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巴達維亞的陷落
  南下的北海軍里既沒人懂荷蘭語,也沒人懂德語,所以根本分不清荷蘭人和德裔雇傭兵的差別。在索倫兵的眼里,只要是大鼻子深眼窩的都得干掉。所以巴達維亞首先迎接北海軍利劍的就成了符騰堡海角兵團的人馬。

  另一時空里的符騰堡最出名的是葡萄酒,不過在十八世紀末的最出名的是雇傭兵。1786年,荷蘭東印度公司成立了符騰堡海角兵團,主要駐扎地就是巴達維亞。

  當然,這年月做雇傭兵最出名的額還是黑森-卡塞爾地區的“Landsknechts”,那才是一個合格的戰爭販子。黑森干的最牛的一件事就是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中,成功的向交戰雙方都提供了雇傭兵。

  對于那名被俘的金發碧眼的女人,王遠方也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反正說的肯定不是英語。他先讓人把女人關了起來,然后對江阿生道:“你回去再找幾十個華工過來。”

  蹲在地上大吐特吐的江阿生已經被王遠方這些人的兇狠給嚇壞了,他有些驚恐的道:“好漢爺,您要干嘛?”

  “讓他們帶工具過來幫著挖坑挖溝,每個人我給五塊銀元。”王遠方說完又補充道:“你每找來一個,我就多給你一塊銀元。怎么樣?”

  二十三歲的江阿生和那些福建來的華工離家千里圖什么?不就是聽人說南洋遍地是金銀,錢好掙么。眼下有了掙大錢的機會,就算兇險點,可南洋這里原本就不是天堂;且不說瘴癘沒準哪天就能奪了性命,光是這幾年的合約和高利貸就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了。

  聽到王遠方開出如此誘人的條件,江阿生眼珠轉了轉,隨即用臟爛的袖子擦了擦嘴,躬身道:“好漢爺,小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按您說的,找人來挖坑挖溝沒什么,大家都是干慣了力氣活的。可是你要讓他們對付荷蘭人官府,真不行啊!”

  “呵呵,我不會讓你們沖鋒打仗。”王遠方笑著搖了搖頭,看到江阿生還是面帶疑慮,便道:“這么多尸首,要是不埋起來,中午這里就沒法呆了,況且我的兵要留出精力對付荷蘭人。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發個誓,如果我讓伱們華工上陣跟荷蘭人拼命,天打五雷轟!”

  果然,古人就信這個。江阿生見到王遠方發誓,面露喜色道:“好漢爺信得過小人,那小人走一趟。給小人半個時辰,哦,不,三炷香,小人給您找五十個人來!”

  “把你那位生病的同伴也帶過來,或許我能治。”

  “什么?好漢爺您還懂醫術?”

  王遠方點點頭,又囑咐道:“等人來了,你直接把他們領到南墻一百步外,不要進來。”

  “小人明白。”

  為了讓江阿生來回速度快點,王遠方還讓手下從馬廄里找了匹馬給他。這小子掙錢心切,連馬鞍都沒要,竄上馬背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抓著鬃毛就走了。

  四十多分鐘后,牽著馬走在隊伍打頭的江阿生滿心歡喜,這小子居然招呼了六十多人跟了來,甚至連蔗園里的工頭聞訊后也跟了過來。

  江阿生帶回的消息不啻于天上掉餡餅,一開始誰也不信。可當他將王遠方給的銀元亮出來后,幾個跟他交情不錯的華工都驚著了,于是當消息傳到其他工棚,大家都坐不住了,全要跟過來看看。

  一路上江阿生不時的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生怕少了一個。這些人對他來說,每人都意味著一塊白花花的銀元!

  “阿生,你小子不會騙我們吧?到了丁家堡真有五塊銀元拿?”說話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華工,他肩頭還扛著一把鋤頭。

  “黎叔,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另一個華工道:“小江,這事我越想越覺得跟說書的一樣。挖坑挖溝就能給五塊銀元?天下能有這等好事?”

  江阿生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語帶嘲諷道:“大馬熊,你不信干嘛還跟著來?”

