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六百八十九章 赫赫威翟震天山
  第二天一早,沙迪克打算告辭離開。畢竟他一個盲人,什么體力活都干不了,又吃又拿的,很是過意不去。不過云巖以他腳上的傷還未痊愈為由,勸他暫時留下來,等養好了再走。

  沙迪克其實也無處可去,于是便在吳家莊住下了。在之后的日子里,云巖和鐵木爾他們依舊是早出晚歸,每天就留兩個人看家。雖說商隊的身份是打掩護,可總得做做樣子。再者藏在貨物里的無線電臺十分重要,必須得有人守著。

  幾天下來,小分隊的人就發現這個維吾爾人的耳朵很靈,院子里有什么風吹草動都能聽見,哪怕是只老鼠從墻角溜過。所謂「眼盲心亮」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

  時間長了,小分隊里每天留守的報務員薩木巴偶爾也會哼唱一些蒙古民歌,讓沙迪克感覺很是新奇。其實新疆東路這邊也有不少蒙古人,比如各地的八旗兵里就有很多,沙迪克也聽過他們哼唱蒙古長調,可是薩木巴唱的卻從沒聽過。

  「藍藍的天空飄著那白云,白云的下面蓋著雪白的羊群,羊群好像是斑斑的白云,灑在草原上,多么愛煞人......」

  除了蒙古歌,薩木巴他們也會用漢話唱一些什么「三大紀律」之類的,聽的沙迪克一頭霧水。軍人是什么他能理解,可不拿一針線,不許搜腰包,照價賠償......世上有這樣的官兵么?反正他從沒遇到過。

  作為一個流浪的賣唱藝人,沙迪克自然會詢問這些歌的來歷,可每次都被薩木巴語焉不詳的岔開了話題,只說是聽來的。

  讓沙迪克感到疑惑的還不止這些。每天一到天黑,薩木巴就會去隔壁那間裝滿貨物的屋子,等他進去沒一會兒,那里就會傳出奇怪的「滴滴嗒嗒」聲;雖然聲音很輕微,可卻還挺有節奏的,時長時短,會持續好一陣子才停下。

  這支蒙古人的商隊可真奇怪!

  當腳上的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沙迪克決定該走了,不能繼續給人家添麻煩了。于是在云巖他們晚上回來的時候,他便跟對方說了。

  云巖默不作聲的聽完,問道:「這么冷的天兒,你打算去哪呢?」

  「我想回宜禾城看看。不用為我擔心,用漢人的話說,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呵呵~」

  巴里坤在清廷的官方稱謂里就叫「宜禾」,而宜禾城是附郭城,鎮西府衙門也在那里。至于東南方向的會寧城則是八旗駐軍的滿城所在,是這些日子云巖他們經常出沒的地方。

  身為小分隊的隊長,云巖很清楚部隊的下一步動向,他擔心沙迪克會被卷入戰火,于是試探著問道:「沙迪克大哥,你聽說過北面的草原來了支北海軍嗎?」

  沙迪克茫然的搖了搖頭,隨后又道:「是博格達汗的大軍嗎?難道北邊要打仗了?」

  北海鎮雖然占領了喀爾喀,拿下了科布多,可兩地相距數千里,又隔著茫茫戈壁和天山,實在太遠了。再說自從北海軍占領了科布多,從那里通往天山北麓的商道就已經斷了。

  云巖笑著道:「北海軍可不是博格達汗派來的,是專門打他們的。」

  沙迪克吃驚的道:「為什么?」

  一幫的鐵木爾搭話道:「幫著窮人趕走欺壓百姓的王爺、臺吉和官兵,給窮人做主。」

  沙迪克大吃一驚,愕然道:「世上還有給窮人做主的官兵?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當然有!現在草原上的日子跟以前可是大不一樣了。」鐵木爾的語氣無比肯定,意猶未盡的道:「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打過來。沙迪克大哥,你大仇得報的日子也要到了!」

