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五百零二章 權臣自愿成和議
  11月初,趙新專程返回另一時空,特意在歐洲某地和安德魯見了一面。兩人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小餐館,總共才有十幾張桌子。

  厚重的酒架上擺著一排排紅酒,在燈光下殷殷的泛著紅寶石樣的色澤,木制墻板上掛著幾串大蒜和紅辣椒。墻上的幾個鏡框里鑲嵌的不是什么風情油畫,而是百年前某個名人的簽字賬單。

  因為還沒到飯點,餐館里很安靜,除了兩個隨行保鏢坐在門口附近,只有趙新和安德魯坐在靠窗的位置,再無其他人。從窗口的位置望出去,恰好能看到停在海灣內的一艘大游艇,那是安德魯的。

  兩人一上來先是東聊西聊了二十幾分鐘,說了一大堆在外人聽來毫無營養的話,然后趙新便在一張餐巾紙上寫出了需求。然而當安德魯看完,他不由脫口而出道:“兩百,五十萬?!趙,你這是打算跟誰開戰吧?”

  “呵呵,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實際上我也是轉手貿易。”

  “最近局勢有點緊張,價格一直在漲,不如你過段時間......?”

  “不,半年之內必須交貨。”趙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動聲色道:“放心,還是老地方交貨,運輸我自己負責。”

  安德魯無奈的搖搖頭:“好吧。怎么付款?”

  “金屬。”

  “這個好,這樣說不定價格還能便宜些。”

  兩人說話的內容,要是被某個外人聽到的話,根本不會明白在談什么。實際上,趙新要的是兩百門122毫米榴彈炮,以及五十萬發炮彈。

  一枚122普通榴彈是一千美元,一門D30的價格是45萬美元,所以這次交易的金額就是......自己算吧。

  許多外行人以為炮兵開炮就是不停的裝彈開火,然后對方陣地就是一片火海,步兵再一不要命的沖鋒就能勝利。

  但是搞了這么多年的炮兵,尤其是經過了“烏索利耶會戰”后,趙新終于意識到“炮兵洗地”的背后是有一套嚴謹的計算公式的,不是專業人士根本不明白。每一種、每一件武器的一舉一動都要在數據和概率的量化統計之下才行,而這些數據都是北海軍一次次試出來的。

  再說一次,從來就沒有一蹴而就的炮兵,那些動不動就說用大炮洗地的穿越者基本上都是騙子,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懂千軍萬馬的戰場意味著什么。

  一般在計算炮兵的射擊能力時,通常是以彈藥基數為準。以北海軍裝備最多的D30-122來說,一個裝備了十八門炮的炮兵營的彈藥基數是多少呢?答案是1404發,平均每門炮78發。

  五十萬發炮彈,對應到三百門122毫米榴彈炮上,就是21個基數多一點。看上去好像很多,其實真的不多。

  一枚122普通榴彈的殺傷面積是公頃,炮兵在開火的頭一分鐘內最多可發射六發,但是這只是頭一分鐘。

  根據北海軍的炮兵參謀在“烏索利耶會戰”中的統計,當持續射擊到三分鐘時,平均每門炮的發射總數是16發,均每分鐘是5.3發;十五分鐘是55發,平均每分鐘3.6發;當射擊持續到三十分鐘時,則視裝藥情況,累計發射炮彈是75~90發,也就是說平均每分鐘降到了2~3發。

  看出來了沒有?這是一個射速不斷下降的過程。

  分八?那只是某次絕境下瘋狂的求生欲才創造出的結果,只要是人工裝填,一般情況下根本達不到,也沒意義,因為炮火洗地不可能就打一分鐘。

  前一分鐘打分八,后一分鐘都累癱了,只能打三發,純屬脫了褲子放屁。

  按照上面的數據測算,一個122毫米榴炮營的火力投射情況就算出來了。在開始的第一分鐘里,發射炮彈108發,3分鐘內可發射288發,15分鐘內可發射990發,30分鐘內可發射1350~1620發。

  剛才不是說了么,一個炮營的一個彈藥基數是1404發。假設一個炮營在25~30分鐘的時間里,每一發炮彈的殺傷區域都不重疊,那么就意味著可以用一個彈藥基數壓制9.6公頃的殺傷面積。

  再假設按照1.5平米分布一個人,3平米分布一個騎兵來算,9.6公頃可以容納步兵6.4萬人,若是騎兵則只有3.2萬人。

  然而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是提前標定方位也做不到。實際戰場上的情況更復雜,彈藥消耗量只會更大。

  還是根據“烏索利耶會戰”的數據,俄軍步兵出動時的機動隊形是四分縱隊,陣型為各連依次排好,每個橫隊分為前后兩行,每行兩排,排與排的間距是5碼。每個營一千人,由8個排組成,在戰場上的正面展開寬度是50碼,縱深是125碼。

