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華騰·秦川QQ的第一個月銷量已經讓陜省方面有種不真實感的話，那么當這款車的第二個月銷售情況被送到陜省相關領導的手上的時候，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不是搞錯了？
不怪領導們會有這樣的想法，面對4319輛的銷量，任誰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要知道，就在華騰工業集團接手秦川汽車之前的一年，整個秦川汽車全年的產量還不到10000輛，至于銷量就更不用提了，停車場哪兒現在還停著一大片呢。
可現在，才進入第二個月就達到了4300多輛的月銷量，這讓大家第一次生出“難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有這么大？”的想法。
當然，也不是沒有同志對這個銷量提出質疑，表示“華騰集團會不會在銷量方面夸張了一些？”
“夸張”其實是委婉的說法，真正的意思是“華騰集團會不會虛報了產量？”
但馬上，就有同志對這話做出了反駁：“咱們在秦川汽車那邊是有派駐的監督人員的，這個銷售數量和咱們的監督人員匯報上來的數字一樣。再說了，如果華騰集團真的虛報產品，那應該是往少里報才是，這樣他能就能少給咱們分紅，哪有往多里報的？”
這話一出口，任誰也沒辦法反駁：可不是么，先不說華騰工業集團提交給陜省的這個數據有沒有問題，可就算有問題，虛報的初衷也是為了給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但如果虛報的結果卻是他們需要付出更多的利益，那么他們這么做還有什么意義？
嫌自己的錢太多了嗎？
這話可不太好接，以至于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
不過還是有人打破了這份沉默，好一會兒，有人開口說道：“所以，從第二個月開始，每生產一輛秦川QQ，咱們就得給張起航同志50塊錢的……嗯，獎金？”
聽到這話，大家立刻想起了此前陜省方面給予張起航的“獎勵”：如果張起航給秦川汽車設計的這款車的月銷量達到4000輛，那么就證明這款車是成功的，為了對張起航的付出給予獎勵，在月銷量達到4000輛的前提下，每生產一輛秦川QQ，就要給予張起航50元的獎金。這么一算，等于單單是這個月，張起航就能從秦川汽車拿到21萬多的“獎金”？
如此一來，豈不是意味著他張起航一年能夠從秦川汽車拿到兩三百萬的獎金？
這么一算，登時有不少同志的心里開始失衡：憑什么啊？他張起航憑什么拿這么多錢？
至于張起航那這份獎金的一系列前置條件以及拿這份獎金的難度，都被他們給選擇性的忽略了。
意識到房間內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一直么怎么開口的馬曉軍同志說話了：“怎么？有些同志看到人家張起航賺錢，心里不舒服了是不是？
不舒服你早說啊！
當初省里給張起航提出這個獎勵條件的時候，你們誰有意見，怎么當初不提出來？
現在好了，看到人家張起航開始賺錢了，就眼紅了？
早干什么去了！”
說到這，馬曉軍重重的一拍桌子：“簡直就是亂彈琴！
有這個羨人有恨己無的時間，怎么不琢磨琢磨將自己的能耐提上來？當初秦川汽車最困難的時候，省里和國資辦提出了多少想法？甚至鼓勵大家承包秦川汽車，當時的情況，如果有人愿意承包秦川汽車，省里會在稅收、水電、原材料供應、承包條件等一系列方面給大家提供便利，可當時有人站起來嗎？
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
現在好了，剛剛看到人家華騰集團賺了點錢，就開始心里不平衡了？
我給你們說，不平衡也給老子憋著！誰敢給老子在暗地里使壞，老子絕對不客氣，直接滾蛋！
我再強調一遍，這話不是我說的，是省里相關領導在跟我談起這件事的時候親自吩咐我的，讓我一定要將這番話轉告某些同志，被整天琢磨一些有的沒的，都把心思用在改用的地方！”
面對馬曉軍這番聲色俱厲的批評，有些人低著頭，面色平靜，也有些一些人面色蒼白，臉上汗水涔涔。
顯然，有些人是被馬曉軍說中了心事，在看到華騰工業集團以及張起航賺大錢了之后，他們開始有想法了，卻沒想到上面早就預料到了他們的小心思，提前就給予了警告，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勿謂言之不預也”了。
