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五百零四章 尚穆王的算計
  林鴻業走后,王遠方對鄧飛道:“你真要買硫黃?”

  鄧飛道:“是啊。走之前老陳特意囑咐我來的。”

  王遠方道:“我還以為你就是找個借口呢。島津家那幫人打算什么時候收拾?”

  “別急啊,飯要一口一口吃。”鄧飛道:“咱們這次是要收拾西山朝,琉球不過是捎帶手。況且這邊的情況咱們兩眼一抹黑,先了解清楚再說。”

  實際上前天趙新在給鄧飛發的電報里,專門提到了對琉球的想法。趙新既不想要沖繩,也不想要奄美諸島,他想要控制先島諸島。

  之所以要這么做,趙新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的。其目的是以后將臺灣島和先島諸島連在一起,形成一個穩固的島嶼體系。沒別的,先島諸島離臺灣島太近了。

  十九年前--也就是1771年的時候,在八重山群島中石垣島東南方向40海里處曾發生了一場大地震,后世研究者判定這次地震的規模達到了里氏7.4級。這場地震導致了琉球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場海嘯,根據記載,當時的浪高超過了80米,造成了石垣島和宮古島上萬居民死亡,占全部居民的三分之一。海嘯過后,八重山群島的土壤因為被海水浸泡,堿化嚴重,大面積荒廢。

  既然海邊的地都廢了,那么花錢租過來改造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趙新在電報的最后告訴鄧飛,等見到琉球方面的人時,只說買硫黃的事,其他一概而過就好,千萬別提租島嶼的事。也許琉球國王會派人來找你,到時候再說......

  林鴻業上岸后,先是去那霸奉行所跟太上皇島津家的人稟報了北海軍的來意。

  那霸奉行所,其正式名稱是“琉球在番奉行”。1628年,薩摩藩向琉球派駐在番奉行,以監視和干涉琉球內政。日常負責處理薩琉之間的公務并管理貿易實務。其所住的役所被琉球人稱為“在番假屋”。

  身為在番奉行的宮平親云聽了林鴻業的講述后,沉默了片刻問道:“北海賊是要買硫黃?”

  坐在下首的林鴻業很是恭敬的答道:“正是。”

  “他們沒有提登岸的事?”

  “沒有。”

  宮平親云點點頭道:“很好。正議大夫去向大王復命吧,這里就由我看著。”

  等林鴻業告辭離開后,宮平親云馬上將事件經過寫成書信,對一名手下道:“你馬上去高宮城,把信交給家主。”

  首里城王宮,二階殿內。

  當得知那霸港外的船隊就是曾經干掉了薩摩藩的北海鎮,尚穆王心中大喜,但是他極力強忍著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

  眼下王宮里被島津家安插了不少眼線,尚穆王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著。他現在要是說點什么,島津家不出一個時辰就能知道。

  尚穆王今年已經五十一了,身體和精力都有些不濟。頭兩年世子又尚哲又死了,對他更是巨大的打擊,于是他只得立年僅四歲的孫子尚溫為繼承人。

  如今島津家那群天殺的把持了琉球的朝政,自己活著倒也罷了,可萬一要有個三長兩短,六歲的尚溫吉兇難測啊!

  想到這里,他把目光轉向了下面站著的三司官(國相)馬國器,這位就是島津齊宣的應聲蟲,而且同堂很多,將朝堂把持的死死的,尚穆現在有什么事都不敢跟他商量。

  林鴻業和馬國器退下后,尚穆先是去看了一下六歲的尚溫,堅定了心中所想。然后他裝出一副疲倦的樣子離開,回到寢殿后說要休息片刻,趁著其他內侍退下的工夫,悄悄對唯一信得過的貼身近侍道:“你去看看高島親方在不在,要是在就請他過來一下,萬不可驚動他人。”

  近侍心說媽呀,首里王宮就巴掌大點的地方,大王要見誰,肯定會驚動他人。于是面露憂色,低聲道:“三司官大人肯定會發現的,到時奴婢該如何說呢?”

