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七十八章 持勝之道
  “大人!哨探回報,已經發現北海賊快船,他們剛駛過了瀏河口,因江上船只甚多,所以速度并不快,估計再有兩刻便會進入射界。”

  聽到手下人的稟報,負責把守浦西炮臺、來不及頂盔貫甲清軍將領“嗯”了一聲,隨即站在一處高臺上,抽出腰刀對手下炮手大聲道:“兄弟們!立功報國的時候到了!爾等須聽從本將軍令,鼓聲一起,們萬炮齊發,讓賊人知道我江南水營的厲害!”

  高臺下,一眾清軍士兵和炮手單膝下跪抱拳,齊聲道:“愿為大人效命!為皇上效死!”

  兩炷香后,白色梭形的“冰風號”已經駛過羅店,進入了吳淞口。浦西炮臺上的清軍將領看到對方進入了火炮射程,隨即揮動將旗,命令擂鼓開炮。

  “嗵!嗵!嗵......”

  霎時間,炮臺上“雷聲”轟鳴,硝煙滾滾,數十門“制勝將軍炮”自西向東,依次開火。與此同時,設在東面寶山島上的浦東炮臺也同時開火。

  清代中期的寶山就是個沙島,因為上面有永樂年間為了船只導航而堆砌的土山,所以才會在上面修筑炮臺,以形成居高臨下之勢。

  為了徹底截住這條怪船,東西兩地的炮臺守軍已經完全不顧長江口上的行船,整個江面頓時如同開了鍋的沸水。那些正在排著隊準備出海打漁的漁船立刻就遭了殃,三斤重的實心鐵球碰人人死,砸在船上立刻就是一個大窟窿。

  江面上哭天喊地,漁民們有的跳入水中向岸上拼命游,有的則舍不得吃飯的家當,搖著櫓頂著炮火向岸邊避讓。

  清軍剛開炮時,趙新和王遠方被岸上鋪天蓋地的陣勢嚇了一跳。趙新當即提速,“冰風號”瞬間如同離弦之箭,在江面上激射而出;他也顧不得那些漁船了,擋路的便直接撞開。

  “冰風號”的體型并不算大,速度又快,讓清軍炮手對射擊提前量估計不足,于是兩座炮臺射出的數十枚炮彈紛紛的落進船尾卷起的浪花里。

  王遠方此時已經沖上了飛橋,端起“AEK-999”,一手握著腳架,對著岸上白煙彌漫之處開始不斷的掃射。不過也正因為煙塵滾滾,讓他的射擊視線受到干擾,揮灑的彈雨除了將炮臺下方的堅硬土臺打的直冒青煙,受傷的清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轟”的一下,一枚鐵彈正中“冰風號”的船頭甲板,隨即彈起落入水中,玻璃鋼制成的船頭甲板外殼被砸出了一個凹陷。船上眾人一片驚呼,而寶山炮臺上的清軍則歡聲雷動。

  然而清軍的各炮位也僅次而已了。他們在打完第一輪后便發現敵方船速太快,再想射擊必須要調整炮口方向。可是炮臺內的大炮除了少量是帶有輪子的炮車,其他多數火炮都是通過炮耳固定在堅固的石臺上,固定指向某一處江面。所以別說轉動炮口了,抬起來都很費勁。

  如此一來,便給趙新他們留出了足夠的時間。“冰風號”越往前沖,炮擊的密度就越低。而當炮臺上的硝煙被風吹散,炮位上的清軍顯露出身影后,王遠方手里的機槍立刻就有了明確目標。密集的彈雨打在一座座鐵炮上火星四濺,改變彈道的流彈在炮臺上四處亂飛,隨即就造成了多人傷亡,哭喊慘叫聲亂成一片。

  到了這時,指揮的清軍將領總算明白了,要想用幾百上千斤的固定炮位大炮打沉北海軍的快船,實在是癡人說夢。除非能提前早做準備,同時還得遲滯對方的船速才行。

  當“冰風號”頂著炮火沖出了吳淞口,立刻就如龍歸大海,直奔東南方向的花鳥島而去。兩個多小時后,趙新一行人便抵達了花鳥島北部的海灣,停泊在此的北海一號早已抵達多時。

  見到船長海平之后,對方向趙新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人,于先生給射陽湖那里發了電報,請您盡快趕回北海鎮,北海特別區那里有狀況。”

  趙新向海平之問了些射陽湖那邊的事,隨后又寫了一道手令,讓海平之帶給徐大用和王長生。他要求兩人立即著手,將段玉裁、劉臺拱、洪亮吉和江藩四人及家眷秘密接走。

  兩個多小時后,在將焦循等人送上了北海一號,目送對方遠去,趙新和王遠方這才從花鳥島經過一番輾轉,在兩天后的早上返回了北海鎮。

  等他見到于德利時,對方告訴他,劉勝來電,沙俄帝國的使者已于四天前抵達了伊爾庫茨克,并向我方遞交了最后通牒,要求我方最遲于6月15日全部退出東西伯利亞。

  “看看吧,這是俄方提的條件。”于德利說罷,遞給了趙新一張電文紙,隨后補充道:“劉勝已經下達了二級戰備命令。”

