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五百八十二章 大雪紛飛的新年
  當權寶才高高興興的帶著阿濱和一百多名同鄉抵達石卷町后,他還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麻煩。這件事很快就傳回了北海鎮,利吉得知后鼻子都氣歪了。

  幾天前從徐壽南那里接到命令時,利吉震驚的難以置信,立刻就找趙新進行了確認,然后就是一夜未眠。他真想馬上去找平太當面質問,為什么要說假話?

  要知道平太可是被趙新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當初要不是他發出的那一聲呻吟被趙新聽到了,平太就得跟他父親和妹妹一樣,化為路邊的餓殍枯骨。

  這些年平太一直在島國,也沒有成家,每年最多就回來兩次向趙新和沈敬丹述職。別人都以為他是在島國做生意幫北海鎮掙錢,可利吉后來卻通過京都那邊接二連三出的狀況,明白平太在干著一件極為隱秘的大事。

  雖說萬世一系在老百姓眼里就不是人,而是高高在上令人畏懼的“神”,可見過真人的有幾個?更別說看到什么“神跡”了。而趙新這尊“大神”可是實打實的,別說利吉了,北海鎮早期的好多人都見過他那無中生有的“神通”。

  在利吉看來,天皇也好,將軍也罷,乃至于那些公卿大名,從來都不關心老百姓的死活,死絕了才好!通過在北海鎮生活的這些年,很多早期的島國歸化民已經意識到,要想改變島國農民的悲慘境地,就得徹底推翻幕府,消滅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建立起一個如同北海鎮一樣,人人平等的社會,或者干脆并入北海鎮--即未來的中華版圖。

  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背叛趙新,平太到底在想什么?!

  不過利吉這些年之所以受趙新重用,有個很關鍵的原因就是聽話,說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有疑問也會先擱在一邊,老老實實把事先做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權寶才的情報局身份暴露,島國那邊不懂里面的道道,可要讓平太知道了,派人查他的事就有可能暴露。

  要知道不管是回去探親還是有任務,情報局的人只要去島國,從來都是會提前通知劉錚或是平太,予以配合。主要目的就是防止意外,真要是被地方官府抓了,還得想辦法把人救出來。雖說這樣的事還從沒發生過,可規矩就是規矩,必須遵守。

  權寶才這趟是秘密行動,根本沒有向劉錚和平太的兩條線報備。現在可倒好,回鄉報仇殺人,居然還帶了一百多農民出逃脫藩!

  另一邊,同樣接到消息的徐壽南馬上就聯系了情報局的負責人王長生,讓他立刻銷毀權寶才的所有培訓資料,又讓軍政部將權寶才的人事關系調回北海軍。如此一來,權寶才又變成了黑龍江城守備營的一名班長,這次回島國不過是請假回家探親。

  至于他帶出來的那一百多號人,徐壽南在和移民局的人談過后,決定將其安排到“托力哈達屯”東側的新移民點去。那地方就在黑龍江城的對岸,權寶才名下的五十畝地也在那里。捎帶提一句,托力哈達屯就是另一時空里著名的“江東六十四屯”之一。

  當天晚上,一名派駐在石卷港的北海軍上尉來到了權寶才他們租住的大雜院,把他單獨叫出去談了一個多小時,權寶才這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簍子。不過他并不在乎,雖然回去當兵要比在情報局的收入差了一大截,可只要阿濱在身邊,就算讓他當農民種地都行。

  因為帶著一百多號人趕路,權寶才還是錯過了最后一班回北海鎮的船。好在離開牛渡村之前,他從木曾屋的鋪子里翻出了不少金銀,阿濱和一眾妓女們也將妓館里的財物帶走了不少,于是大伙便在石卷町內租下了幾座大雜院,又從北海商社買了不少糧食、衣物和生活用品分給各家,準備到了二月開航時再走。

  島國所謂的“大雜院”,其實是由平房隔成幾間所組成的廉價長屋;有一層的,也有底層是商鋪、二層是住家的那種,等級非常之多。一般這種大雜院的房間大小都是九尺二間,也就是六張榻榻米大小,此外還有六尺二間半和六尺二間的房間。

  住在這種地方的人,都是城鎮平民、小行商、手工業者、店鋪伙計、賬房、窮酸讀書人和浪人,進城干活的農民是決計住不起的。對于頭一次來“大城市”的牛渡村村民來說,大雜院已經不亞于豪宅。

  本著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的想法,權寶才便和阿濱商量,干脆把婚事辦了。阿濱自然是高興的,消息傳出,其他村民也都幫著張羅起來。

  江戶時代的平民婚禮,既不像武士家庭那樣有特定的婚約文書形式,也不需要大擺宴席。對于家徒四壁的窮苦百姓來說,婚事與神道佛教壓根兒就沒什么關系,即便是結婚日也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婚禮的主要目的是要讓熟人和鄰居知道他們以后是夫妻了,男女雙方一般只是與住在大雜院中的鄰居們一起簡單慶祝一下而已,有壺待客的茶,有幾條當零食的烤魷魚干就足夠了。

