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六百八十一章 夫妻雙雙進考場
  截止1793年9月15日,參加北海鎮新科舉考試的應試者已經全部完成報名。按照計劃,考試將于三天后舉行。

  本次來參加考試的考生全部為童生和秀才,共計241人。

  童生的總數為179人,其中有133人來自膠東四縣,18人來自揚州,15人來自常州,13人來自北海鎮在關內最早的據點--淮安府阜寧縣,也就是射陽湖田莊的管轄地。

  秀才,也就是貢生的總人數為62人,其中有5人是因文字獄被流放到的寧古塔的流放者,他們中年紀最大的已經55歲;剩余的47人則是來自揚州、江寧、鎮江、泰州、昭文(常熟),均為袁枚和趙翼的弟子。

  然而到了9月15日下午,一個意外的報名申請在考試委員會內引發軒然大波,所有人瞬間就分成了兩派,就此展開了激烈討論。

  “不行!老夫不答應!就算趙王在此,老夫還是一樣的話!”

  看到趙翼吹胡子瞪眼,77歲的袁枚放下茶杯,笑瞇瞇的道:“云崧老弟,別急嘛。坐下來說。”

  “子才兄,你說你也快八十的人了,怎么能由著門下的弟子胡來!孫子瀟呢,把他叫來!他平時就這么治家的?”

  趙翼看著袁枚樣子,肚子里就氣不打一處來,心說你是不著急,席佩蘭可是你一眾女弟子中“首席大弟子”,她要是能參加科舉,你袁子才那是大有面子。

  一旁的洪亮吉開口勸道:“甌北公,您來北海鎮也有兩個多月了,無論工廠、學校還是醫院,亦或是治安警和軍隊,都有女子。趙王治下講的是男女平等,您也去過行政學校,不一樣有女學生。”

  “少跟老夫來這套!你洪君直拿著北海鎮的俸祿,自然會說好話,老夫可沒拿!女人讀書識字,那是為了明禮,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別拿北海鎮的情況糊弄我,趙王跟我說過,當初是因為人手不夠,這才讓女人出來做事。再者,科舉乃國家掄才大典,怎能讓女人參加?實在荒謬!”

  趙翼說罷看向悶頭不語的段玉裁和劉臺拱吉,瞪著眼睛道:“你們兩個怎么說!”

  劉臺拱張了張嘴,隨后又閉上了。他心說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們兩位進士吵架,干嘛把我們捎進去。

  另一邊,段玉裁也覺得讓女人參加北海鎮的第一次科舉實在不妥,他沉吟片刻對袁枚道:“倉山公,您還是勸勸孫夫人吧,要不等下次......”

  趙翼一拍桌子:“下次也不行!自古就沒有女人參加科舉的!”

  袁枚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溫剛剛好,他轉頭看向沉默不語的汪中,微笑道:“容甫,你怎么說?”

  聽到袁枚問自己,汪中皺著眉道:“中以為,此事確實不妥。不過......”

  “不過什么?”

  “甌北的公的話也不全對,自古以來,還是有女子參加童生試并被錄取的,還是天子門生。”….聽到這話,在座幾人除了袁枚不動聲色,其他人都是一愣。在座幾位雖然都是學問大家,可論讀書之多且過目不忘的還得數汪中第一,人家畢竟有“無書不讀”的美名。

  袁枚道:“說說看。”

  汪中面帶無奈的道:“《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上有載,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試中書后省挑試,所誦經書四十三件并通,四月辛酉詔特封孺人。”

  袁枚緩緩點頭,對趙翼道:“云崧賢弟,容甫少時便有無書不讀之名,老夫信他。偏安一隅的趙宋都容得下一個女貢生,難道講究男女平等的北海鎮便容不下?”

