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五百五十一章 打死不當出頭鳥
  定邊左副將軍保寧,圖伯特氏,蒙古正白旗人,五十七歲。此人是打老了仗的人,雖說身上襲著祖上的三等公爵位,可他從一個乾清門侍衛,參加了大小金川戰役和石峰堡平定回亂,因戰功而歷任成都將軍、江南提督和伊犁將軍。

  他之前回京覲見是任期已滿,乾隆本打算讓他去接任孫士毅署理四川總督的。結果從沙俄那邊傳來北海軍要進攻外蒙的消息,于是乾隆將西北的將領一扒拉,便讓他來烏里雅蘇臺了。

  當正在和手下將領召開軍議的保得知察罕托羅海竟然冒出了北海軍,頓時就吃了一驚,他馬上走到帳中跪著的那名驍騎校身前,厲聲喝問道:“他們有多少人?大炮有多少?”

  “賊人突然向我軍開火,鳥銃大概有數十桿,大炮只開了一次,是以,是以......”

  甭問了,答案就仨字,不知道。

  保寧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陰惻惻的問道:“葉楚他人呢?”

  他所提到的葉楚就是率領前鋒部隊的正白旗蒙古協領,跪在地上的驍騎校連頭都不敢抬,咬著牙回道:“協領大人說敵情不明,要是就這么回來,對不住那些死去的兄弟。他讓標下回來稟報,他已經帶著大伙兒向特斯河上游繞過去了,準備查明敵情后再回來向大帥復命。”

  保寧哼了一聲,要是葉楚敢這么灰頭鼠臉的回來,保寧非斬了他不可。他對那驍騎校道:“輕敵冒進,折損數十名精銳。葉楚雖為主將,可爾等也應有贊畫勸諫之責!下去領五十軍棍!”

  “嗻!卑職謝大帥不殺之恩!”

  等那驍騎校被帶下去了,坐在主帥位右首的扎薩克圖汗兼多羅郡王布尼拉忒納起身道:“大帥,聽上去北海賊的人馬并不是很多,要不再派點人探探?”

  這位年初剛襲了爵,接手札薩克圖汗部,報效之心正濃,想的是若能在此戰立下大功,也跟當年的車布登扎布一樣,弄個親王品級。

  保寧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沉思不語。他走到木圖前仔細看著上面的山山水水,試圖弄清這股北海軍究竟是從哪過來的。

  恰克圖么?那可是兩千兩百多里啊!保寧堅信,北海軍要是真從恰克圖西路臺站長驅直入,就算卡倫兵丁擋不住,可總得有人烽火傳訊吧?就算北海軍把卡倫站內的兵丁都抓了,一個沒放跑,可沿途放牧的牧民總有看見的吧?

  既然恰克圖不可能,那就剩下唯一一種可能,這些人應該是從華克穆河下游坐船來的。北海軍去年打退了沙俄大軍,一舉奪下了沙俄在葉尼塞河上數座城鎮的事,保寧幾個月前就聽說了。再聯想到察罕托羅海臺站也是通往唐努烏梁海臺線的一部分,答案似乎水落石出了,可問題是唐努烏梁海方面也沒有人來報信兒啊!

  “難道說,唐努烏梁海丟了?!”

  保寧的額頭上瞬間就冒起了一層冷汗,背著的雙手也有些微微顫抖。

  這時隨軍的參贊大臣愛隆阿忙湊到木圖低聲問道:“大帥,要不要先歇會兒?”

  保寧聞言微微搖頭,隨即指著木圖將自己的猜測講了出來。帳內眾人聽的都是直皺眉頭。愛隆阿的目光在木圖上反復掃視了好一會,這才道:“大帥,卑職猜測,前面這支北海賊的兵力不會很多,撐死了也就是兩千人。”

  “哦?”帳內眾人都將疑惑的目光轉到愛隆阿身上,等著聽他的高見。而對于保寧來說,這些年雖說從沒和北海軍交過手,可軍機處的抄報卻是都看了,臨行前他還專門找慶桂聊了半宿。此時聽了愛隆阿的話,他馬上就醒悟對方說的有道理,隨即用目光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以卑職看來,北海賊若是以數千人的兵力走華克穆河入寇,沿途的臺站卡倫雖說不敵,可還是會發出警訊,點燃狼煙。即便是卡倫兵丁全部戰死,可周圍的牧民也會飛馬告急。可我軍自出發以來,不管是東路還是西路皆無警訊,這就說明,賊兵必定是以小股部隊輕裝奔襲,兵力肯定不會太多。”

  土謝圖汗車登多爾濟的長子,一等臺吉額依多布多爾濟聽到這里,開口道:“若是在他們身后還跟著大批人馬呢?”

