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零四章 牽一發而動全身
  趙新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先和劉勝、范統、江藩三人開了碰頭個會,對西線部隊的情況有了初步了解。

  在大方向上,他其實最關注的就是三件事,官兵學習維語的情況,駝馬牛征購的進度,以及之前在哈密那邊對烏其伯克的斗爭。

  學維語的事就不用說了,而大牲畜的征購則是為了在開春后給西進的部隊提供充足的后勤補給。江藩是近期才接手的,前期各地的征購都是由范統在代管。

  既然是征購,那就肯定要花錢買,而且還不能強買強賣壓低價。雖說西線司令部的資金并不寬裕,可范統深知趙新從不會在這種事上去糾結仨瓜倆棗的小錢,更不會為此而壓榨老百姓,便定下了比市面價高出20%的收購標準。

  這年月的新疆東路雖是地廣人稀,經濟落后,但因為滿清已經搞了二三十年的軍屯和商屯,哈密和巴里坤又是關內通往烏嚕木齊的咽喉,所以也是駝馬等大型牲畜的集散地。

  「說起來,還是得從咱們哈密搞了那場公審大會,順帶把回王那些家伙收拾了一頓,老百姓對咱們的信賴這才躥升,征購也變得順利了。再有就是新疆這邊的駝馬價格比喀爾喀還便宜。目前各部已經完成了征購計劃的四成,照眼下的形勢估計,等到了農歷二月底,基本上能完成七成,留出耕地用的,后勤隊差不多也夠用了。」

  趙新一聽范統這么說,笑著道:「那敢情好,我還正想問哈密那邊的事呢。」

  范統道:「這事啊,還是大劉最有發言權,他為此還專程去了趟哈密。本來我也想去,結果跟他猜丁殼輸了。」

  一旁的江藩聽到這話,頓時忍俊不禁。

  劉勝笑著道:「我是接到巴彥的電報后,才臨時決定去看看的。這樣做一是能鼓舞部隊士氣;二就是我都親自到場了,老百姓就會明白咱們究竟是跟誰站一頭。不過說實話,大冬天的走天山道,可真是件苦差事!巴彥當初帶著兩個團強行軍翻越天山,現在想想都后怕。」

  趙新對此不置可否。在他看來,想要將北海軍打造成一支鐵打的部隊,乃至凝聚出所向披靡的軍魂,這點兒苦還真算不得什么!

  冬季的天山險,難道炎熱的南洋雨林就不危險么?北海軍要想成為他心目中的那支部隊,差的還遠著呢!

  接下來劉勝便講起了他在哈密參加的那場公審大會

  烏其伯克沙克扎帕爾被巴彥從艾提尕爾帶回軍營后,迅速就對其展開了審訊。一開始這貨緊咬牙關,根本不承認自己犯下的罪行,只喊冤枉。誰料當那位當過治安警的黃萬兩出馬后,僅用了半天的工夫,對方就供認不諱,并按手印畫押。

  然而到這一步還不算完,巴彥在給司令部發電報后,劉勝和范統很快就聯名回了電。兩人告訴巴彥,不能消費一次就算完。得讓沙克扎帕爾把知道的其他三位烏其伯克甚至于回王府犯下的罪行也交代出來。等于是借著這次機會,搜集回王府和那些權貴的罪證。

  有了司令部的授意,巴彥便告訴黃萬兩,只要不把沙克扎帕爾弄死,隨你怎么用手段。黃萬兩一聽還有這等好事,頓時拿出了在治安警學的全掛子本事,用了一周的時間,將曾經的烏其伯克老爺伺候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乃至于最后只要一看到黃萬兩,就會哇哇大哭,害怕到失禁。

  話說北海鎮治安警的很多審訊手段,都是源自于當年趙新傳授給片山和魯壽山的一本小冊子。從那時起,治安警的審訊技能飛速提升,打人用刑都成了小兒科,審訊完了渾身看不出傷才叫本事。不管是滿清、德川幕府甚至是李朝派去的探子,只要落網就沒有扛得住的。而這本冊子上的內容,實際上都是趙新跟另一個人那里打聽到的。

  還記得另一時空那個武器販子安德魯么?他曾()給趙新介紹了一個「生意伙伴」,由此也讓趙新購買裝備的規模提升了一個等級。問題是那人曾長期就職于一個「K」打頭的部門,專司反間工作。兩人在幾次交易熟悉后,趙新便趁著閑扯淡的機會,問了不少相關內容,最終整理成冊。

