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七百零七章 密報飛至鞏寧城
  趙新到達奇臺的第二天,又馬不停蹄的和西線司令部所屬營以上的軍官進行了分別談話。除了哈密地區離得較遠沒讓來,駐扎在天山以北的北海軍各部主官悉數到場。

  “趙王殿下”的到來自然是讓西線部隊從上到下倍感振奮的,所有來見他的主官們無不是表情激動,兩眼飽含熱淚,就跟范統說的“抬頭望見北斗星”一樣。要不是北海軍有著嚴格的紀律,備不住某些人真會喊出“趙王萬歲”表忠心。

  這中間有多少人是真心,有多少人帶有表演成分,趙新就算不通過應用心理學分析動作表情,也是“茶壺煮餃子——心中有數”。他這些年對北海軍的內部控制時刻都不敢放松,“金牌小密探”不光在民間有,軍隊里也有。

  隨著這些年的南征北戰,包括趙新自己和北海軍內部一些人有意和無意的舉動,已經將他塑造成了北海軍乃至北海鎮的魂,于是政治人物神格化的諸多特征也隨之產生。說的好聽叫“天降圣王,秉承天命”,換言之就是“不是人”。

  在如今的北海鎮治下,除了祖宗、灶王爺和其他神靈,幾乎家家都供著“趙王爺”的牌位。雖然陳青松和于德利等人曾多次就此事下達命令,要求禁止供奉活人牌位,奈何北海鎮從上到下的官僚體系就是來自于感恩戴德的流民;尤其是早期的很多人都見識過趙新如何施展“神通”,于是大家雖然口頭應承,背地拒不執行。

  中國古代歷史的經驗告訴后人,赤裸裸的暴力統治從來都是短命的,權力的合法性問題對每一個新興統治階層都是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可權力從來都是不平等的,所以用理性化和邏輯化的論證很難說明合法性。也就是說,以趙新為首的29人憑什么能控制上百萬人口的北海鎮?

  先進的工農業技術和武力?呵呵!

  沒有堅實的國民心理和普遍提升的文化素質這一基礎,也就是“草民”變為“國民”之前,希翼去建立一個民主制度的政治形式就是空中樓閣。在這一點上,于德利看的最清楚。

  雖然趙新他們在九年的時間里做了很多開民智的工作,北海鎮也產生了一大批近代國家所需要的“市民階層”,可畢竟時間太短,而且相較于滿清治下的那百分之九十的農業人口只是少數。所以從百姓的心理定勢來說,權力必須要與神靈的意志結合,才能讓他們產生自覺服從的意識。

  沒轍,這片土地上有著深厚的民族文化心理基礎和宗教崇拜意識,當舊有的偶像開始沒落,對新偶像的崇拜也必然產生。這根本不是什么鐵腕政令能改變的,只能通過對一兩代乃至數代人的教育才可以。

  在中國古代的傳統政治里,一直存在著將統治者神格化的傾向。而一個被神格化的統治者一旦走上權力的祭壇,往往就會在獨裁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要是再有野心家的推動,那就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當這種僅以道德作為約束的權力惡性發作,就會釀成沉痛的政治和社會災難。

  作為一個普通人能成就如此基業,趙新要說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這廝來十八世紀的初衷只是為了挖金子。可得意之余,他也會在夜晚躺在床上焦慮,既害怕喪失對北海鎮的控制,又擔心自己會從屠龍者變成惡龍。

  實際上趙新自己很清楚,他最大的敵人從來都不是滿清,也不是關內的廣大縉紳地主,而是他自己不斷膨脹的欲望.

  東泉大廟和靖遠城外北海軍軍營內不同尋常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畢竟趙新來的那天正逢大集,而范統為了接他而搞出的場面也實在有點大。

  趙新抵達靖遠城第三日,空中烏云密布,大片大片的烏云積聚在雪峰頂上。到了中午,狂風混雜著鋪天蓋地的雪花,呼嘯著在天山北麓肆意席卷,像極了一群群被毀了巢穴的馬蜂,到處亂竄。片片灰云,象離群的狼息似的,迷失了方向,飄忽不定。

  黃昏時分,在奇臺通往烏嚕木齊的一條人跡罕至的山道上,一個騎著匹棕馬的人正頂風冒雪的向西而行。他身穿一件半新不舊的土布祫袢,外罩一件羊皮襖,戴著頂半新不舊的狐皮帽子,腳上蹬了雙開了口的皮靴。

