六千多斤。

  好家伙!就算把倉庫翻個底朝天,攏共也湊不出一千斤黃豆來。那軍官想了想,于是便給騎兵營那邊打了個電話。

  “薩營長嗎,是我啊。”

  “有事快說,我這還忙著訓練呢。”

  “別急,問個事兒,你們那兒黑豆還有多少?”

  “黑豆?”騎兵營長薩木素心說我哪知道這個,于是便問了手下,過了一會兒,手下人說還有三千多斤。

  管伙食的軍官一聽,大喜道:“得嘞,下午我派人過去先拉兩千斤過來。”

  薩木素一聽忙道:“這可不成!最近騎兵營訓練任務重,戰馬天天都得加料。”

  兩人說了半天,薩木素死活不同意。管伙食的軍官沒辦法,只好又去找主管后勤物資的利吉求救。利吉先是找王遠方問了原由,這才讓人查了賬冊,發現倉庫里也只剩五千斤黑豆了。給馬吃肯定沒問題,可是給新兵托豆腐就不夠用了。

  問題是吳鐘只教三個月,這會兒現種豆子也來不及了。利吉沒辦法,只好找貿易部,跟趙新的老丈人求助。

  沈敬丹聽了嘿嘿一笑,說這事兒還不簡單,去遼東啊,搶也行買也行。這些年光是上海的沙船幫,每年從東北向江南販運的大豆就超過了四百萬石。

  按照清代部頒標準倉斛的容重,大豆一石合后世的123.2斤;又因新陳糧質不同,每石上下浮動2斤至3斤為正常,因此四百萬石就是25萬噸左右。

  話說在明清更替之際,戰爭所導致的毀滅性破壞使遼東地區的農業恢復得非常緩慢。直到康熙三十九年前后,東北三大將軍轄區仍然需要定期的糧食救濟。到了乾隆十五年,東北地區土地墾殖開始有所擴張,耕地面積接近2000萬畝,終于可以自給自足還略有盈余。于是清廷便允許一定量的東北大豆輸出。等到了乾隆四十四年,所有限制谷物與大豆輸出的禁令便全部取消。

  自乾隆五十年起,清廷因對北海鎮用兵,再次限制了谷物輸出;對大豆是在保證軍用所需的前提下,允許部分輸出,每年的貿易量依舊保持在四百萬石左右。

  趙新在向沈敬丹了解完情況后,兩天后便以北海軍總參謀部的名義下達命令,調海軍陸戰營全體,攜雷神號、北海一號、二號,赴遼東錦州一帶,采購大豆。

  在這份命令中,北海軍參謀部應貿易部請求,對陸戰營做出如下要求:一、在沒有遭受對方攻擊的前提下,不得對沿途遇到的沙、鳥、衛船進行開火;二、買賣公平,不得克扣壓價,可按正常市價的15%上浮;三、本次大豆貿易的最低采購量為五千噸,也就是八萬兩千石。

  另外,此次行動中除貿易部派員負責現場采購外,江藩和洪亮吉會作為觀摩人員隨行。

  于是,一樁原本為了索倫新兵蹲馬步的小事,由于吳鐘的建議,最后竟演變為動用三條大船和整支陸戰營人馬,奔赴遼東半島采購大豆的重要軍事行動。

  然而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清廷從英國人手里購買的那五條二級風帆戰列艦,正在從廣州駛向塘沽外海,此時船隊已經過了海州。

  原本福康安和東印度公司談的是在廣東外洋接收戰船。一是不用西洋人北上,以免其狼子野心,窺視沿途要點;二是讓水營官兵先將船上各處關節操作嫻熟,而后再行北上。無論面子還是里子都好看。

  話說琿春戰役的失敗,致使乾隆和滿朝文武意識到北海軍的武力有多強大,由此變得愈發緊張。已經七十八歲的乾隆此時最怕北海軍會另辟蹊徑,突然從海上打過來,攻克天津,直逼京師,重演前明“己巳之變”的舊事。