看到眾人的反應，馬曉軍的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陜省的經濟發展水平遠不如沿海省份，除了地理位置不夠優越的原因之外，人的因素也絕對不能忽視啊……
“我再次重申一遍，”頓了頓之后，馬曉軍接著說道：“咱們陜省不景氣的企業不少，如果有哪位同志認為自己可以帶著某家企業起死回生、扭轉局面，歡迎他來找我，承包、租賃經營……不管什么方式都可以談。
所以同志們，別說省里偏向外人，不給自己人賺錢的機會，只要你有本事，省里不怕你賺錢，就怕你不敢來！”
說完，馬曉軍再次掃視了一圈，想要看看有沒有人愿意主動站出來說我要承包哪家哪家企業，可眾人的反應讓他失望了，大家都是低著頭，對他的這番話好像無動于衷。
面對這種局面，馬曉軍也是滿心的無奈。
………………………………
馬曉軍是滿心的無奈，但龔和平和高大飛可就不一樣了，要知道，當初龔和平這么努力的幫華騰工業集團與秦川汽車之間牽線搭橋，也是有自己的利益訴求的，眼看著在華騰工業集團接管秦川汽車之后，秦川汽車以火箭般的速度迅速扭轉了局面，龔和平和高大飛也是越來越開心……
“老龔，還得是你啊，”心情大好的高大飛拍著龔和平的肩膀，開心的道：“如果不是你，咱們西發廠也不能得到這么多崗位。”
是的，雖然這才是華騰工業集團接掌秦川汽車的第9個月，但隨著華騰·秦川QQ這款車的熱銷，可以預料的是，接下來秦川汽車的生產規模必將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擴大就需要人手，未雨綢繆，華騰工業集團已經開始通知了西發廠方面，要求西發廠這邊提供200名工人了。
而對于高大飛和龔和平來說，能夠一下子解決100個就業崗位，可謂是極大的緩解了自己兩人身上的壓力。
心情同樣很好的龔和平連忙客氣的道：“高總，您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其實什么都沒做……話說回來，誰能想得到華騰集團只用了這么短的時間就扭轉了秦川汽車的局面呢？”
高大飛聞言，也是感慨的不得了，點頭道：“是啊，誰能想得到這個秦川汽車才交到華騰集團手里大半年的時間，就能扭虧為盈、發展到眼下這個程度呢？”
說完，他略略一頓，接著好奇的向龔和平問道：“對了，老龔，你覺得秦川汽車接下來會不會再次擴大生產規模？”
“應該會吧？”龔和平皺著眉頭，不是很確定的說道：“在這之前，張起航曾經說過，他要將秦川汽車發展成一家年產15萬輛各類汽車的中型汽車生產企業，此前秦川汽車的年總產能也不過才8萬輛，但實際上也就7萬輛左右。
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估計用不了半年時間，秦川汽車現有的生產線產能就要滿負荷，到時候肯定要擴大產能吧？”
“嗯，”高大飛應了一聲，說道：“集團總部那邊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領導的意思是，讓你多和張總聯絡聯絡感情……雖然咱們此前和華騰集團有協議，可關系還是在于走動不是？”
按照此前與華騰工業集團達成的協議，雖然西發廠不持有秦川汽車的股份，但作為對西發廠牽線搭橋的獎勵，在用工方面卻是有優先權，現在西發廠已經嘗到了甜頭，而面對這個甜頭，西發廠的上級單位：西飛廠也有些眼紅了。
之前我們說過，世紀交替的這段時間是國內這些軍工企業的日子最為難過的時候，擁有在編員工數萬名、下屬三產單位員工20多萬人、下屬三產單位遍布整個陜省的西飛集團，在去年的營業總額還不到30個億，利潤才一個億出頭。
但實際上西飛的這種情況已經算是好的了，起碼他們是有凈利潤的，更多的國企不景氣到財政撥款和銀行貸款才能夠勉強維持。
而即便是西飛，面對龐大的、等待就業的職工家屬以及子女群體，也是頭疼無比，之前西飛為什么這么支持西發廠參與到華騰集工業團托管秦川汽車這件事當中來？
核心因素就一個：可以為西飛的職工家屬和子女提供就業崗位！
就這么簡單！
現在看到華騰工業集團接管秦川汽車大半年后就給西發廠提供了200個就業崗位，西飛毫不意外眼紅了：這可是200個就業崗位啊！
如果說200個就業崗位還不是大問題的話，那么考慮到秦川汽車未來追加的產能，西飛就不能不沒有動作和標示了。
龔和平：“……”