  “就說寡人剛去看完世孫,心有所感,想找他問一下世孫讀書之事。”尚穆說完臉上露出一絲慍怒,隨即很快散去。

  尚穆所說的高島親方,中文名字叫蔡世昌,是久米村閩人蔡氏的第十三代,現任琉球國紫金大夫,從二品。

  話說自打成為薩摩藩附庸后,琉球國的官員都得有一個和名;比如現任三司官馬國器,他的和名就是“與那原親方”,不過人家在見滿清官員時打死也不說。

  所謂的“親方”,是琉球士族的最高稱號,非管理國政要職者不得授予。原則上一個親方應該擁有一府之地的封地,不過琉球就那么大點地盤,根本無法將封地賞賜給所有親方,故此許多親方的封地只有一個村,被稱為“脅地頭親方”。蔡世昌就是個脅地頭親方。

  1758年,21歲的蔡世昌被琉球王府選為官生,送往北京城國子監入讀琉球官學;學制四年,專攻儒家經典,治國之道。1782年,蔡世昌因數次作為進貢使出使滿清,并且參加了《琉球科律》的編纂,因功進紫金大夫,授予高島親方的稱號。

  在琉球的歷史上,致力于傳播孔孟思想、推廣漢學、改變社會風氣的人物里,得到后人公認的只有兩位。一位是程順則,另一位就是蔡溫,他們都是閩人三十六姓的后代;而蔡世昌就是蔡溫的侄子。

  眼下朝中要說尚穆還能信任誰,估計也就是這位了。

  內侍走了半個時辰后,蔡世昌來到寢殿,等拜見了尚穆王后,君臣先是談了一會世孫的讀書問題,直到兩個身為島津家眼線的內侍下去端茶點的工夫,尚穆這才低聲哀求道:“汝顯幫我!”

  蔡世昌一愣,也是急忙低頭道:“大王有事,臣萬死不辭。”

  “命你速去聯絡那霸的北海人,讓他們幫寡人征剿島津余孽。”

  “臣,謹受命!”

  “卿且記,除了國土斷不能與人,其他條件皆可應允!”

  出了首里城王宮,蔡世昌心中暗暗叫苦。大王讓北海鎮出兵幫忙,問題是沒錢可給啊,眼下琉球窮的國庫里都能跑老鼠了!

  想當初趙新在“富爾丹城之戰”后,用包括福康安和都爾嘉在內的滿清戰俘訛了乾隆十五萬兩黃金的事,經過五年時間的發酵,早就紙包不住火了,如今朝野風傳。

  搞的帶清周邊的大小藩國現在都知道,在關外極北之地有個“視錢財如命”的反賊“趙王爺”,一門心思就認黃金。

  德川幕府:“唉,往事不能提,一把辛酸淚。我忍!”

  薩摩藩:“我都沒了,你看我到處嚷嚷了嗎?!”

  話說琉球王國到了尚穆王時代晚期,便出現資源匱乏,糧食歉收,財政狀況一直不好。帶清的各個藩屬國里,跑京城最勤的就是琉球和李朝,全指著朝貢貿易掙個三瓜兩棗的呢。

  而在海貿上,薩摩藩完了,島津齊宣打死不和占據了南九州的仙臺藩做生意,一下就沒了進項。至于南洋貿易雖然能掙點錢,可如今都被島津家控制著,尚穆王想用一個大子都得提前打報告。

  出了寢宮,蔡世昌先去找林鴻業隨意聊了幾句,打聽出北海鎮來人的大頭目一個姓鄧,一個姓王。于是他回家后便手書一封,讓家仆帶去給久米村的侄子蔡堅。他如今在琉球國官高位顯,一舉一動都有人注意,所以即便是受了王命聯絡北海鎮大船,也不能直接出面。

  于是到了第二天夜里,一艘小漁船便從久米村上天妃宮西北的海邊出發,在海面上兜了個圈子,躲開了那霸烽火臺的監視,靠上了雷神號。

  當神色驚疑不定的蔡堅被帶到燈火通明的船尾樓內見到鄧飛后,隨即便掏出叔叔的信奉上。

  鄧飛看完信一下就愣住了,心說怎么又讓趙新給猜中了?自己正琢磨這事呢,結果機會就來了。其實這事一點都不復雜,從來上桿子的都不是買賣,半吊子生意事難成。趙新在電報里說的是“也許”,本身就存在著一半的不確定性。

  琉球對北海鎮重要嗎?未來很重要,現在一點兒都不重要。能拿到挺好,拿不到也不著急。收拾島津家那幾塊料,分分鐘易如反掌。而且就算拿到了先島諸島,還要運人運物資過來,搭上一條運輸線路。況且現在正值冬季,南下行船過對馬海峽時風浪太大。

  這次南下的主要目的是收拾西山海盜、教訓西山阮氏,別以為滿清收拾不了你,就沒人能收拾你。順帶打擊一下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對南洋一帶起到震懾,當然能拉點人回來更好。

  鄧飛先是拿著信去找了王遠方商量,王遠方想了想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當初去南九州打薩摩藩,你知道我也在場。島津齊宣逃跑的時候,把薩摩藩的船隊都帶走了。現在那些船都在哪,咱們根本不知道。如果倉促動手,島津齊宣帶著人坐船跑了,咱們追不追?往哪追?”