  言歸正傳,沙克扎帕爾在黃萬兩的殷勤周到的「招待」下,不僅將自己和親眷犯下的罪惡說了一干二凈,甚至于將其他三位烏其伯克和回王府上下這些年所干的腌臜事也全數抖落了出來。

  面對那幾近一尺厚的交代材料,無論是巴彥還是之后急匆匆趕到的劉勝,看過后無不黯然;光是女干***女逼死人命這一項就有數十起,其他惡行更是數不勝數。劉勝甚至氣的掀翻了桌子,他很難想象哈密的維族百姓這些年都是怎么熬下來的。

  不過此時的劉勝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做事狂暴、不計后果的莽漢了。他仔細盤算了一夜,最后得出要對付回王這種在哈密盤踞了數百年的地頭蛇,必須得用零敲碎打的辦法。

  抓一個滿清冊封的多羅貝勒算不得什么,可對方「宗教首領」的身份卻不得不顧忌。

  要知道在整個哈密地區有兩百多座寺廟,相關的宗教人士均在回王的掌握之中。比如本地的掌臺大阿訇--也就是艾來木,都是由王府大阿訇兼任的,而這位大阿訇又是由回王任命的。于是整個哈密地區大大小小的宗教人士都對回王負責,回王又通過他們控制著維吾爾和哈薩克百姓。

  就算他那個「圣裔」的身份是偽造的,可人家畢竟都說了幾百年假話了,底層百姓無人質疑。再者,蘇菲派教派在天山南北的影響力可不是一般二般,甚至河州地區還有一大幫擁躉,牽一發而動全身。

  劉勝意識到要想徹底扳倒哈密回王,光是手頭的這點間接證據可不夠,必須要先從司法權上著手,讓維吾爾人看到北海鎮的法律是公正的,對其產生信賴才行。

  如今回王對所屬維吾爾人的管理和經濟剝削,究其根由是通過宗教法庭來實現的。這玩意在維民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以即便是前滿清官府也不敢摻和。

  全哈密地區的最高宗教法庭設在回城的「考納買得里斯清真寺」內,由若干被稱作「哈孜」的法官組成,總哈孜是王府大阿訇,下設穆夫提、哈孜熱衣斯、一般哈孜等。這個宗教法庭的司法權只受到回王的限制。在最高法庭之下,是各區的宗教法庭,由回王委派的哈孜負責。

  劉勝深知,不把司法審判權奪過來,讓國法大于宗法,因封建農奴制而形成的經濟剝削就無法改變。而接下來對沙克扎帕爾等人的公審,只是樹立北海鎮司法公正的第一步!

  「說的好!大劉,你能這么考慮問題,成立西線司令部這步棋看來是走對了!」

  趙新聽到這里,高興的一拍范統的大腿,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可憐的范統對趙新還是不夠了解,疼的齜牙咧嘴,急忙用手揉了幾下。

  「如今在委員會里有人說,天山南北的問題簡單!不聽話的抓,反抗的殺。要我說,這就是放屁!而且還是臭不可聞的那種。」

  趙新起身在沙盤前走了幾步,盯著上面勢力交錯的各色旗幟呆呆出神,可他腦海里想的卻是「門宦」二字。

  自明末清初以降,隨著蘇菲教義的傳入,中國西北地區各自獨立的大小派別和門宦相繼出現,其中以格迪目、伊赫瓦尼、西道堂等三大教派和庫不林耶、戛迪林耶、虎非耶、哲赫林耶等四大門宦影響較大。天山南北的各支派通稱為「依禪」,而在陜甘則稱為「新教」、「老教」,彼此既有敵視,也互通聲氣。

  這一派的特點是,教主只能由始傳者的子孫世代相襲,別人不能繼位傳承;對于教主的「口喚」,教民只能服從,不能無故違背;教主管轄許多教坊或清真寺,()教長由教主直接委任。教長隸屬于教主。教主將教民的施舍,用來置買土地、牲畜等,一般都成為富冠一鄉的頭領,由此也形成了封建特權。