  在中國的封建史上,唯一參加并且通過了朝廷科舉的只有一名女性,那就南宋第二位皇帝宋孝宗時代的林幼玉,參加童子科那年僅有九歲。因為當時的科舉法律里沒有明確寫出禁止女性參加,于是林幼玉便鉆了這個漏洞,不僅報上了名考了試,竟然還通過了中書省的復試,最后被皇封為七品孺人。

  當然了,林幼玉能通過,也和宋代寬容的社會氛圍有關。明清以前的女人在貞節觀上是講“德”而非“性貞”,所以有才華的女子非但不會遭受非議,甚至還會得到世人的贊賞。

  然而林幼玉考上貢生這件事還是打了那些理學大臣的臉,于是到了南宋第四位皇帝宋寧宗的時候,又有一名叫吳志端的八歲女子參加童子試,并通過了筆試環節。但是這一次就沒那么好運了,她在參加中書省的復試時因朝堂大臣們集體反對,便沒能通過。

  捎帶說一句,另一時空里耳熟能詳的太平天國“女狀元”......嘿嘿,那是后人捏造的。

  話說席佩蘭報名科舉這件事,袁枚也是經過反復考量才同意。

  要知道明清時代講究“男女大防”,到了清代更是嚴重。女子求學這種事大都是跟著女老師,亦或者是在家由父兄教導,很少有像袁枚這樣毫不避諱的廣收幾十個女弟子的。他這種舉動自然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非議。

  趙翼曾戲謔他是“鄉覓溫柔,不論是男是女。”連老友都這么說,其他人自然還有更難聽的。

  具體說到孫原湘的夫人席佩蘭,此女和嚴蕊珠、金逸在數十名隨園女弟子中最得袁枚看重,詩情和文才都是一等一的,連王貞儀都佩服不已。

  席佩蘭自幼聰穎,八歲就把《毛詩》學完了,后又學《綠窗詠》,十四歲拜在袁枚門下,十七歲嫁給了孫原湘。她丈夫孫原湘也是個背背,此人四歲能讀李杜詩,八歲開蒙學四書,青年時代已名噪京城,然而卻屢試不第。也就是他父親三年前去世,如今守孝已經結束,兩口子才被袁枚給拐了過來。

  席佩蘭原本沒想參加北海鎮的新科舉,她只是夫唱婦隨。誰知到了北海鎮后,發現這里不光是山川風光與關內不同,女性的社會地位之高更是讓她驚訝和不解;大街上隨處可見拋頭露面的女人,而且她們和其他男性一樣,從事著各種工作。….之后她在參觀北海鎮的小學校時,偶然遇到了剛下課的王貞儀。兩人初一交談便有相見恨晚之意,很快便引為知己。當得知北海鎮不僅有女醫生、女老師,甚至在工廠、軍隊、治安警里也有不少女性后,席佩蘭心中極度震驚。

  不過更讓她吃驚的還在后面。王貞儀告訴她,北海鎮能做到這一切,關鍵在于法律明令不許溺嬰,不許有童養媳,不許納妾;男女孩到了七歲必須讀書,否則官府有權沒收家中土地。如此才從根子上提高了女子的社會地位。

  至于女子務工做事,那是因為北海鎮在創立之初就是女多男少,趙王又不歧視,這才打下了基礎。

  好吧,王貞儀在提到“不許納妾”四個字時雖然臉沒紅,可心里還是有些慌。

  當得知王貞儀這些年不僅參加過地圖測繪、拜老師學算學,而且很快還將成為北海鎮高等理工院的第一批學生,席佩蘭便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她要參加科舉。

  孫原湘雖然對妻子的詩文才學很是欽佩,平日里兩口子也很是恩愛,但在得知對方的想法后,居然哈哈大笑,直說戲言。

  別看平日里席佩蘭性子婉約恬靜,但她骨子里和王貞儀一樣,也是個不服輸的;否則當年席家跟孫家提親被拒后,她就不會去求袁枚幫忙。后來訂婚的時候她還出題難倒孫原湘,急著對方茶飯不思。

  于是一賭氣之下,席佩蘭便直接去找了老師袁枚,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袁枚本來就是個性情中人,他敢收那么多女弟子,就不怕天下人非議。再者幾天前通過跟趙新的一番暢談,覺得此人在很多事的態度和做法上跟祖龍以來所有造反奪天下的君王不同,而且北海鎮的制度也不歧視女性,所以他決定試探一下,看看北海鎮是不是真的敢為天下先。

  雖然汪中擺出了前朝事例,可趙翼還是不答應,他說要是敢讓席佩蘭跟其他考生同場考試,那他就辭了那個勞什子的顧問和名譽主考,帶來的弟子也會罷考。

  袁枚見趙翼頑固不化,無奈之下便修書一封,托汪中轉交趙新。汪中雖然看不上袁枚,可也知道對方來北海鎮所代表的意義,于是便應允了。

  “趙王爺”的家在外人眼里是戒備森嚴,可汪中那是想來就來,他當天下午就帶著信上門了。趙新聽汪中講了事情經過,又看完袁枚的信,骨碌著眼珠子沉吟了好半晌。

  這事還真不好辦,席佩蘭要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也就罷了。可她今年都23了,連兒子都五歲了。沒錯,古人是有女子參加科舉的,可從來沒有當媽的也能考科舉,搞不好就會變成個大笑話。