  愛隆阿肯定的搖頭道:“不會!若是有大批人馬寇邊,唐努烏梁海各旗一定會派人告急。賊人就算再快,終究比不過四條腿的馬。”

  帳內眾將一聽,沒錯,是這么個理兒。要知道臺站的驛馬那都是上好的健馬,無論是耐力還是速度都是百里挑一,朝廷的六百里加急乃至很少用到的八百里加急就是憑借著這些驛馬來實現的。

  保寧渾身輕松了不少,嘴角也露出一絲獰笑。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將軍不客氣了,就拿這支北海軍開刀,以此提振全軍士氣!

  賽音諾顏部的二等臺吉朋楚克達什一心爭功,見此情景率先向保寧拱手請命道:“大帥,卑職愿帶一千人把察罕托羅海臺站奪回來!”

  多羅郡王布尼拉忒納皮笑肉不笑道:“哎~~一個小小的驛站,何須朋楚克達什臺吉親自出馬,派個左翼長去足矣。”

  土謝圖汗部的額依多布多爾濟冷眼看著這幫順桿爬想搶功的家伙,心里不住冷笑,他打定了主意絕不當出頭鳥。別人不知道北海軍什么樣,他可是親眼見過。臨出發之前他阿瑪車登多爾濟就囑咐過,此戰安全第一,保存實力才是最要緊的。

  “你給我記著,咱家已經是多羅郡王了,爭來爭去也就是個親王品級。再說眼下北海軍跟朝廷大戰,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要是跟北海軍拼個你死我活,到時候還不是便宜了別人。”

  問題是老狐貍車登多爾濟說這話時萬萬沒想到啊,他留在庫倫那一半人馬已經被北海軍消滅的差不多了。

  與此同時,在察罕托羅海臺站東南和東北兩側的山丘上,六百多名北海軍士兵正在玩了命的挖掘戰壕,構筑工事。本地的山上土里石頭實在太多,采用爆破的方式又怕山體滑坡,所以士兵們的體力消耗很大。他們天剛亮就輕裝出發,急行軍奔襲了一百多里地,手頭的工具只有一把工兵鏟。

  抓獲的幾名清軍傷兵在經過簡單救治后,立刻進行了審問,當米士朗確認后清軍兵力規模后,隨即向后方的虎吉通報了情況。他將一營的四個連分別放在相距一公里遠的南北兩座山丘上,又派出了一個排過河向珠爾庫珠方向偵察。

  天黑之后,偵察排在距離珠爾庫珠西北二十里的草原上和清軍的哨騎發生交火。后方的清軍隨即被驚動,他們顧不得夜晚視線不佳,當即派出了上千名打著火把的蒙古騎兵搜尋北海軍的蹤跡。偵察排的三十個人再往南潛行了五里后就再也走不動了,他們遇到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多,暴露的風險也越來越大;排長見勢不妙,當即帶領手下撤退,于凌晨時分回到了察罕托羅海。

  一夜都沒怎么合眼的米士朗剛睡了半小時就被勤務兵叫起,他跟對方說過,只要偵察排回來就要叫他。

  “怎么樣?什么情況?”見到了偵察排長后,米士朗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敵人太多了!我們先是上了山梁,離著老遠用夜視望遠鏡觀察的,草原上到處都是營帳,一眼望不到盡頭。我估計怎么的也得有一萬五千人以上。后來我們從山上下來,摸到了距離敵軍大營差不多得有二十里的時候,就遇到了敵人哨騎的營地。基本上每隔二百米就有一隊騎兵搭的帳篷,人數在二十個人上下,徹夜篝火不熄。”

  那排長吞咽了一口吐沫,心有余悸的繼續道:“那些蒙古人的耳朵太賊了,我們迫不得已開槍干掉了兩個騎兵,結果還是有個家伙射出了一支響箭報警。好家伙,敵人居然出動了一千多人。特斯河西面和南面二十里外是好大一片草原,沒什么山,連個土包都很少,近距離偵察很容易被敵人發現。”

  米士朗聽完點點頭,讓那排長回去抓緊時間休息。他這會也沒了睡意,讓勤務兵給泡了一大杯釅茶,埋頭又看起了地圖。

  8月5日上午,保寧派出了由副都統富德率領的五百名正白旗蒙古兵和一千名箭丁,意圖試探北海軍的火力,獲知北海軍的具體人數。如有可能,則攻到特斯河對岸,占領驛站。

  清軍在距離特斯河東岸三里外的樹林中扎營,稍事休整后,富德便命令手下出擊。他讓兩百名八旗蒙古走在前面,后面是一千名蒙古箭丁,富德則帶著三百名正白旗蒙古兵走在最后。

  此時北海軍的戰壕體系還沒挖設完成,山丘上按梯次分布著數百個散兵坑。米士朗為了吸引清軍大部隊過河,專門在驛站附近放了一個班,他告訴那班長,一旦清軍前鋒開始過河,打幾槍就往回撤。

  轟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清軍各隊的旗幟很快就出現在了視野中,隨著一聲號角響,數十名正白旗蒙古騎兵的身影越來越清楚。

  “都別開槍!聽我命令!”

