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書網 > 乾隆四十八年 > 第四百二十章 將軍府的深夜來客
  雖然已經發出了調兵令,可慶桂還是覺得打牲烏拉那邊的兵力不夠,他昨天下午又寫了份加急奏折,同時動用欽差關防,從哲里木盟調三千喀爾喀騎兵支援打牲烏拉。

  “大帥,時辰不早了,先休息吧?”一旁的幕僚的雙眼也是滿布血絲,他看向慶桂關切的勸其休息。

  慶桂額前眉心的皺紋聚在一處,微微搖了搖頭。

  那幕僚道:“大帥可是擔心拉發河那里?”

  慶桂將馬燈放在一旁桌案上,用略帶嘶啞的嗓音道:“若只論血勇,那些北海兵哪是我八旗將士之敵。可趙新此人詭計多端,仗著手中火炮犀利,屢次得逞。難啊!”

  去年寧古塔一戰,慶桂這邊來不及反應,戰斗就已經結束。雖然知道北海軍火力強大,可他還是免不了對明亮有所腹誹。

  然而到了今天,他終于體會到了明亮戰敗后的心情。慶桂突然想起數月之前他去獄中探望明亮時,對方曾流著眼淚說的話:

  “樹齋公!不是我明寅齋長敵志氣。下官今天冒著殺頭的風險,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是朝廷不以舉國之力剿平趙逆,若是他趙新不出自毀之舉,不出十年,我大清江山恐將危矣!”

  富察明亮那是什么人?雖然他在仕途上數度起落,可從乾隆三十三年打緬甸開始,大大小小的仗打了無數,每戰無不是冒險攻堅,其軍事才能無人質疑,甚至連乾隆對他也是青眼有加。

  可是興舉國之力?別人不知道,做過兵部尚書的慶桂卻是心里雪亮。如今的天下已不同于乾隆四十年之前,別說北海鎮了,就是其他各處動蕩,無不是以傾朝之力才得以平息。

  時至今日,敢于拼死作戰的八旗部隊就剩了天山旗營和京營,那是死一個少一個。可是由于乾隆對漢人始終有所提防,再加上關外之地又是龍興之地,所以他寧愿讓出旗的漢軍回歸八旗,增添朝廷的財政負擔,也始終不調綠營兵出關。

  根據清廷兵部在乾隆五十年的統計數據,八旗滿洲兵一共有59,530人,八旗蒙古兵16,843人,八旗漢軍兵24,052人,總兵力攏共十萬人冒頭。而與此相對的,關內綠營兵力總數為五十八萬九千人。

  也就是說,清廷即便奔著有今沒明的打算,耗盡舉國之力,對北海鎮勞師遠征,三十萬戰兵頂破天了。

  少么?一點兒都不少!三十萬只是戰兵,相應還要配備三、四十萬人的民夫隊伍才行。前明薩爾滸之戰時明廷出兵也才二十萬,號稱四十七萬;然而實際損失了四萬五千余人,就全線敗退。

  “唉~”慶桂覺得自己能做的、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是靜待戰場上的變化,再尋找機會。

  正在凝思之時,只聽門外戈什哈道:“大帥!將軍府外有人持一信物,說是您的故人。”

  慶桂眉頭一皺,心想這大半夜的哪冒出個故人?況且現在吉林烏拉城內晚上宵禁,除了兵丁,老百姓不允許上街走動。即便是城外有緊急軍情,也是驗了火牌才能放藤筐給吊上來。

  想到這里,他沉聲道:“什么信物?”

  戈什哈走進屋內,將一個物件雙手奉上。慶桂接過一看,只見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象牙牌;入手圓潤光滑,只不過因為時間太久,表面已經變成了褐色。

  然而他借著燈光看清了上面刻著的滿文后,頓時渾身一震,急聲問道:“那人在哪里?速速帶來!”

  這名戈什哈已經跟隨慶桂多年,很少見到慶桂如此失態,回道:“就在大門外,已經被人看起來了。”

  “趕緊領那人過來!”

  戈什哈擔心道:“大帥,這深更半夜的,別是什么歹人......”

  “多事!快去!”