  趙新接過一看,上面陳列了五條內容,除了讓北海軍退出俄方被占領土,同時要求釋放俄軍戰俘,賠償俄方在黑龍江城和雅克薩兩次戰役中的損失,賠償在進攻東西伯利亞各地時對平民造成的生命和財產損失。另外鑒于北海鎮已經成為了外東北的實際統治者,俄方要求在尼布楚和雅克薩展開邊境互市貿易。

  趙新看完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對手應該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否則不會派人送來這么一份通牒。于是他又馬不停蹄的來到北海軍參謀部,詢問增援部隊的行動位置。

  “報告,二團今天早上抵達黑龍江城,準備休整兩天后出發,三團剛到伯力。”

  趙新走到墻上掛著的地圖前看了半晌,用手摸著下巴上的胡子茬,一言不發。此時屋內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等待他下達命令。

  “給黑龍江城發報,”趙新的話音剛落,年輕的副官徐壽南就開始在電報稿紙上記錄。

  “二團可以休整一天,明天早上必須出發,最遲在......五月底,他們必須抵達伊爾庫茨克。另外給伯力的兵站發電報,通知魯壽山,不要在伯力停留,部隊馬上向黑龍江城進發。嗯......他們可以在黑龍江城休整兩天,然后繼續北上,抵達伊爾庫茨克的時間不得晚于六月十日。”

  趙新說完后,想了想又繼續道:“給北海特別區發報,伊爾庫茨克各地自本月二十日起進入戰時狀態,所有通敵者一經發現,不管是什么人,立刻抓捕,交由北海軍軍事法庭審判。”

  “給劉勝發報,命令部隊進入一級戰備。一、允許他們派出小股部隊,對安加拉河上的俄軍進攻堡壘開展騷擾戰。二、結合之前的情報分析,派偵察隊進入薩彥嶺北麓,查明敵軍的部署情況。”

  此時一名叫李睿的二十多歲的參謀問道:“您是懷疑薩彥嶺那里才是真正的進攻方向?”

  自從盛海舟被調走去了黑龍江城,這位從河南來的前童生便成了北海軍參謀部的二號人物,幫助趙新協調各項事務。

  趙新在地圖上一邊比劃一邊解釋道:“應該是兩路出擊,好比螃蟹的兩只鉗子。魯緬采夫打了幾十年的仗,一向是以靈活多變取勝。正面牽制,側翼突擊,說起來容易,但正面和側翼是需要根據戰場形勢進行判斷,沒有一成不變的。他修了一年多的堡壘,應該是想通過穩步前進尋找我軍的漏洞。”

  李睿微笑道:“在咱們的大炮前,什么手段也沒用。”說罷,其他幾個參謀也輕松的笑了笑。

  趙新嚴肅的看著他們,搖搖頭道:“我最怕的就是你們這種想法!天下沒有無敵的軍隊,自大自滿一定會招致失敗!你們記著,不管是滿清的福康安還是魯緬采夫,都是縱橫疆場多年的人物,吃的鹽比你們吃的米還多!我們之前雖然打敗了俄軍和滿清,那不光是因為武器,而是北海軍的戰術思想跟對手有著本質區別!”

  北海軍從無到有打到今天,一直憑借著超前的武器裝備和極為艱苦的訓練優勢,通過先發制人、突然襲擊,從而實現速戰速決。而趙新這些年也對各種佯動的戰場欺騙手段有了一些心得。

  因為北海軍一直走的是精兵路線,這種戰術思想可以避免陷入消耗戰,通過在某一點對敵人形成壓倒性優勢,造成既成事實,逼迫對手認輸并回到談判桌上。

  穿越眾里有人曾叫囂一直打到烏拉爾山去,然而就算北海軍打到那里也沒用;數百萬平方公里的高寒地帶,根本守不住。趙新的目的是通過一次戰略性的決戰,徹底打疼沙俄帝國,從而在政治上形成既成事實。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收起了不在乎的表情,立正向趙新敬禮稱是。

  等看過幾份電報稿并簽字認可后,趙新便讓李睿去請王遠方來一下。二十多分鐘后,王遠方到了。

  “老班長,我反復想過了。伊爾庫茨克那里無論是地形地貌還是氣候你都不熟悉,這次還得拜托你看家。”趙新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王遠方的表情,見對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又繼續道:“下半年吧,下半年帶著你那批索倫兵去趟南方。”

  王遠方眼睛一亮,忙問道:“去收拾誰?”