  于是他不顧新船接收還需要磨合期的問題,諭令五條二級風帆艦和“定北號”三級訓練艦一同北上。這樣既可以護衛塘沽外海安全,同時還能驗收船只,并檢驗廣東水營的訓練成果,可謂一舉三得。

  負責前往天津驗收檢閱的清廷要官中包括,已經被冊封為和碩嘉親王的皇十五子颙琰,和碩怡親王、鑲藍旗滿洲都統永瑯,總管滿洲火器營大臣、定郡王綿恩,大學士、軍機大臣、理藩院尚書、戶部尚書和珅,正紅旗滿洲都統、內大臣、兵部尚書福長安等。除此以外,西安將軍、青海蒙古八旗主要將領、各旗在京武職副都統、抵達京城結完成面圣的陜甘綠營提督、總兵、以及京營、火器營、兵部、戶部、工部、理藩院、武備院大批具體辦事人員隨行。

  好在天津離京師近,交通方便,雖是初冬,快馬三天也能跑個來回,乾隆要有事可隨時召回。

  乾隆之所以讓這么多武將去,也是為了給這些領兵出關的將領們打氣。讓這些人都見識一下,北海鎮的大鐵船沒什么可怕的;等朝廷揮師奪回琿春的時候,五條風帆艦上的數百門巨炮將是他們的定心丸。

  由此,一場因為“買黃豆做豆腐”而引發的東亞大海戰,便在雙方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到來......

  十月的南海雖然沒有結冰,可來自西伯利亞的狂風夾雜著漫天雨雪潑灑在靠近陸地的海面上,讓天地間一片蒼茫。在東南方向的天空中,轟隆隆的雷聲猶如洪荒猛獸發出的低吼,讓人聞之色變。

  此時的南海洋面,波濤洶涌,黑白兩色的浪花隨著船體的起伏,不斷拍打著雷神號的船身。巨浪一個接一個,完全看不到盡頭。船頭會一下扎進浪里,接著直直地向上沖出來,渾身顫抖著,帶著成噸的海水卷向空中。

  在北海一號、二號兩艘機帆船上,船艙里的陸戰營士兵吐得七葷八素,一個個有氣無力的躺倒吊床上。

  而在雷神號上,那些有經驗餓水手會抱著毯子和枕頭跑到船尾底層的艙室,他們在那里找到一個地方呆著。而那些在上面樓層執勤的人可就慘了,甲板會像一個巨大的蹺蹺板一樣,一會兒上升,一會兒又忽的掉下去。

  “嘔~~!”雷神號二樓的一間艙室里,江藩和洪亮吉二人縮坐在床頭一角,手抱一只紅色的塑料筒,已經吐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連苦膽都要吐出來。

  在臨開船前,隨隊的軍醫向所有人都發了暈船藥。可是江藩和洪亮吉拿了藥都沒吃,他們兩人對發下來的那種白色小藥片不太放心,于是這會兒就都成軟腳蝦了。

  “君直兄,咱們來的時候沒這么顛簸啊。嘔~~”

  “悔,悔,悔不當初......嘔~~”

  對于三條船上的所有人來說,這趟冬季航程實在是折磨。要不是因為著急買大豆,擔心再過些日子買不到,丁國峰和鄧飛說什么也不會出海。

  所有人都被迫蜷縮在船艙里,暈船的不在少數,于是很多人都變得焦躁不安。

  南海屬于溫帶海洋性季風氣候。每年的十月月至次年五月,從西伯利亞及北方大陸上形成的溫帶氣旋自西向東移動,而移動路線則直接侵襲南海和北部的韃靼海峽。

  溫帶氣旋入海后很可能迅速加深發展,于是便會變得特別猛烈,產生的暴風范圍廣、風浪大。這種氣旋在爆發前中心氣壓一般還比較高,船舶駕駛員會認為是弱氣旋而容易忽視,但經過12小時后就會強烈爆發,伴隨狂風惡浪使遠洋船舶猝不及防。