  戈什哈領命下去后,沒過一會,蹬蹬磴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慶桂此時已經屏退了幕僚和手下,一個人坐在屋內的太師椅上,一動不動。

  等戈什哈帶著人走進屋內,慶桂這才注意到那位聲稱是他“故人”的家伙走路一瘸一拐的,外罩一件棉衣,頭上帶著獾皮帽子,臉上有幾道血痕,右手似乎還受了傷,纏著塊布。

  當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回憶了一下,不禁一怔,脫口道:“是你?!”

  對面那人面帶微笑,卻不說話,卻沖慶桂使了個眼色。慶桂會意,便讓戈什哈退下,并叮囑把手住二門,不許任何人進來。

  等戈什哈走遠,聽不到腳步聲,那人這才打了個千,躬身道:“拜唐阿珠尼色,參見大帥!”

  “快快請起。這塊牙牌還請閣下收好。”慶桂目視桌案上的那塊象牙牌,卻是再也不想去碰。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那塊牙牌上,從上到下、從左往右用滿文清晰的陰刻著“尚虞備用處”。

  說起這個機構,還有一個名字就是“粘竿處”,后世的演繹小說里將其稱為“血滴子”。

  實際上,尚虞備用處從康熙時期就已經存在。一開始的目的是從八旗勛貴子弟中挑選身手敏捷、辦事靈活的人,負責皇帝巡狩時扶輿、擎蓋和沾雀捕魚之類的事。這些年輕人通過這些日常雜務的的歷練,然后便可躋身為皇帝的侍衛。

  作為皇帝的貼身工作人員,尚虞備用處自然就成了皇帝了解外界信息的耳目之一。不過在康熙時代他們的作用并不大,主要是匯報一些街巷市井風聞。

  從順治時代起,皇帝主管的秘密機構其實是通政司和鑾儀衛;比如著名的江南三織造,就是康熙派駐江南的耳目。

  尚虞備用處真正為后世所熟知還是從雍正繼位以后,一直到嘉慶時期才取消了其秘密機構的功能。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和珅早期正是出自于這個機構并逐步負責掌控,而這是作為皇帝的嘉慶所決不能容忍的。

  谷克</span>說句題外話吧。在趙新所在的另一時空里,某些清粉也好還是什么粉也罷,居然炮制出乾隆把粘竿處衛士派往歐洲的故事。說什么英國工業革命之類的清廷全都門清,由此印證馬爾嘎尼訪華時,福康安對歐洲的軍事技術不屑一顧。

  然而在這種說法里,那所謂的“滿文檔案”到底是哪年哪月哪一份?翻譯者何人?如此重要的歷史資料為什么沒有出論文?

  連國家檔案館都沒有的資料,就算是對1840不甘心,咱也不能胡謅吧!

  事實上,乾隆了解歐洲的主要渠道跟康熙一樣,都是耶穌會的傳教士。聽他們講述是一方面,查閱傳教士們與歐洲家鄉的往來信件才是獲得歐洲信息的最大來源。

  還記得那位被乾隆派去仿造北海鎮步槍的汪達洪和巴茂真嗎?這些傳教士一旦進入造辦處工作,這輩子都回不去了。他們唯一能和歐洲聯系獲得最新消息的方式,就只能是書信。

  就職于清宮造辦處的汪達洪曾在給歐洲友人的信里提及,理藩院那邊每次都要把他寄出的信拆開檢查,確認沒有泄露任何宮廷機密才允許寄出。

  寄出去的要拆開查,寄進來的自然也要查。別忘了,滿清早中期是禁止天主教進入內陸傳教的。萬一造辦處的傳教士和澳門那邊有所勾連,問題就麻煩了。

  乾隆十二年,多明我會修士白多祿因為從澳門喬裝私自進入福建傳教,被乾隆下令斬首于福州西門外。到了乾隆十三年,另外四名先后被捕的西班牙修士施方濟、華雅敬、德方濟,及費若望,也被處決。

  話說福康安之所以看不起馬嘎爾尼提及的英國武器,那是因為清軍無論是在緬甸還是藏南,都曾大敗拿著英法槍炮的緬軍和廓爾喀兵。甚至在第四次清緬戰爭里,八旗部隊還打敗過包括1500名法國雇傭兵在內的數萬緬軍。

  一個有著“安土重遷”文化的農耕文明,面對著一群披著“文明”的外衣,雙手沾滿鮮血,以國家形式進行掠奪擴張,乃至屠殺殖民,有著國家犯罪傳統的強盜,遠不是一句“不思進取”能解釋清楚的!

  扯遠了......

