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九十一章 戰俘太多了
  1790年9月1日,因為抓獲的戰俘太多,趙新上午只派出了由十輛裝甲車和兩個步兵營組成的小規模攻擊部隊,以便對潰逃的俄軍起到威懾效果。

  不過令北海軍出乎意料的是,濟馬失陷的消息經過一夜發酵已經在俄軍內部迅速傳開。相比那些能迅速轉移的騎兵,負責殿后的俄軍步兵在看到北海軍的裝甲車逼進后,稍加猶豫便放棄了抵抗,派人過來聯系投降事宜。

  面對著遭受兩面夾擊的戰場態勢,以及即將進入冬季的西伯利亞荒野,驚慌失措的俄軍已經明白,投降才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對東方人來說,在戰場上被俘是件很恥辱的事,有些人寧可戰死也不愿當俘虜。然而對西方人來說,打不過跑不掉肯定要投降,只要不當叛徒,沒人會因此鄙視或者懲罰自己。

  如此一來,攻擊部隊只前出了二十公里就停步不前了。沒辦法,以連為建制投降的俄軍越來越多,只有一千多人的北海軍面對數千敵軍俘虜實在心里沒底。

  設在庫圖利克村的指揮部在得知消息后,趙新只能派出騎兵營將俘虜先押送回來。接著他又趕緊給坐鎮伊爾庫茨克的張敬軒發報,讓其盡快在新移民和底層市民中雇傭民伕,在烏索利耶以東兩公里修建臨時戰俘營。

  接到電報的張敬軒被上面的戰俘人數嚇了一跳,心知又是一場大勝。他現在對趙新已經沒有任何對抗的念頭,于是急忙召喚市政府秘書馬爾科維奇,讓其在城內馬上發布通告,以每天兩枚北海銀元的工錢,招募木匠、石匠、鐵匠等壯勞力,迅速趕往烏索利耶,向擔負后備任務的北海軍六團報到。

  別忘了,西伯利亞的很多城鎮的前身就是監獄,所以城內的定居者們對建造監獄非常熟悉。

  與此同時,坐鎮雅克薩戰俘管理營的吳思宇在8月28日就接到了趙新的消息,已經派出了一隊人馬,眼下正在趕來的路上。為了測試一下未來“哥薩克王國”骨干分子,同行的還有亞歷山大.普加喬夫和他一千五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

  從一年前開始,原頓河哥薩克騎兵、三十五歲的克魯托格羅夫正式改名為亞歷山大.伊萬諾維奇.普加喬夫,身份是葉梅利揚.伊萬諾維奇.普加喬夫遺留在民間的大兒子。

  事實上,普加喬夫的長子特羅菲姆還活在人世,今年25歲。跟東亞國家對謀反者全家斬盡殺絕不同,由于沒有參加暴亂,俄國參政院在十五年前對普加喬夫的家眷不予起訴。

  不過葉卡捷琳娜二世顯然不會原諒他們,目前特羅菲姆和他的兩個妹妹,以及普加喬夫的兩個老婆被關押在波羅的海沿岸的凱克斯戈爾姆城堡,并嚴格限制行動自由。

  歷史上這一家人歷經七代沙皇,終生都未獲得特赦。據說,普加喬夫的兒子一直活到了126歲,直到1901年才去世。

  視線轉回庫圖利克村。

  從9月1日上午開始,北海軍便將那些尚能行動的俄軍俘虜按五百人一組分開,每十人都用繩子捆綁起右臂相連,再由一個荷槍實彈的步兵排押送,陸續向烏索利耶出發。

  因為俄軍俘虜中有大批的傷員,所以北海軍各連的醫護兵首先對這些人的傷勢進行分類,那些暫時不需要救治的,先搭乘不多的馬車轉移;至于斷胳膊斷腿,乃至生命垂危的,就只能先進行搶救。

  趙新之所以這么做,倒不是可憐敵人,而是一旦傷兵出現大批死亡,很可能會造成疾病蔓延,乃至影響到己方士兵。

  自古以來,受傷感染其實并不是造成傷兵大規模死亡的元兇,傳染病才是。在現代軍事醫療取得長足發展之前,痢疾、瘧疾、傷寒和肺炎都是戰場上最常見的傳染病,甚至還有天花。

  戰俘的管理是門學問,并不是說把敵軍抓起來一關就完事。不管是優待也好,改造也好,其目的都是為了瓦解敵人的士氣,使其放棄反抗。某些人天真的以為采用大規模屠殺或是殘酷虐待就能震懾俘虜,無論古今都是極為不可取的。除了能激發強烈的仇恨和大規模的反抗外,什么都得不到。