  媒人可以是房東或是鄰居,新娘一般就穿平時穿的普通衣服,新郎要是想穿件帶家紋的和服短外褂,那就跟房東借一身。來參加婚禮的人都會自帶酒菜作為賀禮,大伙熱鬧一下就得了。

  雖說阿濱的想法是“有情飲水飽”,簡單溫馨就好,可權寶才并不想虧待自己的女人。如今的他可不是以前的農民權三了,五十畝地的收成就算扣除村合作社代管的四成,加上每年三百塊北海銀元的收入,不管是放在島國還是隔壁帶清,妥妥的有錢人。

  于是他決定辦一場像樣的婚禮,并且要跟北海鎮的習慣一樣,請大家好好吃喝一頓。

  由于大雜院里住著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只要不怕花錢,很多東西打聲招呼就會有人送貨上門,而且還是貨比三家的那種。

  比如讓和服店的伙計帶兩套禮服,讓酒鋪的伙計送幾甕好酒,讓唐紙店的伙計帶上漂亮的唐紙將屋內弄的煥然一新,讓香燭店的伙計送來上好的熏香和紅燭,讓雜貨店的伙計送來一些女人用的脂粉、梳子、笄子、發簪、鏡子、針線盒之類的。甚至就連刮胡子、理發、梳頭、化妝這樣的事,只要提前打好招呼,婚禮當天一早都會有人帶著工具上門服務,完全不用擔心。

  另外還得給阿濱置辦一套嫁妝,這年月女人的嫁妝最少也要準備個“三件套”。第一件是染牙用的染料鐵漿器具,第二件是手提匣式的梳妝臺,第三件則是針線盒。

  沒錯!江戶時期的女性如果訂婚或已婚,就得把牙染成鐵漿色,咧嘴一笑黑乎乎的那種,看上去跟后世的“貞子”似的。

  除了上面提到的這些,找料理店的伙計訂一套豐盛婚宴席面也是必須的。因為和北海鎮貿易往來一年高過一年,石卷町的商業也愈發繁榮;只要肯花錢,什么樣的席面都能置辦。

  在熱心的房東和鄰居的建議下,權寶才訂了一百五十人份的“雞肉海鮮大餐”;其實攏共就三道菜,魷魚干切片、咸海參湯、醬燒咸魚雞肉。另外再讓人煮上兩大鍋白米飯,敞開了吃。

  對料理店來說,這雖然是樁大買賣,可因為時間過于倉促,老板全家帶伙計上陣,足足折騰了一天一夜,總算把材料都備齊了。

  到了臘月三十這天的凌晨,一場漫天大雪降臨到了整個陸奧地區。從天飄落的雪花將石卷町變成了銀白色的世界,落在海面上的雪像煙霧一樣被風吹得旋轉飄蕩,似乎在宣告著要將舊日的過往抹去,即將迎來嶄新的一年。

  因為權寶才昨天專門去送了請柬,于是到了上午,北海軍派駐此地的軍官、北海商社的人都來了。石卷奉行所的代官聽說后,也立刻派人送了份禮物來。聽說此事后,很多本地百姓都跑來看熱鬧。

  大約上午十點左右,換了一身“勝色”(深藍色)禮服的權寶才在房東的指引下,走入了裝修一新的屋子。其他看熱鬧的牛渡村民還想往屋里看,被房東一抬胳膊給擋了回去。

  “外頭等著!不能進去!”

  幾個村民笑嘻嘻道:“我們想看看新娘子!”

  “呵呵,一會儀式結束就能看見,急什么?”

  跟中國人拜堂時周圍站滿了親朋好友不同,江戶時代島國平民的婚禮儀式只有新郎新娘和司儀三個人在場,親戚不會出席。因為牛渡村的人都不懂城鎮婚禮的復雜程序,所以只能請房東的老婆擔當司儀。

  順帶說一句,如果是普通武士婚禮的話,在場者還會包括男女方的貴人和倒酒的女侍;至于上層武士的婚禮,女方的乳娘也要出席,負責在現場指導新娘禮法。

  權寶才按照房東老婆的指點,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阿濱對面的上手位,而穿著一身白色禮服的阿濱已經坐在了壁龕左前方的下手位,側后一點坐著笑呵呵的房東老婆。

  當房東老婆正要宣布進行交杯換盞的“式三獻”--也就是每獻三杯,三三九次交杯飲的時候,權寶才突然抬手示意對方等一下,然后一臉嚴肅而又誠懇的對阿濱道:“阿濱,能娶到你,我權三就是天底下最幸運的男人!可你我能有如今這一天,都要感謝趙王他老人家,要不是他當年在海邊救我上船......”