  視線回到將軍府的簽押房內,當尚虞備用處的拜唐阿珠尼色不動聲色的將象牙牌收入懷中,慶桂這才低聲問道:“不知閣下深夜到訪,有何事指教?”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即便是身為經略大學士,掛兵部尚書銜,也不敢跟尚虞備用處有任何干系,何況還是密室私會。不過對方既然敢冒著“故人”的身份來,那就肯定有大事。

  珠尼色拱手道:“大帥,趙逆本人已于昨日申正時分出現在小白山,目前已抵達反賊在老爺嶺的駐地。”

  “什么!此話當真?!”慶桂面色大變,臉上的肌肉也隨著復雜的心情不住的抖動。

  珠尼色面不改色的回道:“在下親眼所見,絕無欺瞞!故而特地冒死前來,還請大帥連夜調兵,誅殺此獠!”

  慶桂打量著對方身上的傷勢,心知對方必是經歷了九死一生才穿過了北海軍防線。可他是怎么穿過拉發河已方防線的呢?難道......慶桂急忙止住了念頭,不敢再想。他沉思片刻道:“調兵不是問題,不過閣下可否帶路?”

  珠尼色一抱拳道:“實不相瞞,在下在老爺嶺上還有幾名同僚。到時可里應外合,見機行事。”

  “好!”慶桂面露喜色,一拍太師椅扶手,起身拱手道:“閣下之功,功在我大清社稷千秋!請受本官一拜!”

  已經是夜里三點多了。在老爺嶺西側的北海軍營地里,趙新還沒睡,釅茶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守在帳篷外的貴生不停的打著哈欠,十幾個警衛則是全神貫注,不時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晚間從東線傳回的消息,久藏所部在攻擊營城子堡壘時,遇到了清軍的頑強抵抗。雖然先頭連打退了清軍的數次進攻,可因為缺乏重武器,一直沒能攻克。直到打完了通肯山堡壘的三團主力趕來支援。堡壘上的清軍在開了幾十炮后,眼見不敵,將城堡各處點燃后才倉皇逃離。

  根據對俘虜的審問,北海軍這才得知負責指揮的清軍武將不是別人,正是趙新的老熟人,那奇泰。

  好在營城子堡壘攻克后,往西一直到鄂多哩就再沒清軍堡壘。久藏在電報里說,先頭連已經連夜出發,預計能于大后天傍晚抵達布爾哈圖河。

  五百多里路走三天,看著好像不多,實際上已經是玩命了。趙新估計久藏他們的主力抵達布爾哈圖河至少需要五天。那一帶山林密布,野獸出沒,不光是老虎,黑熊、野豬都有。這些猛獸還都是夜間覓食動物,給部隊行進肯定會帶來阻礙。

  “不管是金漸層也好,還是大狗熊,都對不住了。”

  聽到趙新喃喃自語,一旁也在看地圖的虎吉道:“大人?您說什么?”

  “哦。”趙新呵呵一笑,用沙啞的嗓音道:“我估計這一仗打完了,能有不少老虎皮和熊皮。”

  虎吉打了個哈欠,勸道:“大人,時候不早了,趕緊休息吧。”

  趙新搖搖頭道:“這場仗不好打啊。想牽制琿春大營的清軍不往西撤支援吉林城,除了久藏那邊的行軍速度,還得看鄧飛那邊的進展。只要陸戰營能控制琿春河水道,官保就只能通過陸路調兵。”

  虎吉揉了揉發脹的額頭,問道:“大人,要是琿春的清軍越過圖們江,進入李朝怎么辦?”

  “是啊,雷神號火力再猛,可也不能從圖們江順流而上。不過么......”

  趙新沒有往下說,而是嘿嘿一笑。他心里巴不得清軍逃過圖們江進李朝呢,這樣就給了北海軍最好的借口,到時候順圖們江而下,直取茂山城。至于李朝君臣是否頭疼,會不會又派人來交涉,他決定到時候堅決不見,打完了再說。

  虎吉一看趙新又露出那張坑人的表情,心說我也別瞎操心了,主公肯定有安排。

  實際上趙新對江源南麓的李朝百姓也有安排,到時候這些人會全部被北海軍送去尼布楚和赤塔種地,而江源南麓則留給那些從川中運來的赤貧家庭。

  保不齊以后會出一個“尼布楚自治州呢”,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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