  “我......”那華工一梗脖子,不服氣的道:“我是怕兄弟們被人騙了,不放心跟過來看看。”

  “唉,別說五塊銀元,能給一塊我就知足。”

  江阿生回身看了一下趴在馬背上的同伴,安慰道:“保林,就快到了,你再忍忍。”

  說罷,他從懷里取出一個兩指多寬,用花里胡哨的紙包裹的東西。在那個外號叫做“大馬熊”的華工和周邊其他人的注視下,只見江阿生小心揭開外面的紙,又剝開一張類似錫箔的包裝,露出了里面那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什么?”

  江阿生沒理問話的人,他掰了一塊,然后放進了已經臉色煞白的鐘保林的嘴里。鐘保林迷迷糊糊的抿了一口,感到嘴里那東西有一股說不出的甜膩,卻實在說不出是個什么感覺。

  “這叫巧克力,可甜了!”江阿生將東西收進懷里,這才對其他人解釋。這東西是臨行前王遠方給他的,說可以頂餓,江阿生就咬了一小口,便知道這是好東西。

  大馬熊的喉頭涌過一股口水,忍不住道:“我不信,黑乎乎的能有甘蔗甜?給我賞一口才知道。”

  那位叫黎叔的華工訓斥道:“大馬熊你個衰仔,二十好幾的人了,有點出息好不好?跟病人搶吃的。”

  大馬熊臉一紅,訕訕道:“嘗嘗嘛......”

  在后來的日子里,當外號叫做“大馬熊”的蕭熊觀也加入了北海軍后,他每個月都能領到幾塊這種東西,那時他才知道這東西叫“奶油巧克力”。

  一群衣衫襤褸的華工腳步飛快,邊走邊嘰嘰喳喳的絮叨,既有憧憬又有擔心,很快便到了丁家堡的南墻外。當眾人離著城堡外墻還有百十步的距離時,一個個又變得畏手畏腳起來。這里是荷蘭兵的地盤,以前就算離的近些,都會被墻頭上的兵呵斥驅趕。

  江阿生讓眾人在南墻外等著,自己則牽著馬帶著生病的鐘保林從西門進了城堡找王遠方稟報。索倫營的士兵都不會說閩南話,聽著更是如同天書,能跟江阿生正常交流的只有王遠方一人。

  王遠方先讓醫護兵給那名叫鐘保林的華工治病,又問了江阿生帶來的華工人數,這才吩咐手下拿過來一個裝了幾十塊銀元的布袋子,對江阿生道:“每人先給一塊,等活干完,再給剩下的,你的那份也是最后一起給。”

  倒不是他想拿捏江阿生,而是出發時就帶了一百塊銀元,其余的只能回雷神號上拿。雖說打下丁克蘭城堡后也有一些繳獲,問題是荷蘭人發行的荷蘭盾銀幣跟北海銀元的幣值完全不一樣,混雜在一起給出去肯定會有麻煩。

  等江阿生忙不迭的謝了,王遠方這才跟他交待了要干什么。原來是要在南墻外的空地上挖兩個十米長、兩米寬、兩米深的大坑,埋尸體。

  城堡外的華工們拿到錢后都很高興,原來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們很快就在江阿生的吩咐下忙碌了起來。

  清晨五點五十分的時候,正在進入備戰狀態的雷神號上忙碌異常,起錨時船頭卷揚機的轟鳴打破了海面上的平靜,甲板上的兩門大炮的炮口迅速揚起,船舷兩側的幾挺重機槍位附近也堆滿了用作掩體的雙層沙包。

  六點一到,駕駛艙里的鄧飛通過廣播下達了炮擊命令。122毫米榴彈炮的炮身剛要向后重重一頓,隨即便被兩條手指粗的鋼纜死死的拽住。幾乎就在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的同時,兩道爆炸的火光便在吉利翁河東岸的城堡內騰起。

  北海軍隊對巴達維亞的攻擊開始了。

  江阿生帶來的那些華工聽到炮聲時一個個都嚇傻了,他們扔掉工具,撒腿就向往回跑,可當兩名北海軍舉槍沖天打了一梭子后,近在咫尺的槍聲又把這些家伙嚇跪了。

  江阿生心一橫,走到同伴跟前,扯著嗓門道:“諸位兄弟!給咱們發錢的是北海鎮的好漢!海上那條開炮的大船就是他們的!實不相瞞,丁家堡內的荷蘭人已經被他們殺光了!”