他這才明白，敢情老高和自己繞了這么半天，就是為了跟自己說這件事？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也確實是挺重要的。
沉吟了一下，龔和平說道：“高總，您都這么說了，那為了咱們廠那么多的職工家屬和孩子，我肯定得去跟張起航好好談談，可談的話，咱們是不是也表示一下誠意？”
“嗯？”
高大飛眉毛一挑，示意龔和平有什么話盡管直說。
都這個時候了，龔和平還繞什么圈子？他當然選擇直說了：“高總，我聽說集團總部那邊在D-30KP-3發動機上，和華騰集團頂的挺厲害，態度聽強硬，如果我現在過去和華騰集團談工作崗位的事，人家華騰集團的同志……嗯，會不會……”
高大飛聞言，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是啊，這個事情還真有點棘手……”
其實在這之前，高大飛怎么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不過他想到了這一點不要緊，可以裝作沒想到不是？但現在龔和平將話說到了明面上，高大飛就不能再裝作不知情了。
“這不是‘有點棘手’，是‘不是一般的棘手’，”打斷高大飛的話，龔和平說道：“高總，一邊，咱們的同事在哪兒和人家華騰集團頂的厲害，毫不讓步；另外一邊，我過去和人家華騰集團說‘老兄，你們接下來是不是要擴大產能？如果擴大產能的話，能不能多從我們西飛招點人手？’
到時候華騰集團的同志會怎么回答我？會不會直接一句‘老龔啊，不是我們不照顧你們、不將情面，可你看看你們的同志，我們給你們西飛提供了這么多就業機會，他們也是一點情面多沒跟我們講啊’，您說，到時候華騰集團的同志把這番話往我面前一撂，我該怎么回答？莪又能怎么回答？”
“這個……”
高大飛聞言，眉頭不禁皺的緊緊的。
龔和平話里面的意思，他明白了：老高，你也別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讓我去找張起航談這件事？這個沒問題，但既然是找人談事情，那就是要人情的，不能咱們這邊和別人頂著、一點人情都不講的時候，你還讓人家跟咱們講人情——我是真沒這個能力。
憑心而論，高大飛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為難人了，別說是龔和平了，就算是換任何一個人去跟張起航談，也不可能做到。是以猶豫了一下，他向龔和平問道：“那老龔你的意思是？”
龔和平咧咧嘴：“那就要看集團總部那邊對這些工作崗位到底有多重視了。”
高大飛瞬間明白了龔和平的意思：如果集團總部那邊對于正在進行的談判半點也不肯讓步，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只能說他們壓根就不在意這些就業崗位，或者說壓根就沒將人家華騰工業集團放在眼里。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是算了吧，我就不去找那個不痛快了；但如果集團總部愿意做一些讓步，那么這件事還有的談。
明白了龔和平的意思，高大飛點點頭：“成，這樣，老龔你這兩天準備一下，我再向集團領導申請一下。”
“好的。”
龔和平痛快的應了下來。
…………
過了兩天，高大飛再次找到龔和平，沒繞圈子，高大飛直接向龔和平問道：“老龔，如果集團這邊盡力配合你，你有沒有把握拿下500個工作崗位？”
“500個工作崗位？”
龔和平吃了一驚，唯恐自己聽錯了的他，再次向高大飛確認：“您確定不是跟我開玩笑？”
高大飛自然明白龔和平為什么這樣的反應，苦笑著點頭：“最少500個，其中350個是集團總部的，剩下150個是咱們發動機公司的。”說完，不等龔和平說什么，他就嘆了口氣說道：“這已經是我努力爭取的結果了。”
西發廠在集團總部還是有些話語權的，畢竟不管是六爺上面所需的發動機還是豹子上面所需的發動機，都來自西發廠。
你說話有“分量”，自然就能夠“據理力爭”。
不過通過集團總部開出來的這份“價碼”，也能看出整個西飛集團目前在職工家屬和子女就業安置方面的巨大壓力：汽貿公司、酒店、飯店等下屬的三產單位實在是沒辦法再安排人手了，只能從外面想辦法。
“明白了，我先讓我想想……”
盡管老高并沒有多說什么，但龔和平已經想到了高大飛是如何跟集團總部的領導拍著桌子“據理力爭”的，所以他點點頭，沉吟了片刻之后，才說道：“500個崗位的話……我只能說試試，但集團總部這邊能給我什么樣的支持？”
高大飛道：“最多同意與華騰集團共建D-30KP-3發動機的生產工廠。”