  趙新微微一笑,起身指著地圖上的某兩個區域道:“西山海盜和荷蘭人。”

  他在花鳥島見到海平之后,對方便提到了鄭文顯他們的遭遇。趙新當時心里就有些惱火,狗屁的西山海盜,北海軍不發威,他們還真以為能縱橫東南沿海了。

  雖說西山王朝短命,可這幫混蛋在歷史上從乾隆末期一直禍害到了道光時期,給閩粵浙三省沿海各地帶來了沉重的災難。其中就包括已經被他提前帶走的鄭一、鄭七和郭婆帶。

  既然滿清閩粵水師太爛,那就讓海軍和索倫兵組成的特戰隊提早把這些家伙收拾掉,同時還能斬斷法國人伸向安南的爪子。

  至于荷蘭人么,既然都到安南了,巴達維亞就順便轉一圈吧。五十年前“紅溪慘案”的那筆帳得好好跟東印度公司算算了。滿清不管,北海鎮要管;雖說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可總比沒有強。

  其實這個念頭趙新在去年在大沽口的時候就有了。英國人已經比歷史上早來了好幾年,而且跟滿清還進行了軍事合作。那么這個老大帝國浮華之下的底細一定會因“長興島海戰”而逐漸被英國人察覺。再者就是即將發生的“清廓戰爭”,背后也有英國人的影子。

  趙新打算通過在巴達維亞的軍事行動,徹底震懾英國東印度公司,順便攪合一下他們在錫蘭的茶葉種植項目;當然,能攪黃了最好。

  聽完趙新的解釋,王遠方道:“行!這是你說的啊。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放心吧,到時候我或者是吳思宇替你看家。”

  聽對方提到了吳思宇,王遠方變得極為嚴肅的問道:“你是怎么想的?讓小吳兩口去雅克薩一呆就是兩年?”

  趙新搖搖頭解釋道:“你想哪去了!吳思宇這個人做事還是很細致的,就是性子太懶,韌性不夠。他其實更適合橫跨軍政,而不像劉勝那樣大開大合,只適合帶兵。再說劉勝遲早是要帶兵進外蒙的,而吳思宇我就是要逼他,讓他徹底忙起來!”

  聽到趙新這么形容,王遠方笑了。他深知趙新說的一點都沒錯,吳思宇有能力,就是性子太疲懶。

  趙新給自己點上根煙,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繼續道:“他在雅克薩管理俄國戰俘這么久,想必對沙俄人的性格會了解的更透徹,順便還能跟那個克魯托戈羅夫培養一下感情。后面最好回北海鎮多積累一下政務上的經驗。畢竟我們在西西伯利亞平原上培植一個哥薩克王國,目的是將沙俄阻隔在葉尼塞河以西,政治軍事都得有點手段才行。以后這一塊,我想讓他去負責。”

  王遠方道:“那個年輕人張敬軒呢?”

  “他?不行。”趙新噴了口煙,露出了一絲不屑的表情:“要不是靠著劉勝耍混,差點被五大家給帶溝里去,畢竟金發妹子的誘惑力還是不低的。”

  王遠方聽了一愣,隨即呵呵笑了。

  “連幾個沙俄商人他都應付不了,還能指望他去對付恰克圖的那些晉商么?其他我也不指望,他能把移民的事做好就行。”

  說到這里,趙新語重心長的對王遠方道:“占領一塊土地對我們來說很容易,可是要守住并且讓其成為中華文明的一塊版圖,太難了!不說遠的,滿清從康熙開始一直到道光,祖孫五代人近兩百年,跟準噶爾部打了一場又一場,打完爺爺打孫子,打了孫子又打趁機撈便宜的,這才把新疆納入了中國版圖。可是到了晚清國力一弱,立刻又被沙俄分割走了一大塊。王哥,這根本不是你我一代人就能解決的,但我們總得給后人留下個好基礎,任重道遠啊!”

  王遠方聽完想了一會,這才表示認同的點了點頭,他有些好奇的問道:“南洋呢?收拾完荷蘭人,然后呢?”

  趙新搖頭道:“暫時沒想那么遠。”

  其實他沒說實話,不過以北海軍目前的投送能力來說,過早的插手南洋只會給自己找麻煩,到時候還得讓趙新一個人來回折騰。

  趙新挺煩南洋那幫人的,要知道清初最早把鴉片從果阿帶入內陸的,就是從南洋回來的人。至于什么蘭芳、甲必丹之類的幫派宗族社團,他更是沒興趣;斗來斗去,全特么是為了金礦。

  以他有限對南洋地區有限的地理認知,讓他感興趣的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棉蘭老島上的坦帕坎銅金復合礦,再一個就是馬六甲。與其讓后來的英美去割韭菜,還不如讓自己先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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