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八十九章 烏索利耶會戰(五)
  五大家的商人這兩年雖然從北海鎮政權獲得了海量的茶葉貿易份額,帶來了高達百萬盧布的收入,然而他們始終都不會和北海鎮一條心。這其中最主要的矛盾,就是他們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受到了“侵犯”。至于民族和信仰問題,只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時利用的工具罷了。

  兩年前,鑒于伊爾庫茨克當地那可憐的手工業和農業情況,趙新下令取消了人頭稅、以及與工商產品交易無關的一切稅收。如此一來,征稅的主體自然就從農民和小市民轉移到了商人--尤其是大商人的身上。

  不過那會兒不管是恰克圖還是尼布楚的互市貿易已經中斷了好幾年,市面極不景氣,五大家和其他的中小商人對茶葉和大黃已經到了如饑似渴的地步。大家關注的都是趙新提供的海量茶葉和大黃,至于稅不稅的后面再說。

  這年月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官商勾結少交稅那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五大家雖然暫時沒有了插手城市管理的特權,可他們覺得憑著金錢攻勢,怎么都能重返新的市議會。然而當半年過后,隨著大批茶葉的到來以及新頒布的稅則條例,整個商人團體頓時就炸了。

  簡單來說,北海鎮的稅制是參照另一時空五十年代頒布的“工商統一稅條例”和實施細則,對126類工業項目產品、商業零售、服務業和建筑加工項目進行征稅。其中稅率最高的是外部輸入煙草,高達66%;稅率最低的則是印花稅,合同金額的0.1%。

  由于北海鎮是趙新個人資本主導的“公有”經濟,同時北海鎮內的所有工業項目和絕大部分商業項目都屬于趙新個人投資,所以收稅對北海鎮而言,其實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為了鼓勵治下的農民踴躍出售糧食,北海鎮目前對糧食類商品交易的稅率只定為1.5%,農林牧漁類產品交易的稅率也只有3%。

  可是對于伊爾庫茨克的商人來說,北海鎮征收5%的商品交易稅,不只是動了他們盤子里的奶酪,而且是狠狠的切了一刀。

  從彼得一世為了解決財政困擾,進行稅制改革開始,人頭稅就取代了按戶收稅。同時由于農村人口一直占據國民人口總數的95%以上,由“國家農民”、“地主農民”和市民階層繳納的人頭稅就成了沙俄帝國最重要的財政收入來源。

  商人這個階層在十八世紀前半葉也被納入“市民”階層,他們支付的人頭稅和普通居民一樣,而在村社中按照貿易和手工業計算后,他們不得不支付比普通市民多得多的稅收,彌補了那些貧窮者的稅收不足部分。

  到了葉卡捷琳娜二世時期,女皇為了發展工商業又進行了改革。在1775年~1785年實施的新稅制使城市居民分成了享有特權的一、二、三等商人和沒有特權的市民階層,一等、二等和三等商人免人頭稅,免兵役。

  商人們繳納的稅收直接與他們的資本數額相關,也就是按照資本額的百分比繳納直接稅。第一等級的成員有權進行對外貿易,其資本不低于10000盧布;第二等級的商人有權在國內各地進行貿易,資本額不低于5000盧布;第三等級商人能在自己所處的縣和城市的范圍內進行貿易活動,資本額不低于1000盧布。至于那些低于1000盧布資本的市民,對不起,繼續交人頭稅吧您吶!

  最有意思的部分來了,沙俄帝國是如何確定商人資本的數量以及他們應繳納的稅額呢?嘿嘿,人家搞的是自行申報。一切有上帝見證,大家都是女皇治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在少交稅這個事上,從來不分古今中外,天上地下一切神明就算瞪大雙眼也沒用。