  這么算下來,一個營在發起縱隊行進時的面積就是5712平米。一枚122榴彈的殺傷面積是67平米,那么至少需要85發炮彈才能消滅一個營;再考慮到射擊誤差以及殺傷區域重疊,那么按1.5個基數算好了,也就是117發炮彈。

  雖然每發炮彈不會落在相同的位置,可炮彈的殺傷界一定會有重疊。而且六萬也好,三萬也罷,敵人不會在近十公頃的空地上平鋪開站好,然后等著1404發炮彈來將自己所有人炸光。

  距離越大,方向誤差與距離誤差相應增大,射彈的散布面也大,當射距由10公里增至15公里時,炮兵的射擊能力就會降低34%,也就是準確率下降。

  彈藥發射量越多,發射速度就會越低,所以要在很短的時限內對大量敵人達到壓制效果,那就必須要增加炮兵和火炮的數量,當然質量也很重要。

  當年蘇軍進攻柏林為什么要擺出一萬兩千門大炮?真以為人家是在玩氣勢嗎?

  趙新來之前已經仔細計算過,如果敵人以數十萬人的規模大舉進犯,那他就擺出18個營近三百門大炮,每次按一個基數的投射量算,就需要2.5萬發炮彈。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連普通榴彈都這么費錢,這也說明了趙新為什么一直不敢用火箭炮。一枚就是十幾萬美元,一輛車六根管,一次齊射就是一輛超級跑車、或者是一輛約翰迪爾大拖拉機沒了。

  一個人有多少錢也架不住這么燒,只有重工業成型后的工業化國家才可以。所以目前趙新只能選擇122榴彈炮,也只能選擇普通榴彈。

  憑借現有的資源和裝備,他可以蹂躪島國,收拾安南和巴達維亞,甚至還可以去大洋彼岸欺負那個新生的“天賦人權國”。但是面對滿清和沙俄這樣的龐然大物,僅憑沒有重工業支撐的幾十萬人口,想推翻一個舊制度并守衛兩千多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

  “砰!砰!砰!”

  冬日的吉林烏拉城南校場上,三桿贊巴拉克大鳥槍在五十步(四尺一步,不到七十米)的距離上,對著一塊蒙著厚厚棉被的方桌大小的木板同時開火射擊。

  還不等硝煙被風吹散,幾個清兵便越過火槍手的位置跑過去檢查靶子,在他們身后還有幾名鳥槍營的武官。

  到了靶子的位置,只見灰色的棉被上有三個食指尖大的黑灰色孔洞,幾縷夾雜著泥土的棉花從洞口露了出來。

  此時一名武將走過來問道:“如何?打穿了沒有?”

  “大人稍待,卑職們馬上查驗。”

  說罷,幾名清兵已經解開了綁在木板和棉被上的繩索,將失去固定的濕棉被放在了地上,露出了包著一層鐵皮的木板。

  這時幾名清兵興奮的指著木板道:“大人您看,鐵皮毫發無傷!”

  幾名清軍將官相互對視了一眼,神色中露出一絲興奮,為首的武將道:“快看看棉被打透了幾層!”

  負責檢查的清兵將三層棉被逐一掀開,又將中間填充的泥土砂石掃掉,這時才看清鐵彈只打到了第二層濕棉被,停留在了棉絮里。

  半個時辰后,吉林烏拉城內的福康安就得知了消息,幾名幕僚拱手道:“恭喜大帥!五十步開火無虞,此法看來已然是成了。”

  福康安聽完神態間絲毫沒有喜悅之色,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面無表情的道:“即便可行,也只能擋住北海賊的普通快槍,像那種瞬息之間連發數十彈的賽電炮恐怕還是不成。”

  他想了想又對前來稟告的武將道:“再試,將開火距離縮短到二十步!鳥槍試過了,再用威遠炮轟。”

  “嗻!標下遵令!”

  自從“琿春之戰”結束后,滿清一直在試圖尋找破解或抵擋北海軍子彈的辦法。不如此,清軍的步兵根本攻不到北海軍近前五十步,只能被動挨打,也就無從談起破敵。

  挖戰壕?不行!當初明亮在寧古塔大營就這么干過,試圖以戰壕對戰壕,然而面對北海軍的大炮,滿清根本無解。

  “琿春戰役”結束后,福康安便在軍中發下懸賞,有誰能提出破解北海軍快槍銃子之法,官升兩級,賞銀五百兩。

  懸賞發下兩天后,一名曾參加過寧古塔偷襲戰的清軍火槍佐領獻策,用濕棉被。不過這位佐領的主意已經從當初單層棉被糊泥漿的1.0版本升級到了2.0版本,用兩層濕棉被,中間加沙土。