  “啊?!!!”

  城堡內,當王遠方聽到轟隆隆的炮聲響起,他便讓溫岱把之前被俘的那個德國女人帶到馬廄那里,用一口帶著東北話腔調的英語道:“女士,我放你回去。戰爭,跟女人無關。”

  說罷,他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懂,便將手里的馬韁遞到了女人手中。那德國女人差不多二十多歲,狠狠的瞪了王遠方一眼,略帶猶豫的接過馬韁后上了馬,轉眼就出了丁克蘭堡,向著巴達維亞城的方向而去。

  這位叫安娜特的女人并不知道,她被放走其實是王遠方計劃好的。當她帶著仇恨回到巴達維亞城內報信后,符騰堡海角兵團的德裔雇傭兵們立刻就變得憤怒至極,那位帶隊的伯爵便去找阿爾廷總督,他打算要出城剿滅那股殺害了自己同胞的強盜。

  此時的巴達維亞城內已經驚慌一片,荷蘭人被北海軍一大清早的不宣而戰搞的狼狽不堪。所有人都想不到賽里斯人船上的大炮居然能打這么遠,威力還如此巨大,對方離著巴城可是近六英里啊!

  巴城港口和城堡上的炮兵已經被威力巨大的爆炸給嚇尿了,有些人在爆炸的烈焰中化為灰燼,有些人則逃離炮位倉皇逃命。眼看著精心修筑的四角城堡在巨大的爆炸中逐漸化為碎石廢墟,被手下攙扶著逃出總督府的阿爾廷總督這才知道,北海鎮的那封通牒不是恐嚇,而是真的。

  “無恥!賽里斯人太無恥了!他們怎么能不宣而戰!”

  這年月歐洲人還遵循著虛偽的騎士道德,開戰前總會通知一聲;問題是北海軍不慣他們的臭毛病,打俄國人如此,打荷蘭人也一樣。

  看到百年前修筑的堡壘在一次次轟炸中倒塌,逃進市政廳的阿爾廷總督和評政院的議員們自知不敵,正打算打白旗投降,那位符騰堡伯爵便找來了。

  “總督閣下,我接到報告,有一股匪徒將丁克蘭的士兵屠戮一空,僅有一名女士生還。”

  阿爾廷等人又是一驚,匪徒?沒過多久,被王遠方放還的安娜特便衣衫凌亂的來到市政廳,哭哭啼啼的講述了早上的遭遇,懇請總督閣下為她男人和其他死去的士兵報仇。

  市政廳內的東印度公司大佬們此時已經明白,這一定是北海鎮的人干的。阿爾廷心說海上我打不著你,陸地上我還收拾不了你?!他當即下令,讓符騰堡海角兵團出動,奪回被占的丁克蘭城堡。

  與此同時,港口外停泊的各家商船開始四散奔逃,遠離這片海域,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東方珍寶艦隊”則在司令官的命令下,全體升帆起錨,準備對兩海里外的雷神號發起反擊。

  半個小時后,雷神號對巴達維亞的炮擊突然停止,開始專心應付荷蘭人的艦隊。而在陸地上,一千名德裔雇傭兵在城內市民的歡呼聲中大踏步走出了東門,在他們身后,是由三千名土著所組成的仆從軍。

  然而此時任誰也想象不到,兩個多小時后,這些殺氣騰騰走出城門的德國人便在通往丁克蘭城堡的路上被殺的尸橫遍野,土著部隊也是死傷慘重,活著逃回來的僅有兩百多人。

  當天下午,萬念俱灰的阿爾廷總督便在破損的城墻上打出白旗。

  事后,當已經退回到萬丹的阿爾廷在法庭上被法官問及,對于巴達維亞的丟失,你覺得在那些地方處置不當時,阿爾廷沉默了好久才沉聲道:“事實上,當賽里斯人發通牒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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