  所有的第一等級商人,不管自己的財產有多少,申報數字都是一萬至一萬零五百之間;所以他們每年納稅的金額是100~105盧布,第二等級是10盧布,第三等級是5盧布。

  注意!這個稅可不止是針對商人本人,而是向其家庭征收,包括了他的父母、妻子、兒女、兄弟,以及所有沒分家單過的親戚;當然也包括了他們的傭人。

  然而北海鎮的新條例頒布后,以西比亞科夫為首的五大家和其他三級商人猶如腦門挨了一記重錘,一下就被砸懵了。北海鎮才不管你資本額有多少呢,一律按商品交易額收稅。

  以前他們每年不管買賣多少貨物,總共才交105盧布;現在可好,光是茶葉一項,他們每年就要繳納數萬盧布;更不要說還有大額的毛皮貿易,以及在尼布楚的銀礦項目。

  光是西比亞科夫名下的各項產業,在去年就被征收了超過十萬盧布的稅款。而且北海鎮還不收女皇陛下那爛大街的紙鈔,只收銀幣或者金幣。一枚銀盧布的含銀量是7.8克,十萬盧布至少就是780公斤的銀錠。

  這特么能不招人恨嗎?他在尼布楚的銀礦一年也提煉不出這么多白銀來。

  除此以外,北海鎮還剝奪了商人和教士們參與城市管理的特權,停擺了市議會,所有新設立的公共設施都不容商人們插手分潤。同時,新的稅收條例還包括了教會必須按照擁有的土地面積納稅。

  自此之后,不算新移民,北海鎮除了在原有的底層農民和小市民中能獲得少量擁護,一、二、三級商人和教士這個大地主階層全都站到了對立面。對他們而言,如果沙俄帝國的統治無法恢復,他們的利益將遭受更大的“損失”。

  問題是,趙新才不關心這個呢!

  北海鎮拔除沙俄在東西伯利亞的一切統治勢在必行,那些不守規矩的商人早晚都特么得滾蛋。想留在這片土地上掙錢,那就得按照北海鎮的規矩來,土地、山脈、森林、湖泊、海洋全都要歸公才行。

  有些人說,我是金子,我要閃光。

  趙新說,銀子是我的,金子也是我的,想怎么閃怎么閃!

  1790年8月29日,經過12天的艱難跋涉,潘秀成率領的北海軍四團在偵察隊的帶領下,沿著薩彥嶺北麓的原始森林,抵達了位于奧卡河西岸的定居點濟馬村南側三公里的位置。

  根據偵察隊的前期偵察和之前獲得的情報,在濟馬村北面兩公里,還有一個叫莫爾迪諾小村莊,附近好像有一座礦山。駐守此地的俄軍只有一個獵騎兵中隊,負責看守奧卡河上的橋梁和渡口,同時這里還存放著從下烏金斯克運來的一部分物資。

  在接通了電臺后,潘秀成按照劉勝的命令,經過半天的短暫休整后,便讓手下的兩個營出動,務求不放跑一個人。

  兩個步兵營一千多人在下午一點發起進攻,只用了二十分鐘就全殲了在河岸附近的一百多名俄軍。隨后迅速向北,一個小時后,莫爾迪諾村也被攻克,從村民到礦工,一個都沒跑掉。

  之后潘秀成命令手下將礦山工人和莫爾迪諾村的幾十個村民全部帶回濟馬,集中看押,以防有人逃脫向下烏金斯克報信。

  濟馬距離伊爾庫茨克并不算遠,也就兩百多公里。這里的定居者早就聽說過北海軍的大名,有些人甚至還曾多次去烏索利耶買鹽和茶葉。在得知只要不逃跑就不會被傷害后,百十名驚魂未定的村民們便無可奈何的老實下來。

  接著,潘秀成派部隊渡過奧卡河,破壞了對岸的幾處渡口,收繳了所有船只,不過卻沒破壞渡橋。

  劉勝在電報里對潘秀成說的很清楚,你要是把橋弄斷了,俄軍肯定就不從這里走了,上百公里長的奧卡河沿岸,一個團兩千多人無論如何也守不住。可你要留著橋的話,敵人就會覺得有希望,他們拼命都要沖過去。

  潘秀成在研究過地形后,決定將大部分兵力都布設在渡橋的南北兩翼,以期對河對面的敵人形成交叉火力。此刻他只求俄軍能逃的慢一點,好給他留出時間修筑工事。

  8月29日中午,在扎伊姆卡堡壘內外的俄軍終于嘗到了北海軍遠程炮火的無情打擊。曾經耗費無數人心血筑成的多面星形堡壘,被152高爆彈一顆接一顆的摧毀,兩個小時后便化為一片磚石廢墟。而負責在城堡外發起野戰的俄軍步兵和騎兵,也遭到了北海軍三團、六團、騎兵二營和阿伊努營的毀滅性打擊。