  同時在冬季,由于對馬暖流的影響,海水表面溫度并不低,空氣層結不穩定,會出現雷暴現象。而雷電襲擊則會對船上的通訊設備造成影響,甚至會被損壞。

  眼下鄧飛采取的策略就是盡垂直穿越鋒線和中心狹窄的大風區,以縮短通過大風大浪區的時間。等船隊通過對馬海峽進入渤海海峽,風浪就會小很多。

  別以為海員就不暈船,那都是極個別的少數。被稱為“不列顛海軍戰神”的納爾遜就暈船,而且暈的比誰都厲害,外號“暈船提督”。

  此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洪亮吉無力的歪頭看向江藩,隨即又埋頭于桶里。于是江藩強忍著爬下床,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開了門一看是個船上水手。

  “二位先生,食堂現在開飯了,早點去吧,晚了就沒地方了。”水手臉上的表情很是誠懇,絲毫沒有因為船身晃動而感到難受;這位就屬于極少數之一。

  不提飯還好,水手剛一說完,江藩終于忍不住了,“噗”的一下又噴了。對面那水手早就看出他臉色不對,于是飛快的一側身,還好,沒濺到......

  四樓的駕駛艙里,丁國峰和鄧飛站在航海圖前研究著路線,在兩人的腳下也各自頂著一個塑料桶,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話說船長更有暈船的權利啊,不說別的,光是這頂樓的晃動比哪都厲害,都快趕上坐過山車了,忽悠忽悠的。

  “媽的,沒想到海況這么差。你說咱們這趟出來圖什么?就為了給班長那兒買黃豆?”

  丁國峰發完牢騷見鄧飛低頭畫圖不說話,于是便繼續吐槽:“就為了那幫索倫兵,值得么。人家吳師傅說要懷抱嬰兒手托天,這可倒好,趕明兒一個個手托豆腐蹲馬步,這可真是一景兒了!”

  鄧飛忙完,將鉛筆放好,笑道:“你就少發點牢騷吧,忒鬧騰。買大豆還不好?除了做豆腐,還可以榨油,豆餅可以當飼料或是肥料。”

  此時那個“防瞌睡系統”又要進入倒計時了,鄧飛走過去按了重啟鍵,對丁國峰道:“該開飯了,你先看著,我吃飯去。”

  “我去!你還是人嗎?這種海況也能吃的下去?”

  “不吃餓著?到時候更沒力氣。實話告訴你,以前跑南美和歐洲航線,比這風浪還大的海況都遇到過,早就習慣了。”

  同一時刻,在北海二號的船長室里,郭學顯也剛做完圖上作業。因為在琿春戰役期間表現出色,他那個掛了一年之久的“代理船長”終于轉正。實際上要不是鄭文顯回廣州成親,同時肩負從暹羅帶船回來的任務,北海二號的船長也輪不上郭學顯。

  相對于一起從廣東來北海的其他紅旗幫眾人,甚至包括那位北海一號的船長,郭學顯都是最有學問的人。他酷愛讀書,要不是當年被鄭文顯劫掠,全家迫不得已入了伙,沒準就去考秀才了。

  然而要是沒有那番際遇,他又怎么能來北海鎮?讀了那么多的書,學了那么多的本事,見到了另一種天地。

  那個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叱咤南海的黑旗幫大出海,曾帶著手下上岸劫掠,殺人無數,最后又接受招安的“郭婆帶”,在本時空已經是北海軍的一名少校軍官了。

  郭學顯透過玻璃向外望了望,隨即披上厚厚的狐貍皮大衣,一拉艙門,呼嘯的海風伴著雨點和海水頓時打濕了他的面頰和胸前。

  霎時間,隨著天空劃過一道縱貫天際的紫色閃電,緊接著就是“咔嚓”一聲的巨響,頓時震徹天地。

  “哈哈!雨雪打汪洋,天雷滾滾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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