  可他轉念一想,要是不同意,北海鎮的“男女平等”不就成了一句自抽嘴巴的廢話?而且那些已經為婦為母,且從事著各種工作的女人怎么辦?技術評級一樣要考試啊!….趙新隨即又對趙翼食古不化的態度憤憤不已,心說同在一個考場怎么了,還能變成老虎吃人不成?!這個老東西,居然還要帶著弟子罷考。隨便,少了張屠戶,老子也不會吃混毛豬!

  哎?趙新突然念頭一動,手托下巴對汪中道:“容甫先生,您再把甌北先生最后說的那句話講一遍?”

  “他說,要是敢讓席佩蘭跟其他考生同場考試,就帶著弟子罷考。”

  “就是這句!”趙新雙掌一拍,笑著道:“咱們這么辦......”

  聽完趙新的主意,汪中哭笑不得,心說這要是讓趙翼知道,恐怕又得抗議。趙新無所謂的道:“沒事,只要考完成績一出來,他就算知道也晚了。我就是要讓北海鎮治下的老百姓看看,女人也能當先生。”

  次日中午,席佩蘭難以置信的接過丈夫遞過來的準考證,難以言表。孫原湘一臉苦笑,心說難怪滿清的朝廷說北海鎮是一群妖人,居然讓女人參加科舉,實在驚世駭俗。問題是這個女人還是自己的老婆,真是沒地方講理去。

  之前袁枚叫他過去,把準考證交給他的時候還說,夫妻二人一同參加科舉,這可是從古至今都沒有的事。趙王對韻芬(席佩蘭的字)的舉動很是欽佩,為了能讓她成為北海鎮的第一位女秀才,同時為免物議,屆時會專門在行政學校給她單獨安排一間考場。如果考中,趙王和王妃兩口子會親自給她頒發證書。孫原湘聽趙王都說這話了,也只能垂頭喪氣的答應了。

  兩天后的清晨,北海鎮的第一次新科舉考試如期進行。

  陳青松沒跟趙新吹牛,當一眾應試者提著裝有文具的書包走進考試院,就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各色彩旗迎風招展,兩座用于考場的三層樓上垂著幾幅巨大的紅布,上面還有白色的大字標語,看的眾人俱是精神一振,心說這場景可是頭一回見到。

  “遵守考場紀律,維護知識尊嚴!”、“沉著冷靜,腳踏實地!”、“看人生峰高處,唯有磨難多正果!”......好吧,這些全都是從另一時空的考試標語抄來的。

  由于北海鎮自有稽查作弊的手段,所以對一眾考生并沒安排搜身環節。然而這在一眾應試者看來,卻是新朝自有新氣象。

  很多人看到標語都心說,此語雖然直白,道理卻不簡單。知識是有尊嚴的,我們讀書人也有尊嚴,像朝廷那樣脫光衣服搜身實在是有辱斯文!

  因為應試人數只有241人,而且秀才和童生是分在兩個樓,即便每間考場就安排了20個人,好多屋子都還空著,正好用來當考試期間的宿舍。

  所有考生均提供鋪蓋一套,當做宿舍的教室也做了分割的隔斷,監考人員會提醒考生之間不得交流。此外考試期間的三餐均由北海鎮大食堂提供,營養全面,肯定管飽。

  考慮到應試者的教育背景和習慣,本次科舉考試還是有八股文內容,不過被縮短為兩場,不管是童生還是秀才都是六天五夜。頭一場是四書文,第二場是申論。

  早上8點整,所有應試者全部按準考證號找好考場就坐,每人的桌案上都放了一杯水,既可以喝,也可以用來研磨。所有人在忙著掏出筆墨進行準備的同時,監考人員對著掛著屋內的《考場紀律》進行宣讀。

  8點15分,隨著刺耳的鈴聲響起,監考者這才將一個個裝有考題、答題紙和草稿紙的牛皮紙袋發到應試者手中。

  8點30分,第二遍鈴聲響起,考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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