  從扎伊姆卡倉惶逃出的近萬俄軍分成了兩股,一股向北逃向了安加拉河與奧卡河交匯處的布拉特城堡,另一股則向西撤退到了17公里外的切列姆霍沃,與滯留在此休整的俄軍大部隊匯合。

  俄軍總司令魯緬采夫已經撤退到了距離切列姆霍沃29公里的庫圖利克村,草草吃過午飯后,他便帶著手下的參謀們部署下一步的撤退行動。身為統帥,他不光要帶著士兵們進攻,還要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組織部隊撤出戰斗,將他們帶回家。

  魯緬采夫已經從他的偵察兵那里得到了消息,這項消息可能使他率領的軍隊陷入更加絕望的境地。偵察兵報告:韃靼人的數千“大軍”已經抵達了米哈伊洛夫卡村,隨行的還有二十多個綠色的大盒子怪物,那東西行進的速度比馬都快,每小時能跑幾十俄里,實在滲人。除此之外,敵軍還出動了數百名騎兵。

  如果按偵察兵所說的,敵人搞不好是要截斷他的交通線,將他手下精疲力竭的四萬軍隊包圍。這樣的想法要是在昨天之前產生,魯緬采夫一定會覺得可笑。幾千兵力想包圍數萬人,任誰聽了也都不會信。可今天的戰斗讓他明白了,這世界上真有人敢于,而且也能用幾千精銳步兵打一場數萬人的殲滅戰。

  魯緬采夫考慮了很久,他決定采用層層阻擊的方式,先將部隊撤過奧卡河再說。

  下午四點,在切列姆霍沃通往庫圖利克村的道路上,精疲力竭的四萬俄軍開始撤退。川流不息的混亂的隊列、炮兵、馬車、各色各樣的輜重車排成了長龍,后車追趕前車,排成三行、四行,堵塞著不算寬敞的道路。聽力所及之處,車輪的轔轔聲、炮架的隆隆聲、馬蹄得得的聲音、馬鞭噠噠的響聲、催馬的吆喝聲、士兵、勤務兵和軍官的咒罵聲亂成一片。

  成百上千的傷員們擠在一輛輛炮車和輜重車上,他們無助的哀叫,或是用木然的目光望著身下的道路;被泥土侵染的鮮血順著繃帶滴進了馬車的車廂,然后順著木板之間的縫隙掉入車身下的泥土里。

  道路的兩側不時能看見被剝了皮的死馬,那些已經壞掉的馬車被推在路旁,一些散兵坐在路邊等待著什么。在上下坡的地方,人群顯得更加密集,不停地聽見人喊馬嘶。士兵們抬著沉重的炮身,或是用力推動炮車的輪子,馬鞭在不停地抽撻,套索眼看就要破裂,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吼叫。負責指揮的軍官們在車隊中時而向前、時而向后地跑來跑去,在眾人的嘈雜聲中可以隱約地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他們已經完全喪失對混亂局面的控制了。

  天黑后,當俄軍的殿后部隊從切列姆霍沃村撤退后,一股股的濃煙便從村子里升了起來。很快,村子里的房屋都被火舌湮沒。而那些之前廢棄的馬車車架在經過簡單拆解后,和無數被砍伐下來的樹干被堆放到了路上,潑灑了鯨魚油的木頭很快就著了,當大火被風卷起來后,迅速就蔓延開了,飛舞的干草和枝葉被西北風卷向空中,隨即便引燃了曠野上的野草,向著東南方向席卷而去。

  此刻在二十多公里外的米哈伊洛夫卡村內,北海軍的兩個步兵團、兩個炮團和一個騎兵營的人馬已經全部抵達。

  趙新之前的打算是休整一夜,第二天拂曉再展開追擊。然而當他聽偵察兵報告俄軍放了一把大火堵塞道路后,急忙走出屋子,用舌頭抿了下手指在空中一試,臉色頓時就變了。

  “命令所有人,馬上在營地周邊清理出一條一百米寬的環形防火帶!再準備好大量的水,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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