  鄧飛贊同道:“就這么沒頭沒腦的讓咱們出兵,連對手的勢力分布,據點,船只停泊處一概不知。到時候咱么前腳走了,島津家的人后腳又回來了算總帳,到時候尚穆那些人怎么樣先不說,琉球就徹底亂了。”

  “所以啊,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蔡世昌想用這么一封毫無含金量的信鼓動我們,做夢去吧!”

  兩人商量過后,鄧飛便給蔡世昌寫了封回信。他沒有找江藩或是鐘懷幫忙,依這兩人的性格和立場,肯定會力勸鄧飛出兵協助,要么就把回信寫的文縐縐,半遮半掩。

  沒意義,這又不是奉天討逆發檄文,打仗的事必須得說的直白清楚才好。

  鄧飛寫的很慢,差不多寫幾句就要停下來想一會。等寫完信裝好,他又讓人去庫房拿了一根銀條、兩個嶄新裝滿燈油的馬燈和幾包火柴過來,一并交給了蔡堅。

  “銀子是給你的辛苦費,這燈也是給你的禮物。給蔡大人的答復都在信里面了,收好。”

  銀條一入手,蔡堅的手就是一沉,心說這一根就得十幾兩,出手真大方啊。再看那馬燈外表銀光閃閃,也是個稀罕物。至于火柴更別說了,他是跟船跑過閔浙的,眼下這玩意在閔浙已經被炒到了一盒二兩銀子,一些官紳大富之家招待客人時都要拿出來炫耀一下,點上一根。也有人試圖用硫黃和硝石進行仿造,但無一成功。

  之后他坐船回到久米,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往首里城,把信交給了蔡世昌。蔡世昌打開信,費了好半天勁才習慣從左往右,由上到下的行文格式,又對信中那無數的“錯別字”和白話文的風格鄙視不已,但也看明白了上面的內容。

  鄧飛在信里說,念在琉球曾是中華的藩屬,所以這個忙北海鎮幫了。不過不能白幫,費用問題很重要。錢不夠可以慢慢籌措,實在籌措不出來,就跟你家尚穆王商量一下,看有什么能拿出來的。

  眼下他還有急事,呆不了幾天就要帶著船隊下南洋,時間可能要一兩個月。趁著這段時間,他讓蔡世昌把島津家在琉球的底細都摸清楚,到時候動手也會有的放矢,免得傷及無辜。

  等情況摸清楚后,你們最好派人帶著情報去南九州出水郡的阿久根城等著。那里現在歸北海鎮管轄,我會派人跟他們打好招呼。等咱們在那里碰面商量好后。再殺個回馬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島津家的余孽一股腦兒清楚,還琉球以安寧。

  蔡世昌看完信哭笑不得,心說傳言不虛,北海鎮這些人真是鉆錢眼里去了。如此貪財之輩,居然還能打贏帶清國和島國,天下之事真是無奇不有!

  之后他將情況通過尚穆王的貼身內侍傳進了王宮,尚穆王一聽北海鎮的人要錢,心說還好,真要是不要錢肯幫忙,那他可就心里打鼓了。

  不就是點錢么,只要能殺光島津家,島國那邊的貿易路線就能重開,琉球的稅收和海貿收入那還不都是自己的。再者能搭上北海鎮,又能多出一條貿易路線。

  想清楚個中細節后,尚穆王便傳話蔡世昌,北海鎮的人不是要錢嗎,那就給他們五萬兩!這事交給你負責。問題是蔡世昌一個人也耍不動,便只好找機會回久米村找自家人商量再說下一步。

  與此同時,得知北海軍沒有登岸的島津齊宣終于松了口氣,他通知宮平親云,把庫房里的硫黃趕緊都賣給北海鎮,有多少給多少。至于對方提及的雙方合作開礦一事,讓林鴻業出面拒絕。總之一句話,讓他們趕緊滾蛋!

  又過了兩天,雷神號載著從那霸買來的三千斤硫黃離開了,攏共就花了四百兩銀子。臨走前,那位正議大夫林鴻業一個勁的跟鄧飛賠不是,說把庫房都翻遍了,攏共就湊出這么多。

  于是北海軍的船隊離開那霸港后,一路向西而行,直到久米島上的烽火臺發回消息,確認船隊真走了,島津齊宣這才從高宮城回到首里,繼續當他的影子國王。

  順道再提一句,琉球王國在十七世紀成為薩摩藩的附庸國后,薩摩藩便在沖繩諸島上設置了十八座“遠見番”烽火臺,監視所有進出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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