  沙迪克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一把拉住云巖的胳膊,顫聲道:「快給我講講!」

  好吧,云巖之所以勸沙迪克不要去

  宜禾,是因為他們在昨天晚上接到了營部的電報。上面通知他們,主力部隊的兩個團計劃在農歷十月十八對宜禾跟會寧城實施突襲,一舉克之。

  而今天已經是十月十五,沙迪克要是去了,準保撞上。

  北海軍的騎兵部隊之所以在拿下古城地區后又拖了這么久才出動,還是因為當初為了搶時間,騎兵旅一人雙馬每天奔襲六七十里,雖然任務完成了,但結果就是把輜重隊和大部隊給遠遠的甩在了后面,雙方相差了十幾天的路程。之后又來了一場暴風雪,行動時間只得延后。

  好在騎兵旅雖然按兵不動,又把輜重隊甩在了后面,糧草上倒不用擔心。

  古城地區自乾隆二十四年便迎來了農業大開發時期,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單是奇臺一地,軍屯便有一萬多畝,商屯更是高達四萬多畝。

  根據京城情報站去年從阮元那里得到的消息,如今整個鎮迪道(鎮西府、迪化直隸州,隸屬甘肅布政司)的官倉儲糧總量高達五十多萬石;而騎兵旅從孚遠城、靖遠城、木壘城的官倉里發現了多達五萬石的青稞、大麥和豌豆,也間接印證了這一情報。

  再說了,萬一糧草真是不夠,不是還可以召喚「北海神獸」么!

  1793年11月24日,北海軍兩個團的三千多名騎兵好整以暇的出現在會寧城和宜禾城下時,兩城的清軍頓時大驚失色,凄厲的銅鑼聲在城頭響起,城門隨后也關的嚴嚴實實,還堵上了不少木頭和雜物。

  守衛宜禾城的巴里坤總兵和倫以及守衛會寧城的領隊大臣永安聞訊,無不是目瞪口呆。當得知北海軍是從北面過來的,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就醒悟古城肯定是丟了,可隨即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就算前些日子下了場暴雪,道路難行,可木壘城離巴里坤才不到百里啊,怎么居然一點風聲都沒傳過來!

  巴里坤的八旗兵和綠營對北海軍了解的并不多,很多人只是聽過一耳朵。和倫和永安雖然知道的多一些,但也也僅限于跟京城的書信往來和塘抄上的消息。之前定邊左副將軍保寧率領殘兵南逃,雖然也讓他們緊張了一陣,可兩年時間過去了,北海軍一直按兵不動,也讓鎮迪道內的各地守軍松懈了下來。

  北海軍沒有一上來就開炮攻城,而是往城頭射出了勸降信。和倫看完雖知情況不妙,可他畢竟是員老將;跟傅恒打過緬甸,跟阿桂打過金川,屢立戰功,怎能甘心投降。他當即征集城內民勇戶商馬隊,湊出了五千多人;而會寧城那里的保寧也是一樣,開始動員城內所有滿人,無論男女老少,準備闔城死守。

  此外,兩人還打算在天黑后派人潛出城外,分別向哈密和烏嚕木齊方面求援。

  可他們還不知道,如今從巴里坤通往各地的驛道已經全被北海軍掐斷,而且先頭部隊的人還化妝成了清軍,正守在驛站里等著送信的人上門呢。

  當從無人機傳回的畫面看到兩座城內的清軍不僅不投降,還召集民勇,副旅長巴彥當即下令開炮。

  騎兵部隊這次帶來的全是迫擊炮,所以開火時的聲音很小,不過落在城墻上的動靜可就大了去了!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把城內軍民嚇了個七葷八素,城頭的清軍以為北海軍要攻城,立刻開炮還擊,可打了半天才發現啥也沒打到,人家北海軍還在一里多地外呆著呢!

  遮天蔽日的炮火讓城頭上的守軍死的死、傷的傷,不管是數千斤的大炮還是百余斤的小炮,無不被炸的七零八落。

  此時城外的北海軍開始動了。他們派出了兩個排,在幾挺機槍的掩護下,帶著炸藥包就直沖城門,城頭僅存的守軍剛要開槍放箭,就被噼噼啪啪的彈雨又打了個死傷慘重。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在城內無數滿人的目瞪口呆中,

  會寧城的城門被炸出了一個大窟窿。巴里坤領隊大臣永安見狀,拔出刀帶著手下戈什哈和幾十名八旗兵沖進了滿是硝煙的城門洞,準備跟進來的敵軍廝殺。誰知敵軍沒碰到,等硝煙散開,城門窟窿外反倒是出現了兩個黑黝黝的槍口。在一陣密如驟雨的子彈呼嘯中,幾十個人全倒在了城門洞里。