  道理很簡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能做初一,別人總有一天會做十五。

  所有的戰俘從被俘初期到后期,都要經歷一個震驚、屈辱、逃脫、抗爭、適應、回歸、擔心等一系列的認知調整過程。如何更快打消他們的屈辱感,避免發生群體反抗,對北海軍是一件極為迫切的事。

  趙新的做法就是救治重傷員,而且是在俘虜們的眾目睽睽之下。

  對北海軍的醫護兵來說,六年來的歷次戰爭為他們提供了大量不同類型的傷情病例。一些早期的醫護兵現在都成了北海鎮各地醫院或是醫療站的骨干,對于緊急傷情的處理都很到位。洪濤曾說過,戰場才是外科醫生們最好的“學校”。

  不過,當北海軍的醫護兵們使用著與這個時代有很大不同的醫療器械,并通過使用抗生素為傷員消除感染時,迅速就引起了幾名俄軍軍醫和其他俘虜的極大興趣,他們紛紛聚攏到臨時的手術帳篷外圍觀。

  彼得洛維奇.魯達科夫是阿斯特拉罕擲彈兵團的一名步兵,他在8月29日的那場會戰里,被北海軍的機槍打中了腹部。當昏迷中的他被抬進帳篷時,負責救治的北海軍軍醫迅速用剪開了已經被血和不知名物質染的又黑又黃的軍服和亞麻布繃帶,露出了已經開始發炎紅腫的傷口。

  這年月歐洲各國的軍醫們對傷口的局部治療,一般是用酒和鉛水;前者用來殺菌清創,后者是一種抗炎劑。當然了,在本時代像什么硫酸、醋、生石灰、松節油、食鹽、芥末、奶油、黃油、橄欖油等,都會用于傷口處理。而像止血帶、用廢布制成的膠帶卷、海綿等,也都是野戰醫院的主要醫療“設備”。

  俄軍跟北海軍打了這兩天下來,傷員極多,不是被子彈打中,就是被彈片擊傷,只要沒死還能來得及處理的,不是鋸胳膊就是鋸腿。至于那些軀干中彈的,當然不能一刀兩段了,所以就只能進行簡單的傷口處理,然后等死。

  雖然血管結扎術早在十六世紀就被法國外科醫生發明,但實際上直到十九世紀早期,戰場救治最常用的止血手段依然是沸油和烙鐵,高級軍官們才有在創口上抹上一層厚厚的動物脂肪或是蜂蜜的待遇。之所以要這么做,一是沒時間做創口縫合,其次就是為了速度。

  至于那些被截肢的,也往往會因為灼燒破壞了創口附近可用于覆蓋傷口的皮瓣,導致壞疽、破傷風和丹毒感染。

  此時帳篷外負責抬傷員的俄軍俘虜們都在低聲議論,而負責看管他們的士兵也好,軍醫也好,根本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么。

  “上帝保佑。可憐的彼得洛維奇,他恐怕熬不過去了。”

  “是啊,他是腹部中彈,火藥的毒性恐怕就要到腦子了。”

  “您說說看,厄斯金醫生,彼得洛維奇還有救嗎?”

  被稱作厄斯金醫生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此刻他一言不發,緊鎖眉頭,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首先引起他好奇的,是帳篷內的醫生們都穿著件淺藍色的外套和帽子,臉上還戴著相同顏色的口罩,同時手上都戴著副極薄的、似乎是用橡膠做的手套。

  接下來,令他驚訝的一幕出現了。北海軍的軍醫首先用一把外形奇怪的鉗子,夾著塊雪白的棉花,然后沾了些不知名的透明液體,在彼得洛維奇的傷口周邊進行擦拭。

  “酒?”厄斯金醫生很快就否定了他的想法,因為他沒有聞到一絲酒的味道。緊接著,他看到那位中國人醫生用一個裝著些許液體、帶有一根細針的透明管子,在傷口周邊輕輕扎了進去。

  “上帝啊!那個中國人為什么用針扎可憐的彼得洛維奇啊?!”

  “這下可遭罪了,昨天挨了一槍,今天還要被扎一針。”

  聽到俄軍俘虜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帳篷里的北海軍軍醫突然說了一聲“閉嘴”,似乎是心有靈犀一般,俘虜們馬上就不說話了。

  緊接著,最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只見一名軍醫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手術刀,對著彼得洛維奇腹部的傷口就劃了下去,隨著血水順著腹部流下來,帳篷外的俄軍臉都綠了。

  不過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厄斯金醫生震驚的發現,之前那名醫生在將透明管子里的液體用活塞方式注入了傷員的創口周圍后,即便被鋒利的刀子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可彼得洛維奇居然毫無反應。

  緊接著,在厄斯金和一眾俘虜們幾乎停止了呼吸的幾分鐘時間里,就見那名北海軍軍醫用一把銀光閃閃的彎頭鉗子從撐開的刀口內探入,不多時,只聽“當啷”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從彼得洛維奇的肚子里取了出來。再之后,就是刀口縫合,上藥,打針,包扎。

  等那名軍醫招手讓人把傷員抬走時,一個走進帳篷的俄軍俘虜突然直愣愣的問道:“醫生,可憐的彼得洛維奇還能活下來嗎?”