  而哈密回王,就是哈密地區政教合一的教主,也是西北地區各家門宦中權力最大的一個。

  天山南北的教派問題解決不好,河湟之地的問題就更麻煩。而這其中的核心就是一個,司法權。拿不到這個,破除人身依附就是扯淡。

  趙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對劉勝道:「接著說,后來呢?」

  「呵呵,我讓人給回王送了張帖子,第二天中午找他侃大山去了,還混了頓烤全羊。」劉勝淡淡一笑,繼續道:「那個大臺吉厄默特我也見到了,還有什么王府的大師爺、親隨參謀、掌教大阿訇。這幫家伙,一個個看似恭敬,其實話里話外就是抱怨,說咱們進艾提尕爾抓人,違背了之前的約定.」

  劉勝自然不會被回王府一眾官員的七嘴八舌所嚇倒,這貨骨子里就是混不吝的主兒。他隨后簡單介紹了北海軍這些年的戰績,又把自己在喀爾喀整治蒙古王公貝勒的事講了講。當聽到札薩克圖汗部的某位貝勒因為私通滿清、欺壓屬民,最后被劉勝來了場公審槍斃的時候,在座眾人頓時覺得腿肚子轉筋,烤全羊不香了,哈密瓜也不甜了。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劉勝便把沙克扎帕爾交代材料里關于自己和其他三位烏其伯克的罪狀都拋了出來。

  回王府的人固然早有準備,也做好了如何辯解的方案。人家又不傻,自從沙克扎帕爾被抓,額爾德錫爾和他叔叔厄默特便知道彼此已經撕破了臉,再不想辦法就只能任人宰割。

  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沙克扎帕爾那混賬居然全禿嚕了,好多事連厄默特都不知道。最要命的是這貨還伙同另一位烏其伯克,向迪化方面的清軍悄悄運過去了三萬石糧食和五千兩白銀。

  額爾德錫爾看到此處,魂兒都差點飛了!要知道此事原本就是他的授意,他當然不會承認,只能讓手下背黑鍋了。

  在和手下人緊急商議后,額爾德錫爾只得無奈的答應將另外一名烏其伯克也送交北海軍法辦。

  到了1794年的1月5日,一場聲勢浩大的公審大會在哈密回城東門外召開。阿勒同勒克村的村民幾乎都來了,周邊十里八鄉的村民也來了兩千多人,審判臺下面圍觀的維吾兒人擠得滿滿。

  為了以示公正,回王額爾德錫爾也坐上了城頭,舉著個單筒望遠鏡遠遠觀看。在他的身側,穿著皮裘的大小臺吉、大師爺、大阿訇、管旗固山章京、梅勒章京等等或站或坐,好不熱鬧。

  臨時擔任起訴人的王榮宣讀了訴狀,借著臺上架設的四個大喇叭,擔任維語翻譯的廣福將訴狀上的內容轉成了維語,即便是回城內也能聽的清清楚楚。如此的審案場面,實在太讓人震撼了!

  當兩名伯克的罪行被逐一公布,尤其是阿皮孜一家上臺,聲淚俱下的控訴時,在場的維吾爾百姓心中雖然氣憤,可隨即又想到,那個老爺不是這樣呢?這樣的日子不是一直如此么!尤其是當他們回身看向城墻上的一大排權貴,心里無奈的發出了嘆息。

  提前練習了一夜的廣福見狀,突然高舉拳頭,義憤填膺狀的大喊起了口號;阿皮孜一家見狀也跟著振臂響應;隨后四周站崗維持秩序的北海軍官兵也用剛學的維語大呼起來。

  劉勝見火候差不多了,當即起身大聲宣布了判決,那就是將兩人押到哈密河邊槍斃,家產沒收充公!

  直到這時,原本一臉木然的圍觀百姓開始有了騷動,雖然槍斃是什么大家還不懂,可兩人犯了死罪,馬上就要明正典刑卻是從廣福口中聽明白了。

  那可是曾經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伯克啊!而且一殺就是倆!

  終于(),一些備受欺壓之人的情緒如同山洪一樣爆發了。敢情伯克老爺也有今天!以胡大的名義,干他!

  「把他們剝皮吊起來!」

  「塞冰窟窿里!」

  「北海軍好樣的!」

  趙新意猶未盡的問道:「斃了?」

  「當然斃了。」劉勝回想著當時的場景,嘴角露出上翹著道:「從審判臺到河邊攏共才兩百多米遠,要不是咱們的人拼命擋著,那倆家伙不等挨槍子就會被人撕成碎片。」

  「回王那些人呢?」

  「我一宣判完就走了!后來我調無人機的視頻看了,那位臉都氣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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