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一瓶香水惹出的麻煩
  趙新之所以對13歲的阮福景感興趣,是因為這孩子的人生經歷著實曲折。

  當年阮福映走投無路,為了向法國求援,不惜讓四歲的阮福景跟著伯多祿遠涉重洋,去了本地治理和法國;之后又代表廣南和法國簽訂了《法越凡爾賽條約》,直到十歲才回國。期間他見過路易十六一家子,給路易夏爾的哥哥當玩伴,甚至還和時任美國駐法大使托馬斯.杰斐遜有過交往。

  然而也正因為如此,阮福景回到廣南后便顯現出強烈的親基督教傾向,甚至拒絕在宗廟前行跪拜禮,并且在佛壇前畫十字,還定期參加彌撒,搞的阮福映十分窩火。如果不出意外,阮福景到了20歲就會被人毒殺。

  當鄭懷德念完,恭恭敬敬的將賀表放到趙新桌前,隨后便說明了阮福映的請求。然而趙新聽完并沒有表態,反倒是和阮福景津津有味的聊起了在巴黎的見聞。

  趙新的語氣很隨和,這讓原本十分緊張的阮福景漸漸放松了下來。當得知路易夏爾和姐姐都在北海鎮做客時,他馬上就顯露出了一絲興奮和懷念,滔滔不絕的講述起了自己在凡爾賽的宮廷生活。一旁的鄭懷德和黎文悅二人雖然試圖將談話的內容轉到出兵的事上,奈何趙新根本不想提。

  與此同時,在軍管會內部那處綠樹繁花的花園里,兩名顏色姝麗的女子也在說著話。她們談話雖不具有政治意味,可一樣說的是小心翼翼。

  “敢問姑娘跟著趙王殿下多久了?”

  “快九年了。”

  穿著一身白色奧黛的陳珰將曼妙的身材彰顯的凹凸有致,因為花園的入口有警衛站崗,外人進不來,所以也沒戴斗笠頭紗,露出了精致的五官和雪白的容顏。她一臉詫異的看著阿妙俯身將腳下的大黃貓給抱了起來,寵溺的在對方頭上撫摸著。

  “這貓可真招人喜歡,一看平日里姑娘就沒少寵它,它可真有福氣。”

  阿妙有些艷羨的偷瞄了一下對方高聳的胸部,暗自跟自己的“小饅頭”比了比,幽幽嘆了口氣,當即決定晚上要多吃一碗木瓜燕窩,好好補一補。說真的,要不是對方之前做過自我介紹,她真想不到面前這個女子已經26了,足足比她大九歲。

  “叫姐姐說著了,它的名字便是多福。姐姐別小看它,它在家里的地位比我都高。用主人的話說,包括他本人在內,都是多福的奴才。”

  (多福:“說的好!本王很滿意~~”)

  “哎?”陳珰面露愕然之色,心說這說法倒是從沒聽過。她隨即抿嘴微微一笑,覺得那位趙王也是個有趣的人。她忍不住想摸摸多福的胖腦袋,誰知對方突然舉起前爪撓了過來,唬得她急忙縮手,這才躲過一劫。

  “別鬧,這是客人。”阿妙伸手就在多福的爪子上拍了一下,隨后又對陳珰道了聲歉。多福耍賴耍夠了,便從阿妙的懷里掙脫跳到了地上,開始追逐起了蝴蝶。

  “姑娘用的是什么香水?怪好聞的。”

  陳珰雖然也有幾瓶從法國傳教士那里買的香水,可因為使用的是動物性香料太過嗆人,所以只用過一次就不用了。

  “這是主人給的,說是叫‘藍調時光’,是從法國人那里買的。”阿妙笑靨如花的繼續道:“陳姐姐既然喜歡,一會拿走一瓶好了。”

  “藍調時光.”陳珰心里默念了幾遍,心說這名字可真怪。她隨即微笑道:“我看到姑娘便如同看到親妹妹一般歡喜,既是自家人,還請姑娘莫要見外。”

  “那么怎么好意思,陳姐姐不必客氣。”

  陳珰雖然嘴上客套,可她實在喜歡這香氣,便半推半就的謝過了。她這次求見阿妙,送的禮物可不輕;除了兩套上等的黃金首飾和華麗的布匹,還有五顆小拇指小大的美樂珠,通體橘紅,帶有火焰紋路。

  跟在趙新身邊這么多年,好東西阿妙不是沒見過,她知道對方這份禮物的份量。思來想去,也只有忍痛將趙新給的兩瓶香水拿出一瓶了。

  在跟阿妙說話的過程里,雖然對方口中左一個主人右一個主人,可陳珰卻不敢拿她當奴婢看。無他,光是對方的穿戴,再加上身上的香水味,都證明了這小姑娘絕不是一般人。尤其是對方腦后發簪上的那顆粉色珍珠,又圓又潤,差不多有食指肚大小,絕對是珍珠中的極品,連身為嘉定豪商的陳珰都沒見過。

  再者,這年月歐洲的香水因為用的都是天然香料,再加上遠渡重洋運到東亞,無不是價格貴死人,根本不是尋常人用的起的。

  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居然沒收為側妃,還是一身云英未嫁的少女裝扮,難道真如傳聞所說,那位趙王殿下不好女色?