  另一邊的宜禾城也是差不多,城門處巨大的爆炸聲一響,原本正在聚集的民勇頓時就一哄而散,受驚的馬也在城內到處亂跑,不住的嘶鳴。

  總兵和倫見手下死傷慘重,心知大勢已去,派人通報了知府舒永阿,隨即黯然回到了總兵衙門。投降是萬萬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就是先將老婆小妾和孩子全部殺死,又在總兵府放了一把火,然后便自己抹了脖子。

  鎮西府知府舒永阿和宜禾縣縣令得知城池轉眼之間就被攻破,已是面如死灰。舒永阿是乾隆五十年來的巴里坤,根本不了解北海軍的厲害,宜禾縣令就更別提了。這兩位也是抱著決不投降的信念,全家自縊的自縊,***的***。

  會寧滿城的抵抗雖然結束了,可城外的部隊沒有急著進城,而是派人攀上城頭,通過電喇叭用蒙語和官話來回播放安民通知。之所以要這么做,就是因為先前打孚遠城的時候,闔城滿人官兵及家眷害怕遭到屠戮,于是先跟北海軍打巷戰,接著又縱火***。

  實在沒必要嘛!

  1793年11月26日,經過了兩天的休整,巴彥命令手下的一個團留守鎮西府,自己則帶了一個團向著哈密出發了。

  如今溝通天山南北的通道只有一條,就是途徑黑紺嶺的「天山盤道」。全長雖不過才三十五里,可海拔三千米的黑紺嶺卻是必經之路,無法避讓。那里氣候詭異多變,連當地人都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來場暴雪。

  巴彥帶領一千五百名騎兵,用了兩天的時間,頂風冒雪,有驚無險的通過了天山盤道,于兩天后出現在了南山口。此時的北海軍已經不用再隱藏行跡,大大方方的打出了旗號,令哈密守軍大震。

  哈密回王額爾德錫爾聞知消息,明面上忙著召集軍民守城,向陜甘總督發出了求援信,而他自己也打起了小九九,私下派人和北海軍聯系,還送來了本地的特產哈密瓜干。

  要知道歷史上哈密王之所以能二百多年江山不倒,一直守著新疆的東大門,就是因為他們從第一代回王額貝都拉那時起就看的很明白,自己的實控力不足,只能背靠大樹謀取利益。于是回王家族每逢大氣候發生改變時,就會投靠不同的「恩主」,最早是葉爾羌汗國,其次是準噶爾,最后是滿清。

  如今換個北海鎮,額爾德錫爾也覺得沒什么。只要自己的財富能夠保證,家族在哈密的統治能夠延續,跟誰混不是混呢?

  他這種想法其實是典型的河中地區蘇菲教團政權做派,拼命的鞏固自身的財富優勢,只求對田產的實控與加盟兩項指標,而不求疆域大小。

  身為蒙古人后代的回王通過標榜自己編造的圣裔身份,以神王合一的形象成為超然于教派存在的地頭蛇,外人來趕不走他,他也不往外擴張。

  而清廷雖然在哈密實行了郡縣制,可對地方基層的民族內部事務采取了羈縻制,概歸當地的伯克、札薩克進行管理。簡單說就是一種軍政合一、以軍統政的行政管理制度。

  雖然哈密地區的維族百姓也實行了編戶保甲,但只是為了防止他們作亂。只要能確保對新疆東路的軍事控制,就算回王家族如何魚肉鄉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頂多做的過分了訓斥兩句。

  不過額爾德錫爾的算盤注定要落空,北海鎮就算是搞民族內部事務自治,也絕不會允許他這么一個貨色的存在,就算送來一萬斤哈密瓜也白搭!

  面對北海軍的炮火,哈密的清

  軍完全無力抵擋,僅用了三天時間,哈密城和回城便相繼被北海軍占領,而額爾德錫爾則被嚴令告知只能呆在王府,不許外出。

  1793年12月初的一天,盲人歌者沙迪克懷著激動的心情,跟著云巖的小分隊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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