  阿濱眼里閃動著幸福的淚光,頷首道:“是啊!你以后要好好給趙王做事。”

  “不,我的意思是說,”權寶才將身體轉向面朝正北偏西的方向,對一臉詫異的阿濱和司儀道:“咱們給遠在北海鎮的趙王磕幾個頭吧,祝趙王長命百歲!如果這世界上還有救苦救難的神佛,那只有他才是!”

  阿濱聞言點點頭,露出黑乎乎的牙齒微微一笑,夫妻二人便一起朝北海鎮的方向重重叩了下去......

  別人這個年過的如何趙新不知道,反正他這個春節過的夠累的。不過這事怪不得別人,純屬自己作的。

  他先是在大年二十八去了赤巖城,安撫了阿妙和王貞儀,跟汪中又深談了一番;然后在大年三十趕回了北海鎮,陪著父母、沈璇和兒子吃了頓團圓飯,初一又在家里接待了那些來拜年的人。到了初三,這廝便跑到富爾丹城,跟唐小足足呆了兩天,緊接著他初五又回了赤巖城,一直到了初八這天,他這才又出現在了北海鎮自家的書房里。

  “哎喲!明年可不能這樣了,簡直要人命啊!”

  坐在他對面的吳思宇看著趙新一邊喝著參茶,一邊捶著后腰,忍不住哈哈直笑:“活該!好日子還長著呢,看你以后怎么辦。”

  “唉~~”趙新哀嘆一聲,心說要不等開春干脆在鯨魚鎮那里再蓋個院子算了,最起碼不用這么數千公里的來回跑了。

  “哦,忘了恭喜你了,千年鐵樹總算是要開花了。幾個月了?”

  “剛兩個月。”吳思宇笑的很是得意。經過長達一年的中藥調養,他老婆總算是懷上了。兩口子多年來的郁悶一掃而空,也讓陳銀兒一直催促他娶個小的事沒了下文。于是這個春節吳思宇就留在了北海鎮,開開心心的陪老婆。

  “好了,先說正事吧。”趙新又喝了一口參茶,一掃之前的玩笑神色,對吳思宇道:“今年我打算讓兩個團全部退出現役,你現在負責軍政部,有什么困難沒有?”

  “時間呢?準備在什么時候開始?”

  “四月吧,太早太晚都不合適。新兵北上需要時間,再交接換防,估計怎么也得七八月才能回來。”

  吳思宇從兜里掏出個小本子,打開后翻了翻道:“人員補充倒是沒什么問題,咱們去年招了五千新兵,其中外蒙那邊就超過了三千人。退下來的老兵你打算怎么安排?回家種地還是進工廠?”

  “開玩笑,怎么可能讓他們種地!”趙新也拿起筆在張白紙上不停的寫寫算算,然后道:“挑出兩千人組成山東支隊,跟孔紹安去膠東開辟根據地,剩下的都去工廠。”

  趙新隨即將自己的計劃跟吳思宇大概說了說,他的想法是,只要從膠東地區來的新移民能突破五十萬,再有兩年的準備時間,北海軍就將揮師入關!

  吳思宇點點頭道:“真不容易啊!八年了,總算要進關了!”

  趙新道:“這幾年咱們在外東北和西伯利亞的地盤已經擴張的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移民實邊,一邊修路,讓老百姓有口飽飯吃,這樣關內的‘人地矛盾’才不會那么尖銳,到時候我們南下入關,糧食壓力就會少很多。”

  吳思宇在本子上記了幾筆,又問道:“俄國人那邊你是怎么考慮的?”

  “之前傳回了消息,那位波將金上將還是沒熬過這個冬天,死在了喀山。聽說葉卡捷琳娜二世因為老情人沒了,精神受到重創。現在沙俄從皇太子到參政院都不同意再跟我們開戰,等著吧,估計到了三月底,他們的使團就會到赤巖城。”

  “你怎么想的?”

  “我啊,先談談再說。如果條件不能讓我滿意,就讓哥薩克酋長國那幫家伙繼續向西打。”

  吳思宇無奈的搖搖頭道:“我是真搞不懂,你干嘛非得和沙俄較勁?西伯利亞北部那么荒涼,就算占住了,誰愿意跑那地方住。”

  趙新點上根煙,笑瞇瞇的對吳思宇道:“老吳同志,問你個問題,你說一個強大國家的基礎是什么?”

  吳思宇略一思索,先后說了工業、軍事、人口等諸多答案,可趙新都是搖頭否定。

  “好吧,別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龐大的領土。”趙新淡淡的道:“荒涼怕什么,有資源、有戰略縱深才是最要緊的,這樣的國家即便偶爾衰落了,過了百十年還得崛起!所謂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別說西伯利亞了,我打算北美也得派人過去建個據點,先占住了再說!”

  “嗯?”吳思宇眼珠轉了轉,試探著問道:“你讓鄧飛他們去歐洲,除了想搞英國人,是不是也惦記上了北美西部?”

  “嘿嘿!”趙新伸出大拇指,笑道:“我就說嘛,你老吳同志只要不犯懶,肯動腦子,一點不比別人差。孤王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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