  “陳姐姐,你長的可真好看。廣南的女子都像你這般模樣么?”

  “姑娘莫說笑了,妾身都老了。不過廣南的俏麗女子還是不少的。古人有云,從來南國名佳麗。”

  “廣南好玩嗎?我們坐船南下的時候路過會安,可惜時間太倉促,沒來得及進城。”

  “比不得巴城風光秀麗。妾身來了這幾日,見海港上下建的宏大氣派,城內各處屋宇軒昂,真不是嘉定那種小地方可比擬的。妾身之前也收到過妹妹的信,她說北海鎮崇山峻嶺,更有莽莽林海。等到了冬天下過雪,更是銀裝素裹,如玉龍盤山,與南國風光絕然不同,真是令人神往。妾身還從沒見過雪呢。”

  “是啊,北海鎮可美了,地方也大。光是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就要走好幾個月。我之前跟著主人去西伯利亞呆了幾個月,那里到處都是樹林,藍天白云,茫茫雪原,好看是好看,可冬天冷的要命,夏天蚊子也多。”

  “那么冷的地方也有蚊子?”

  “怎么沒有?那些站崗的士兵到了夏天都要戴上頭罩手套,袖口和褲腳還得牢牢扎緊。”

  “抹北海鎮出的清涼油也不管用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旁的不說,北海鎮出的清涼油可真是好東西。妹妹不知道,如今這東西在廣南可是搶手貨呢。”

  陳珰這次之所以跟著阮福景等人一起來巴城,主要就是想拿到清涼油和風油精在廣南和暹羅的獨家代理。

  如今巴城出產的清涼油在整個東南亞名聲遠揚,奈何產量有限,導致各地供不應求。為了緩解各地海商來巴城瘋狂搶購的狀況,當時的鄧飛便搞個了區域分級代理制,根據不同的銷量保證,給予不同的批發價格和折扣,超出部分還有返利。

  檳榔嶼的辜禮歡在拿到一級代理權后,除了在馬來半島和蘇門答臘銷售,甚至還賣到了暹羅和廣南,迅速風靡了當地。

  作為陳家的當家家主,陳珰很快就察覺到了清涼油和風油精里包含的巨大利潤,隨即就起了心思,想拿到廣南和暹羅的一級代理。問題是想成為一級必須要出三千兩白銀或是等額的西班牙銀幣,以作為保證金,這對陳家可是一筆大錢。她原本想通過妹妹跟鄧飛說項,可誰知妹妹去了北海鎮,鄧飛也不再管巴城的事。

  之后她也試過仿制,可別說甘油了,光是冬青油的提取成本就高的嚇人。當從鄭懷德口中得知要去巴城拜見那位北海王,她想了又想,便請求同往。嘉定陳家本來就是大族,祖孫三代都為舊阮效命,陳珰的妹妹又嫁給了鄧飛,阮福映自然沒意見。

  一行人抵達巴城后等了好幾天,期間陳珰便派手下奴仆四下打聽;當得知趙王身邊還有位如花似玉的女眷,她便動起了腦筋,憑著是鄧飛大姨子的身份,試圖從阿妙這里打開缺口。

  阿妙來巴城這些日子,除了打仗,幾乎從早到晚都呆在趙新身邊,而且她在這里也沒什么談得來的朋友。當聽說是鄧飛夫人的姐姐求見,她便很高興的答應了。誰知一見才知道,對方居然是個大美女。

  別人不知道趙新的那點事,可阿妙卻是一清二楚。雖說家里的正式老婆只有沈璇一個,可外面絕對是彩旗飄飄。

  好吧,自己和王貞儀也就算了,唐小嘛也還說得過去,可趙新在走之前和那個高鼻子的法國女人好像也有點不清不楚。這要再來一個,以后絕對可以組隊打排球了!