“那這件事我干不了，”龔和平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總部領導另請高明吧。”
“老龔你別這么說……”
“高總，華騰集團為了D-30KP-3這款發動機，前前后后花費了多大的力氣你是知道的，”龔和平打斷高大飛的話，說道：“為了這臺發動機，他們甚至聯合試飛院一起從老毛子那邊租了一家伊爾-76高空試車臺。
我明白集團領導對這臺發動機也很看重，事實上身為西發廠的常務副總，我會不清楚、不明白這臺發動機對于咱們的意義？
可正因為我明白這臺發動機對于咱們西發廠的意義，我就更明白這臺發動機對于人家華騰集團的意義，也就越發明白華騰集團在這件事上絕對不可能做出這么大的讓步，更別說現在還是咱們還有求于別人……”
好懸將“求人就要有個求人的樣子”這話說出口的龔和平，生生的將這句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兩手一攤，對高大飛說道：“我不知道這個條件是哪位領導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但不管是誰想出來的，誰想出來的就讓誰去，我能力低微，很慚愧，但我確實是辦不了這件事，也不敢耽誤集團的大事，現在就把情況說明白我勝任不了這份工作。”
這也是在國企的隱形福利之一，當一名同志說“我的個人能力有限，確實是辦不了這件事”的時候，領導再逼著人家去做，那就是領導不厚道了，畢竟，不管是誰都不是神仙，今天領導能逼張三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圍之內的事，那明天是不是就能逼李四做超出他能力范圍之內的事？到了后天，會不會有更大的領導逼這個領導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圍之內的事？
所以，這其實是一條隱形的“紅線”，除非是戰爭年代或者某些重大事項，否則當某位同志說“領導，我能力有限，這件事我確實是做不了”的時候，就不能在趕鴨子上架了——你真的硬是要趕鴨子上架，那也不是不行，但我說了我能力有限，你硬13著我去做，我把事情砸了您可不能怪我。
“……”
高大飛聞言，不禁沉默了，他沒想到龔和平在這件事上的態度竟然這么堅決。
猶豫了一下，不死心的他還是不甘心的向龔和平試探道：“老龔，真的就沒有一點機會？”
龔和平不咬鉤，說道：“其他人或許行吧，畢竟咱們集團藏龍臥虎，比我能力強的人比比皆是，但我能力有限，是真的不行。”
“這樣啊……”
高大飛聞言，臉上滿是失望：“但是老龔，集團領導是真的對你寄予了厚望，也知道你和張起航同志的私交很不錯……”
龔和平才不上這當：“高總，這不是私交的問題，張起航同志這個人我還算有些了解，知道他不是一個因為私交而放棄原則的人……就像是您一樣。”
一句“就像是您一樣”，生生的將高大飛想要表達的話給堵了回去，如果高大飛再在這件事上嗶嗶叨叨，那就成了“你高大飛就是那種因為一點私事就容易放棄原則的人”，哪怕只是兩人之間私下里的踏花，但高大飛也不能背這口鍋。見龔和平態度如此堅決，他也唯有嘆了口氣：“好吧，我把你的意思和集團領導再反應一下，看看集團領導這邊是什么意思。”
“我讓領導失望了，”龔和平自“自責”的說了一句，見高大飛轉身要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提醒道：“不過高總，我覺得陜省方面的態度也要考慮到……”
嗯？
高大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龔和平這話是什么意思，但細細一想，他忽然覺得額頭隱隱冒汗：是了，現在的秦川汽車，本質上是陜省和兵總這倆大股東將其資產、也就是秦川汽車托管給華騰工業集團，而西飛本質上其實是“借用”了一部分兵總的資源，但如果西飛在這件事上坐的過分了，那么身為秦川汽車大股東的陜省方面，能樂意？
西飛有一大堆等著安置工作的職工家屬和子女，可別忘了，陜省方面對這些工作崗位可是看的更重，他們等待安置的人更多！
一旦西飛這邊做的過火了，惹惱了張起航，陜省方面又會是什么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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