  當他來到一處叉路口,狠狠地扯了一下馬嚼子,讓馬停住腳步,隨后警惕的向四周瞇望。而經過長途跋涉的馬此時也猛的豎直兩只短耳,閃動著晶亮的黑眼睛,甩著嚼子,抬起前蹄,輕聲的嘶鳴起來。馬掌踩在碎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濺起點點火星。

  馬的這個舉動,使騎馬人有些不快,甚至有些驚慌。他雙手狠狠地扯了一下嚼子,把皮靴緊緊踩在鐙上,猛地從馬鞍上欠起身子,把皮帽往后掀了掀,不安的向四面觀察。但見暮色蒼茫中黑影幢幢,遠處還不時傳來一陣陣狼嚎。透過稠密而黑魅的樹叢,如同螢火一般的光亮在西北方時隱時現,忽明忽暗。

  馬的惶恐是因為覺察到有狼,可騎馬人對狼不感興趣,他相信自己已經準確無誤地來到了輯懷城附近。只要過了此處,再走四十里就是烏嚕木齊。

  騎馬者喘了口粗氣,翻身下馬。此時天色未暗,他找了個背風的山坳,把馬韁拴在石頭上,隨后在四周撿了些半干的枯草和許多枯樹枝,好不容易才把火升了起來。潮濕的樹枝因為燃燒不充分,冒起了一道濃煙,不過因為此地偏僻,再加上大雪,外人也很難注意。

  他從衣襟里掏出煙袋,裝了一袋煙,點燃后狠勁的抽了幾口。等抽的心滿意足,便把煙袋鍋在地上的一塊碎石上敲了幾下,幾顆火星隨風亂舞,轉眼即逝。

  騎馬者將煙袋收好,仔細聽了聽周圍的動靜,思量了片刻,走到馬的跟前,從鞍子后取下了一卷厚氈毯和一個織有地毯圖案的大褡褳,在火堆旁尋了個背風處放好;等他從褡褳取出幾把豆子喂過馬,這才卷著毯子靠著褡褳進入了夢鄉。

  他睡的一點也不踏實,時不時就會從夢中驚醒,夢里全是北海軍攻打會寧城時的場面。也不知過了多久,驚醒了幾次,當取暖的篝火就快熄滅時,騎馬者決定不再睡了。

  此時天上的雪已經小了很多,他抓起一把雪揉了揉臉,又抽了一袋煙,又用豆子喂過馬,隨后便開始換衣服。

  他先脫下羊皮襖和祫拌,又把皮帽卷在祫拌里,放在一旁,接著就從褡褳里取出一頂黑色帶護耳面罩的頭盔、一副白色鑲有紅邊的圓領對襟棉甲、一件披風和鐵網靴,一一穿戴完畢。之后他又從褡褳里取出一把雁翎刀和一把外面裹著布的火繩短銃,先是將刀掛在腰間,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火銃放進馬鞍前的袋子里。

  等做完這一切,他把換下的衣服放好,把褡褳和氈毯放上馬背,才又騎上了馬。

  馬從小路穿過一片雜草和灌木,拐入了驛道。經過兩個時辰的疾馳之后,天光也已放亮,只見不遠處一座綿延數里、高達兩丈多的土黃色城墻橫亙在烏嚕木齊河的西岸,鞏寧城到了。

  這年月的烏嚕木齊其實是由兩座城組成,迪化城是漢回雜居,眼前的這座鞏寧城是滿營官兵和家屬的駐扎之地,兩地隔河遙望,相距十六里。另一時空的歷史上直到光緒年間,兩城才合為一城。

  滿城建于乾隆三十七年,城池建成后,乾隆取“鞏固安寧”之意,將其命名為“鞏寧城”。因為烏嚕木齊都統署衙、迪化州州衙、州學正衙門均在城內,因此這里便成了滿清在天山北路的軍政中心。

  要進城,首先得經過十幾丈長的鞏寧橋。此時的橋上往來行人已經不少,看到身穿鑲白旗棉甲的騎馬者,無不小心避讓。負責看守橋頭的綠營兵丁見其穿戴也不敢多問,還幫著驅趕行人。之后騎馬者一路通行無阻,牽著馬從東面的承曦門進城后,經過商鋪鱗次櫛比的街巷,徑直來到了都統衙署的八字墻前。

  鞏寧城雖然建城不過才二十年,可因其地處新疆東路的要沖,又是哈薩克汗國和滿清貿易往來的樞紐,故而極為繁華,不亞于關內。當初紀曉嵐被流放至此時,也訝然這里的繁華富庶,發出了“廛肆鱗鱗兩面分,門前官柳綠如云”的感慨。

  “來者何人?!”