  兩人在花園里聊了大半個時辰,陳珰在言談間處處透著恭維,讓阿妙原本的戒備之心去了大半。陳珰原本沒打算提保證金的事,可當她得知趙新很快就要坐船離開,便跟阿妙委婉的提了。

  阿妙從來都不摻和這種事,不過看在鄧飛的面子上,她答應會和趙新說。至于會不會同意,那就不知道了。

  因為晚上設宴招待阮福景一行,趙新忙到很晚才回到住處,阿妙趁著他刷牙的工夫,便將陳珰事說了。

  趙新一聽是這種事,頓時哭笑不得,心說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要找自己。不過既然都求到阿妙這里了,而且老鄧老婆的面子也得給,于是便隨口道:“想當一級,還不想掏錢?她可真夠雞賊的。你讓她付一千兩,按一級的價格拿貨;不過從第二次進貨開始,必須要把差額部分的貨款補齊。規矩就是規矩,既然立了就不能隨便破,我也一樣。”

  “我知道了。還有個事,她今天帶了不少禮物給過來,除了首飾,還有五顆你跟我說過的美樂珠。”

  “你就收著吧。這事還用跟我說。”

  “我送了她一瓶香水當回禮,就是你去年給我的那兩瓶。”

  “啊?!”趙新張著大嘴,露出一嘴的白沫子,難以置信的轉身看向阿妙。

  阿妙見狀不解的道:“怎么了?”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你知道那香水多難買嗎?真服了你了!”

  阿妙聞言臉色一變,小臉頓時就耷拉了下來,眼眶也開始泛紅。趙新見狀急忙安慰,心說算了,既然送給人家了,怎么處理都是她自己的事。再者說了,什么全球限量,不過是噱頭而已。

  然而當他哄完阿妙等對方出去后,總覺得還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壞了!趙新突然一拍腦門,心說這事恐怕啰嗦了,看來明天還得讓阿妙去跟對方好好解釋一番,可千萬別有什么誤會。

  同一時間,在軍管會西側院落的一間客房里,躺在床上的陳珰輾轉反側,徹底失眠了。過了片刻,她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的臺燈,一個尺許見方、外表還燙著金字的黑色皮匣子赫然出現在床頭柜上。

  睡在外屋的婢女聽到臥房內有動靜,隨即起身走到門口問了一聲,當被主人告知無事,便又回去睡了。此時屋內寂靜無聲,窗外唰唰的下著細雨,陳珰的目光落在皮匣子上半天沒動。

  好吧,趙新送給阿妙的這兩瓶香水是他從另一時空帶回來的,是某一品牌的全球限量款,價格昂貴。問題是如果只是香水特別也就罷了,關鍵是裝香水的瓶子,其價值在本時空遠超陳珰送的那幾顆珠子和黃金首飾。

  話說陳珰中午回到住處后,并沒顧得上看東西;她先是去拜見了太子阮福景,又聽鄭懷德講述了上午面見趙新的經過,幫著分析了一番。

  要知道嘉定陳家的祖上乃是南宋的名相陳俊卿,到了南宋末年又出了個陳文龍,歷來是詩書傳家,遷到嘉定后也是如此。

  陳珰自幼便有才女之稱,經史子集乃至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否則阮福映也好、鄭懷德也好,不會對其念念不忘。她在“嘉定大屠殺”后能獨自擔起陳家的家業,還搞的蒸蒸日上,說明其心胸智慧也非比尋常。

  陳珰認為,北海鎮目前的重心并不是安南。如今荷蘭人雖然走了,可西爪哇各地土人還需要北海軍施以震懾,兵力恐怕難以調動。其次是之前北海軍將大批兵力和艦隊西調,聽說是要去天竺,幫著法國人抵御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進攻。再有就是會安和柑欞澳,這兩處對北海鎮十分重要,必須要留出兵力防守;萬一西山朝狗急跳墻,未免得不償失。最后她認為,與其求援兵,不如求武器和借款,方為上策。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阮福景更是深以為然。這孩子本來就對法國的感情比較深,又在本地治理呆過,更何況法國人還是廣南的盟友。于是到了晚宴的時候,他便絕口不提借兵的事,而是按陳珰所說,請求再借一筆兩百萬兩白銀的借款。

  趙新聽后欣然同意,不過條件是用北海銀元支付,并且款項中的四成必須用于向北海鎮購買武器。阮福景等人聞言大喜,隨即又不禁感嘆陳珰可惜不是個男子。

  晚宴這種拋頭露臉的事陳珰肯定不能參加,她回到住處睡了一覺,等起來梳洗準備吃晚飯,這才想起來阿妙的禮物。然而當她打開匣子,看到里面那個如同酒瓶大小的紫水晶瓶時,登時就被嚇了一大跳。

  整個瓶子似乎是用一整塊深紫色的水晶雕出來的,瓶身上方還綴滿了晶瑩剔透的紫羅蘭樣式的水晶石,每朵花的邊緣還鑲有一圈金線。這也太奢華太貴重了!

  陳珰在經過了最初的目眩神迷后,第一反應就是這東西就算是送給阮主也會被收進皇宮成為珍寶。那位阿妙姑娘居然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送給自己,到底有什么用意?

  她這些年生活的主旋律就是算計。周旋于家族、商場、官場之中,要是不會算,早就被人連肉帶骨的吞掉了。于是她很自然的就往復雜的方向猜測,認為很可能是那位趙王假借阿妙之手送給自己的。好吧,答案呼之欲出,看來是襄王有意。

  哎呀,這下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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