  雖然北海軍的軍醫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可他還是從帶著乞求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于是他拉下口罩,沖著那俘虜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哈!彼得洛維奇沒事!他得救了!”

  此時帳篷外的俄軍俘虜們頓時露出了喜悅的神情,一個家伙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不過擔心的人還是有的,只聽一名五十多歲的老兵道:“都別急,究竟會怎么樣,還得等彼得洛維奇醒過來才知道。肚子上開了一刀啊,我的上帝!我還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然而眾人的議論聲連一個字都沒跑進厄斯金醫生的耳朵里。此時他的腦海中如同劃過一道道閃電,隨之而來的就是無數的雷鳴。

  “上帝啊!那是什么藥?!”他確信,自己剛才看到了外科醫學上的一個奇跡。

  話說軍事醫療在十九世紀中葉以前之所以發展緩慢,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敢于和鮮血淋漓相伴,并且擅長鋸胳膊鋸腿的外科醫生被世人視為屠夫,長期被人看不起。

  要知道近代醫學上的外科麻醉術要到1840年代以后才會發明,而注射器也要到1853年才會出現。于是乎,所有的侵入性外科手術都要取決于外科醫生的手腳麻利程度、手術工具的鋒利程度以及心態的穩定,如此才能使傷者痛苦減少。

  這時代對于那些因子彈或炮彈導致的肢體肌肉穿透、骨骼粉碎乃至異物植入的傷員,外科醫生們普遍認為“火藥毒”是造成致命的元兇,所以他們能采取的手段就是截肢。

  身為畢業于“荷蘭萊頓大學”的醫生,赫爾曼.厄斯金是一名希波克拉底和托馬斯·西德納姆(臨床醫學及流行學的奠基人)的追隨者,他認為自己所掌握的外科治療方法已經是當今歐洲臨床醫學最為前沿的技術。

  要知道在十七~十八世紀,沙俄帝國與荷蘭在醫學領域上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系。許多荷蘭醫生來到沙俄帝國行醫,并推進醫學教育,他們中的許多人都進入宮廷為沙皇和貴族們服務,大力推動了彼得一世時期俄國第一所醫學院和醫院的建立。

  然而今天的這一幕,讓赫爾曼.厄斯金對眼前這些穿著墨綠色軍裝的東方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他已經感覺到,這些來自遙遠的東方的中國人,似乎有著遠比歐洲更加先進的臨床醫療技術。

  與此同時,正在頭疼因抓了太多戰俘而不得不放緩攻擊節奏的趙新,意外的收到前方報告,俄軍派來了一名信使,說有一封俄軍總司令的親筆信,需要遞交給北海軍的最高長官。

  一個多小時后,信使被帶到了庫圖利克村的臨時指揮部外。此人是一名年輕的騎兵上尉,為了安全起見,盛海舟代趙新出面收了那封信后,那名騎兵上尉并沒有走,他要把北海軍的答復帶回去匯報。

  趙新接到信后,認出了信封上火漆的印章跟之前收到的勸降信上的完全相同,這才放心的打開信看了起來。費了好半天勁,他總算看明白了用花式西里爾文寫就的半頁文字,其主要內容就是魯緬采夫為了手下數萬名軍官和士兵的生命,要和北海軍協商投降事宜,希望北海軍能派出對等的談判人員出面,并提出了初步的投降條件。

  當盛海舟等人從趙新口中得知這一情況后,前方指揮部內頓時歡聲雷動。趙新把信交給機要參謀收好,然后才對參謀官李睿道:“這次跟俄軍接洽的事務,就由你來負責。”

  李睿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我從來沒干過啊!”

  趙新道:“就是因為沒干過才讓你出面。凡事總要有第一次,不能什么都指著我來做。”

  李睿里忙敬了個禮道:“請您指示。”

  “兩個要求,”趙新起身在屋里來回走了幾步,走到地圖前停下道:“想談可以,今天就得談,而且必須要有個結果,投降還是繼續打下去?如果要投降,那么自本日下午三時起,限他們24小時內放下武器投降,否則我軍將對其發起毀滅性打擊,后果自負。”

  李睿道:“如果俄軍讓去他們那里談呢?”

  “那你就去,我讓騎兵營派一個連給你!”趙新斬釘截鐵的道:“總之一句話,絕不給他們拖延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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