  當守衛在衙署臺階上的幾名八旗兵看到穿著鑲白旗甲衣的騎馬者上前,便抬手示意對方止步。

  騎馬者拱手道:“在下是巴里坤領隊大臣和大人的親兵隊長阿林保。奉大人之命,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面呈都統大人。”

  幾名八旗兵聞言頓時愣住了。巴里坤?不是在幾個月前就被北海賊攻陷了嗎?

  突然,守門清軍中的一名驍騎校突然厲聲喝道:“將此人拿下!”

  幾個八旗兵立刻抽出兵刃,蜂擁上前。阿林保早有準備,他不慌不忙的拱手道:“諸位兄弟,別誤會,我真是奉了和大人之命,有書信在此!”

  那驍騎校嘿嘿冷笑:“誰他媽跟你是兄弟!會寧城早就被北海賊占了,和升額和大人城破之際就殉國了!你這廝居然敢假冒他的名義,怕不是北海賊的探子吧!拿下!”

  兩名清軍此時已將刀架在了阿林保的脖子上,其中一人照著他的膝蓋窩就是狠狠一腳,阿林保也不反抗,順勢就跪在了地上。

  “和大人還活著,沒死!”阿林保大聲辯解道:“城破之際,我家主子雖身中北海賊的銃子,可被我和幾個兄弟從死人堆里搶了出來,又經救治,傷處已是無虞,眼下活的好好的!他老人家是皇上親賜的佛爾欽巴圖魯.”

  幾名清軍也不理會,正要指使一名同伴去門房里找繩索,就聽身后有人呵斥道:“署衙門前重地,何事喧嘩?!”

  眾人轉頭看去,就見一個身穿正四品云雁補子的漢人文官騎著匹高頭大馬,帶著幾名跟班從東邊走了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鎮迪糧務兵備道方敬。

  守門的武官連忙打了個千,道:“方大人受驚了,卑職等人抓到了一名北海賊的探子。”

  阿林保看到方敬,頓時來了精神,大叫道:“方大人,我是和升額和大人的戈什哈隊長啊!去年六月您去會寧城視察糧草儲備,小人一直跟在和大人身邊,咱們見過!小人是來給都統大人呈報軍情的!”

  坐在馬上的方敬仔細打量了阿林保,別說還真有點印象。去年和升額給自己送銀子的時候,這貨就在場,心腹中的心腹。

  這些年隨著北海鎮崛起,清廷對新疆的治理也抓的不那么嚴了,于是各級官員上下其手,虧空、侵吞國帑、虛報糧價的事又冒了出來。

  要知道自乾隆統一新疆后,新疆東路各地在清廷大力發展屯墾的有心經營下,農田水利各項事業都得到了迅速發展,當地糧價一直不斷下降。連紀曉嵐都說,天下糧價之賤,無逾烏嚕木齊者,載麥盈車賣得的錢連三貫錢都不到。

  然而在官府的公賬上,糧食采購價卻是一路高漲。比如小麥,每京石的市價不過白銀八九錢至一兩九分不等,而各州縣卻以每石一兩八九錢走賬。

  方敬掌管著油水最肥的糧道,這兩年已經貪了一萬多兩銀子,實在爽歪歪。想到這里,他便吩咐道:“把他帶進衙署內問話。”

  長話短說。經過一番審問,阿林保的身份被確認無疑,隨后,一封蓋著巴里坤領隊大臣印信的血書就被呈送到了烏嚕木齊都統尚安的面前。當他看完信上的內容,不禁有些愕然。

  和升額說會寧城破之時,自己中槍昏迷,被阿林保和幾名親隨從死人堆里扒出來逃出了城,之后他們躲進了奇臺附近的東泉大廟,幸虧廟里的一名道士醫術超群,取出了身體里的銃子,這才沒死。之后他便棲身于奇臺附近的東泉大廟,喬裝成了火工道人。

  他說自己也知道身為守城將領,城破便應自盡殉國,可他不甘心,一直想著報仇,不如此就對不起皇上的知遇之恩。最近靖遠城那里似乎來了個北海賊的大人物,所以便想找機會行刺殺之事。這次讓阿林保來,就是請尚大人給他秘密調派一些弓箭和火槍好手,協助他一起行動。

  實在寫不完了,先這樣,后面再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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