  事實上這個版本除去少了一張四方桌外,已經無限接近另一時空歷史上游擊隊端鬼子炮樓用的“土坦克”。

  之后福康安名手下將領不斷的進行試驗,把潑了水的濕棉被從兩層加到三層,然而那份量根本不是兩根竹竿能挑起來的。不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這時又有人獻計,不如用將其用在攻城用的楯車上。

  楯車這玩意滿清在明末時常用,但隨著雍正朝火器大量列裝后,便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早期的楯車主要是用于攻城,既能抵御弓箭,也能抵擋火器攻擊,高四尺六寸,寬四尺五寸,架在兩輪輕車的前面,用撐桿頂住;出陣的時候,三輛楯車并排前行。

  滿清在入關前和明軍作戰的時候,其楯車是由厚木板包覆牛皮、鐵皮復合而成,大小石塊均不能傷之,用火燒也沒戲,具有較強的防御力。

  其后又經過多次試驗,到最后就變成了采用兩米見方的三寸厚的松木板,單面包一層鐵皮,再綁上三層潑水、中間填充兩層泥土的棉被。作戰的時候,將其放在兩輪輕車的前方,由四名士兵推動前進,而清軍的火槍手則排成縱隊躲在楯車后面跟進。

  此時清軍的“土坦克”已經可以抵擋“贊巴拉克大鳥槍”在五十步距離的射擊,但也只限于此了;所有跟北海軍交過手的清軍將領都知道,光憑這個,根本應付不了對手那可怕的大炮。

  然而沒過幾天,當時間來到農歷十月,隨著滿清方面從買賣城那里獲得的情報越來越多,乾隆和他手下的軍機大臣們終于了解到北海軍在白柏爾湖以北大破俄軍的詳細經過,于是所有人都驚著了。

  在喬裝成布里亞特人的滿清探子口中,北海軍在別拉亞河上那場鋪天蓋地的炮火被說的如同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上萬畝的地面如同被犁了一遍,每個彈坑差不多都有兩尺深,有的甚至達到了六尺。俄軍死傷慘重,北海軍設在烏索利耶以東的戰俘營里,羅剎俘虜密密麻麻,差不多得有好幾萬人,甚至還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

  這尼瑪還怎么打?聽到消息后的乾隆第一反應就是趙新恐怕又要利用沙俄俘虜來修路。根據滿清潛伏在黑龍江城的密探回報,北海軍這兩天利用上萬俄軍俘虜在外東北大修驛道,那些大道能并行六輛馬車,都用碎石細沙鋪就,十分平坦。

  當乾隆了解到這個情況后,他覺得自己又了解到了趙新性格中的一面。那就是此人極為痛恨羅剎,所以只讓戰俘做苦力,根本不屑收納。

  與戰況消息接連遞到乾隆跟前的,還有北海鎮今年各地大豐收的情況,這更加深了乾隆的憂慮。

  對手兵精糧足,反觀朝廷這邊,因為連年興兵,財政窘迫。面對如此困局,以和珅為首的大學士們和福康安便只能用“窮兵黷武,多行不義必自斃”的說法來詛咒趙新并安慰乾隆。

  終于,乾隆經過深思熟慮后,做出了一個大膽而痛苦的決定--議和。他這么做的目的首先是想阻止北海軍南下,其次就是想通過政治手段,從內部解決北海鎮。

  從那些接踵而來關于北海鎮的密報里,乾隆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趙新如今掌控的地盤太大了,雖說具體人口數字不清楚,可轄下各族混雜是一定的。稍有不慎,內部矛盾就會激化。要知道滿清治下的喀爾喀蒙古、西域、大小金川乃至苗民,這些年無不是處處烽火,自己用了幾十年時間,耗費億萬軍費才方顯太平。

  不過朝廷總得要臉面,這種丟人的事絕不能讓天下的臣民和其他藩屬國知道,于是他只能跟颙琰、和珅等幾個心腹商議,而且還不能直說,必須得有人明白自己的心意,主動跳出來為朝廷分憂。

  乾隆一上來并沒有說北海鎮,而是提及了福康安最近身體不太好,隨即又說起了當初傅恒征緬甸的舊事,最后對傅恒的早逝嘆息了一番。

  這番話聽的颙琰云山霧罩,可和珅猜出了乾隆所想。于是他也拐著彎的說話,先是恭維乾隆的功績遠超歷代君王,隨后又特意拿乾隆和唐太宗比較了一番。

  于是乾隆就坡下驢,話鋒一轉,說起了唐太宗用了五年時間徹底打敗突厥,而后就有了“貞觀之治”。隨即和珅便主動下跪請罪,建議和北海鎮議和,以便為朝廷爭取喘息之機。

  到了這會兒,颙琰也逐漸明白怎么回事了。因為乾隆以前常說自己為政是效法唐太宗,而和珅和乾隆一唱一和,明著說唐太宗的功績,實則暗指“渭水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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