  雖然驛站這邊只有一個班的北海軍,可這些人之前都是跟著趙新打過烏索利耶會戰,之后又追了沙俄軍隊一千多里,臨戰經驗十分豐富。

  沖在最前面的八旗蒙古兵分散的很開,所有人都知道對面有大炮,而且還是開花彈。他們試探著靠近河岸后,發現對面毫無動靜,隨即在馬上舉起鳥銃,向著對岸的蘆葦叢乒乒乓乓的打了十幾槍,然后這些人又縱馬退回去一百多步,開始重新裝彈。

  射擊了兩輪過后,對岸還是一片寂靜,副都統富德這下放心了,他隨即命令一千名箭丁按照小隊順序沖過特斯河。當穿著號衣,拿著盾牌的蒙古箭丁們走到河岸上時,埋伏在驛站兩側的北海軍隨即開火。

  岸上的蒙古箭丁們猝不及防,當場就被打死了七八個,場面頓時就變得有些混亂。已經走到河邊準備渡河的蒙古兵紛紛取下弓箭,對著河對面就是一通拋射。

  副都統富德聽到那明顯與鳥銃不同的槍聲稀稀拉拉響起,他根本沒當回事,對手下道:“告訴他們都別怕,北海賊沒多少人,只要沖到對岸,賊人就完了。”

  號角聲再次響起,催促著河岸上的蒙古人渡河,這時富德又調過來三十名騎馬鳥銃兵,分成三隊,依次向著對岸輪流開火,河岸上頓時白煙四起。

  “團長,清軍就這么點本事,那還不是由著咱們打。”

  米士朗聽了警衛員的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別小看,這才多少人,大頭在后面呢!”

  警衛員不服氣的道:“來多少也沒用,幾萬拿著火槍的羅剎兵咱們都打了,還怕拿著弓箭的清軍?”

  驛站附近,帶隊的班長命令手下向對岸又打了一輪排槍,隨后便道:“撤!”

  當河對岸的清軍看到十幾個穿著墨綠色衣服的北海軍突然從草叢里站起,轉身向著一里多地外的小山跑去時,頓時歡聲雷動。

  “快過河!殺了他們!大帥有令,每個人頭賞銀三兩!”

  這話一喊出來,岸上的蒙古箭丁都跟瘋了一樣的牽著馬下水,蹚著齊腰深的河水拼命走。三兩白銀對于蒙古箭丁來說可不是小數,拿到手這一冬的糧食就不愁了。

  人喊馬嘶中,隨著前面的二百多名箭丁安全過河,絕大部分蒙古箭丁和八旗兵都涌到了河岸上,尤其是當米士朗從望遠鏡里看到一面高達一丈多、上面繡著銷金流云行龍的正方形白色大旗也出現在河岸上時,他知道那是清軍的副都統旗,當即命令在南面山丘上的三門迫擊炮以那面大旗為中心開火。

  二十多秒后,當帶著火光的爆炸煙霧在河岸上騰起,其中夾雜著數不清的殘肢短體被沖擊波拋向了空中。隨后三門迫擊炮分別又連續打了五發炮彈,河岸上不管是清軍還是蒙古兵都被籠罩在了濃濃的硝煙里,連那面大旗也消失不見。過不多時,無數的殘肢、武器和衣服碎片混雜著血水又從空中紛紛落下,噼里啪啦的掉進了特斯河里。

  已經過河的蒙古兵全都被嚇傻了,他們一個個面色慘白,癱跪在地上不停的念著佛祖菩薩。在他們看來,這哪是打仗啊,簡直是地獄魔煞現世!

  此時距離驛站北面三里地外的一座山丘后面,帶著三百名手下的清軍協領葉楚聽到遠處如同滾雷般的轟鳴,也是面色大變,當即帶著手下又退回了山坳里。

  此時北海軍工事掩體中的一個老兵嘴里嚼著草棍,低聲嘟囔道:“早不開炮晚不開炮,媽的!這下河里的魚是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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